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見過他，”年輕的榮光者稍作停頓，隨后猶疑著將信息吐露，“在赫姆提卡?！?/br>
    這并非深思熟慮后給出的回答，而僅僅是下意識拋出的煙霧彈，或許是因為無顏之月的偽裝隨時可能被看破，艾米·尤利塞斯并不想和她同處一室，一刻也不想。

    “赫姆提卡。”

    陳述的句式，陳述的語氣，以及波瀾不驚的表情，來自世界之外的神圣者在簡單的復(fù)述后發(fā)出了追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br>
    年輕的榮光者攤了攤手，以低沉的口吻說道：“但發(fā)生在赫姆提卡的事情……很不對勁?！?/br>
    “不對勁？”

    “結(jié)束的太輕易了?！卑住び壤拱櫫税櫭碱^，臉上浮現(xiàn)出混雜著懷疑與驚惶的微妙神情，“那個怪物……那個怪物——不知怎么的就被光的洪流吞沒了，隨后，時間仿佛被錯位了，仿佛只是一瞬間，又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如同那道光的出現(xiàn)一般突兀的，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l(fā)ucifero?！庇幸碇癫唤鸵鞒雎暋?/br>
    “路西菲爾？”榮光者裝作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以“猶大”的身份，的確不應(yīng)該知曉這等隱秘，“是您要找的人的名字嗎？”

    “我問——你答。”有著一對潔白羽翼的神圣者沒打算滿足他的好奇心，依舊牢牢的把控著談話的主動權(quán)，“你為什么會認(rèn)為，我所提及的那位cao縱時間之人會與赫姆提卡有關(guān)？”

    “因為，涉及到我所無法理解的偉大之物的戰(zhàn)爭的，除了現(xiàn)在這場以至深之夜為目標(biāo)的遠(yuǎn)征外，只有赫姆提卡?！卑住び壤拐f道，“若是我真的與您口中那位能夠自如cao縱時間的男人打過照面的話，赫姆提卡的嫌疑無疑最大?！?/br>
    “你說的有道理，”面前的有翼之民注視著他，然后，不急不緩的搖了搖頭，“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

    “為什么會，險些墮入黑暗?！?/br>
    她的斷句依舊很有問題，但在聽到這個問題后，更有問題的是艾米·尤利塞斯。

    ——該怎么回答？

    不，在思考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前，更應(yīng)當(dāng)知曉的是，面前這位以少女姿容顯現(xiàn)于世的神圣，到底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

    是時間扭曲的痕跡。

    是觸目驚心的黑暗氣息。

    還是那險遭篡改的歷史，以及只差一點就要將他吞噬的莎布·尼古拉絲。

    年輕的榮光者緘默。

    好在，只是短暫的緘默，不過在數(shù)次呼吸后，他便隱隱察覺到了對方的目的。

    其一，是為了那位正體不明的時間cao縱者而來。

    從她的言語中不難推倒出結(jié)論——他的身上很有可能遺留下了時間被篡改過了的痕跡。至于篡改者……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她所要找尋那個人就是他，然而與此同時，他又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說到底，缺乏決定性的證據(jù)。

    其二，則是為了那不知從何泄露的黑暗氣息而來。

    億萬黑山羊之母的降臨盡管是發(fā)生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事情，可對于那般偉大的存在而言，時間這東西不過是束縛自身的小小枷鎖，在另外一種可能性上貫穿過去、現(xiàn)在、未來，打通虛幻與現(xiàn)實的壁壘，也未嘗不可能。

    所以——

    他必須基于這兩點，給出一個能令面前這位神圣者滿意的答復(fù)。

    “因為，黑山羊?！?/br>
    用于思考的時間是有限的，在有翼之民的審視下，他必須盡可能快的給出答復(fù)——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倉促選擇一個能說得過去的作答思路，并據(jù)此進(jìn)行再創(chuàng)造：

    “我剛剛見到了它，”他咬了咬牙，“在夢魘中?！?/br>
    “說。”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艾米低著頭，抿著嘴，組織著語言，“我……看到了一片黑暗，它們朝我涌來，想要將我吞噬?！?/br>
    他適時的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并且死死的將雙唇咬死，不發(fā)一言。

    “然后？”

    “我不知道?！泵鎸Ρ池?fù)雙翼的神圣者的問詢，年輕的榮光者只是、也只能搖頭，甚至他此刻的目光多少有些呆滯、眼神也多少有些游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最后看到的只有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黑暗?！?/br>
    “直到最后——直到噩夢驚醒，依然如此?！?/br>
    半真半假的說道，他一點也不指望能用這個簡陋的故事說服面前這位有翼之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是傻子，沒有人會傻到對一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聽之任之。

    他所做的，不過是放一個煙霧彈，以混淆視聽。

    但效果似乎不大。

    “你的時間，非常紊亂?！币陨倥螒B(tài)顯現(xiàn)于世的神圣并未因他先前的言語而生出動搖，相反，她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你剛剛經(jīng)歷的事，一定，沒那么簡單?！?/br>
    “可那不是夢嗎？”好在艾米早有準(zhǔn)備，他裝出一副驚慌失色的模樣，目光毫無焦距，視線左右搖擺，“等等——我、我該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發(fā)瘋吧?！?/br>
    “不會?！?/br>
    罕見的，來自世界之外的有翼之民對他的問題給出了回答，但僅此而已。

    在短暫的凝視，短暫的沉默后，潔白無瑕的羽翼微微在背后并攏，漸漸隱沒，隨后這名黑發(fā)黑眸的少女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悄無聲息的邁動腳步。

    如同一陣夏日里吹過的微涼晚風(fēng)，又如同一個月光下悄然飄過的幽魂——不知什么時候，她如來時一般一般突兀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界中。

    蒙混過關(guān)。

    他長舒一口氣，重新躺在了床榻之上。

    可是才剛剛躺下沒多久，他便再一次從床鋪上驚起。

    以手撫胸。

    視線左右巡視一周，而后面容冷峻的從懷中抽出一張幾近透明的假面。

    然后瞳孔擴張。

    在如玉質(zhì)般晶瑩剔透的假面之上，映照出的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黑發(fā)黑眸，看上去稍稍有一點靦腆秀氣。

    這是他的本來面目。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冷汗打濕了衣襟。

    是誰？在什么時候？

    ——摘下了他的面具。

    年輕的榮光者心中一片冰涼，只是在腳步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并逐漸逼近之際，他還是第一時間將手中的無顏之月覆蓋在臉上，幻化出屬于“猶大”的冷峻面容。

    等待著來訪者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