逆流而上，回溯歷史。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艾米·尤利塞斯絕對會把這個主意當(dāng)做在瘋狂意志侵蝕下無端生出的臆想。

    但在經(jīng)歷了不久前的那番追逐后，他對自身能力的掌控已越發(fā)的純熟，對時光長河也越來越缺乏敬畏。

    可以做到——

    如果是他的話。

    拳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握緊，年輕的榮光者最終做出了決定。

    于是深呼吸。

    ——靜謐的搖籃·停滯之環(huán)。

    展開！

    世界于一瞬間歸于寂靜，并如琥珀一般凝固。

    輕輕嘆息。

    艾米·尤利塞斯的意志向上超拔。

    一步——

    世界在腳下坍縮成點(diǎn)，浩蕩的時空長河在眼前川流。

    “果然……”

    他回身，看了眼身后不遠(yuǎn)處開始命運(yùn)分岔的節(jié)點(diǎn)，神色并未有太大的變化，甚至平靜的有些可怕：“這里是過去?！?/br>
    被他補(bǔ)完的過去。

    在身后，還有一段出征瘋狂區(qū)的過往有待補(bǔ)完，他能感受到呼喚——仿佛被磁石吸住，又仿佛被八爪魚死死纏繞，無論如何都動彈不能，無論如何都脫身不能。

    當(dāng)然，這只是錯覺。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但他偏偏就是清楚，他無法脫身、無法離開的僅僅是這個夢境——至少在將錯漏的歷史填補(bǔ)完整之前，他不能自這場介于真實(shí)與虛幻的曖昧境界之間的夢境中醒來。

    但現(xiàn)在……

    這不是需要顧慮的東西。

    向前。

    他現(xiàn)在所要的只是拋開不必要的顧慮，只是向前。

    沿著光陰的長河，

    ——逆流而上。

    一幕幕或熟悉或陌生的畫面在眼前晃過，有些意外的，榮光者發(fā)現(xiàn)，時光長河，并不是字面上的形容，而是……

    它真的是一條河。

    最淺層、最容易接觸到的，是河面。

    浮現(xiàn)在眼前時間碎片，幾乎全是他的第一視角。

    而若是再往深處潛行。

    視界開始扭曲。

    所見的世界不僅如藝術(shù)課上用鉛筆涂鴉的素描畫一般只有黑白二色，更像被小孩子揉過，一片模糊、歪曲的不成樣子。

    只能勉強(qiáng)憑借感覺分辨大概發(fā)生了什么。

    ——有趣的是，這部分“歷史”的場景，全部發(fā)生在至深之夜中，全部發(fā)生在遠(yuǎn)征軍中，并且沒有一個場景，他曾親歷。

    更深層則越發(fā)的模糊，入目一片昏暗，如果不是他對赫姆提卡和現(xiàn)世迦南的一些場景非常熟悉，根本無從辨別，這黑糊糊的一坨又一坨到底是什么東西。

    當(dāng)然，所謂的“更深層”也只是相對而言，艾米·尤利塞斯能夠清楚的感知到，他現(xiàn)在所處的不過是這條時光長河的最淺層，在他所能接觸到的“底層”之下，還有無法言喻的暗潮在涌動。

    或許是其它地域的時空，又或許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對此并非毫無好奇之心，只是已經(jīng)沒辦法再深入下去了。

    越是向下，水質(zhì)就越粘稠，就越難深入——到了第二層，到了發(fā)生在遠(yuǎn)征軍中的那一段段過往時，就已經(jīng)非常吃力，而若是想介入赫姆提卡與現(xiàn)實(shí)迦南所在的碎片層，花費(fèi)的氣力就更是驚人，即便對他來說都是一種難以承載的負(fù)擔(dān)。

    只是淺藏輒止。

    然后將意識投入到早先搜尋到的，一塊與紅衣裁決官相關(guān)的碎片之中。

    雖然……在他的眼中，碎片中的那個人影，單單只是一個模糊的、扭曲的、乃至變形的人影，但他偏偏就能知道，他沒找錯人。

    只是多少有些出乎預(yù)料，或許因?yàn)檎业剿奈恢门c他先前所處的位置并不遠(yuǎn)，這段歷史很新鮮。

    就在審判結(jié)束后不久。

    伴隨著意識逐漸的深入，原先黑白二色的素描世界漸漸穩(wěn)固、鮮活，但依然不那么清晰，世界以及位于世界正中的人影，依舊模糊，看不清面目，雖然有聲音，卻如受到干擾的老式聯(lián)絡(luò)器的通訊一般，充滿了雜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不清楚。

    但最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

    在空落落的營帳之中，還有第三者的存在。

    ——感知不到的第三者。

    “****，迷霧即將破曉?！?/br>
    他之所以能確定這個場景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就在于這沒頭沒尾的對話——那位對他似乎很有意見的紅衣裁決者似乎提及了一個名字，但雜音太多，他能聽清的只有后面半句。

    不過……

    迷霧即將破曉，這是什么意思？

    暗號？

    艾米·尤利塞斯提高了注意力，隨后，他聽到了另外一人的回答。

    空無一人之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時間比預(yù)計的要少?！?/br>
    聽不出是是男人還是女人，也分辨不出是老人還是孩子，異常詭異的，無論怎么、無論如何給它下定義，這個聲音都處于“可能”、“也許”、“大概”、“說不定”之類曖昧不清的區(qū)間，讓人無法分辨。

    是某種干擾認(rèn)知的手段？

    若是真身親至，說不定還真能給他尋到相應(yīng)的線索，可是眼下所見的不過是往昔的回響，畫面、聲音還嚴(yán)重失真，他的推論根本沒辦法得到確認(rèn)。

    所以，他暫時放棄了思考，只是靜靜的聆聽。

    對話再次展開。

    “損失比預(yù)計的小?！毙爬聿康牟脹Q官說道，“也正因此，他們的態(tài)度很堅決?！?/br>
    “他們”指代的是誰？

    疑惑不自覺的生出，但榮光者按捺住自身的好奇，讓自己能保持一個相對專注的狀態(tài)，不漏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

    “什么時候開拔？”

    在短暫的停頓之后，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聲音發(fā)出了問詢。

    “應(yīng)該是第二天?！?/br>
    信理部的裁決官給出了回答。

    開拔？第二天？

    艾米·尤利塞斯不禁挑了挑眉頭，從剛剛那輪對話來看，“他們”似乎指代的是遠(yuǎn)征軍？

    一個疑惑的解開，往往伴隨著更多疑問的到來。

    如果真的指代的是遠(yuǎn)征軍的話，那么，與那位裁決官對話的人是誰？信理部的高層？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還有，他為什么要使用“他們”這一充滿了割裂意味的稱謂來稱呼遠(yuǎn)征軍？又為什么要拖延大軍開拔的時間？

    謎團(tuán)，越積越多。

    然而這塊碎片的所承載的“歷史”是有限的。

    在信息被全部讀取完之后，“世界”如泡沫一般破碎，年輕的榮光者一個恍惚，不知何時已躋身在了時光長河之上。

    一股困倦感油然而生。

    盡管沒有人對他明言，但他清楚的知道，這是追溯歷史的必要損耗。

    因此，即便對那位一直針對他的裁決官的立場越發(fā)的感到懷疑，他也沒有再次潛入時光長河，只是任由身后那段尚未補(bǔ)完的歷史將他拖拽入其中。

    然后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