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之夜的黑區(qū)。

    看起來暫時是無緣得見了。

    艾米·尤利塞斯低垂著眼瞼，冷峻的面容令人很難分清他到底在為此遺憾，還是在慶幸。

    此刻，距離他從昏迷中蘇醒蘇醒已過了三天，而在這三天中，至深之夜一如既往的平靜。

    不，更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更平靜了。

    通過這幾天以來對遠(yuǎn)征軍的觀察，年輕的榮光者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氛圍上的變化——別的不說，僅從那漸漸銷聲匿跡的陷入瘋狂者來看，源自至深之夜的黑暗侵蝕，無疑在某種力量的干涉影響下，漸漸趨于薄弱。

    這是一個好消息，只是真相卻不是那么美妙。

    從懷曼口中，他得知——

    之所以至深之夜的侵蝕會有所減緩，并非是教團為此做了什么努力，而僅僅是因為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改變。

    ——他們已經(jīng)逐漸脫離了混亂無序的瘋狂區(qū)，向著污染區(qū)進(jìn)發(fā)。

    按照教團對至深之夜的劃分，侵蝕區(qū)、污染區(qū)、瘋狂區(qū)、不可接觸區(qū)，層層深入，越來越危險。

    但在此刻，遠(yuǎn)征軍在至深之夜中反常的不進(jìn)反退。

    這當(dāng)然不是教團有了退縮之心，也不是遠(yuǎn)征軍在漫漫長夜中迷失了方向，恰恰相反，這不僅意味的是此行目的地的臨近，更意味著最終決戰(zhàn)的臨近。

    ——永夜長城。

    快到了。

    作為傳承了禁忌知識的第二代先民用以抵御黑暗混沌侵蝕的終極壁壘，一直到先古列王時代終結(jié)前，它都充分履行了它應(yīng)盡的職責(zé)，即便是黑暗時代攜裹著無可阻擋的大勢蒞臨，那無可名狀的黑暗混沌，也未能真正攻破它的防線，將整個秩序疆域徹底化為生命的死域，混沌的沃土。

    直到今天，哪怕守夜人的血脈已接近斷絕，哪怕人類早已失去了過去的榮光，可它依然屹立于世界的盡頭，為秩序的子民遮擋著最大的風(fēng)雨。

    盲目癡愚的混沌。

    蠕動著的無形之子。

    于黑暗中覬覦著這個世界的古舊邪神。

    已很少有人知道，作為現(xiàn)今留存最高層級的秩序造物，作為針對黑暗混沌的終極手段，永夜長城其存在本身，就是不遜色于火種的秩序源。

    只因需要面對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它才會如此的虛弱，如此的風(fēng)雨飄搖。

    誰也不知道，在缺少守夜人駐守的情況下它還能堅持多久，更沒有人知道，當(dāng)混沌之海的海水倒灌而入之際，這個世界將會變成怎樣。

    或許會毀滅也說不定。

    榮光者這般想到，心中卻沒有太多的實感——說到底，他不認(rèn)為地上之神奧古斯都以及骰子屋的魔女嘉蘇這類人，會袖手旁觀。

    而像他們這樣的人，在整個秩序疆域，又隱藏有多少呢？

    或許不會太多，但絕對不止他們倆。

    世界很大。

    沒必要給自己強加責(zé)任。

    在這一點上，艾米看的很開，哪怕作為尤利塞斯流傳于世的血脈，作為天生的守夜人，他都有足夠的理由為這場注將到來的戰(zhàn)爭貢獻(xiàn)出所有的力量，可是……用這些虛無縹緲的使命感、榮譽感、責(zé)任感來買他的命，依然太過單薄。

    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厭惡犧牲。

    況且，教團打不打算真的收復(fù)永夜長城，還真是一個未知數(shù)。

    ——“天門計劃”。

    年輕的榮光者可從沒有忘記這個將隱秘主義貫徹到底的神秘計劃，在與嘉蘇的交流中他基本確定，教團所組織的這次遠(yuǎn)征，就算聲勢再怎么浩大，也不過是一個刻意擺在明面，用以吸引火力的幌子。

    而既然是精心準(zhǔn)備的“餌食”，不釣上些什么，是顯而易見的失敗，艾米·尤利塞斯盡管不清楚其中到底有多少利益博弈，但他很確信，即將到來的最后一戰(zhàn)必定無比的兇險。

    活著……

    這是他為自己定下的最低目標(biāo)。

    帶著其他人活下去——

    如果條件允許，他當(dāng)然想保存明面上的身份，當(dāng)然想與那些信任他、將他作為精神支柱的人同甘苦，共命運。

    所以——

    在這平靜的日常之中，他并沒有松懈，更沒有放松對僅存的十余位新生持劍者的訓(xùn)練。

    不得不承認(rèn)，戰(zhàn)爭，或者說戰(zhàn)爭所帶來的高強度廝殺以及無處不在的死亡，是戰(zhàn)斗者成長的最好資糧——在經(jīng)歷過與黑山羊族群的慘烈戰(zhàn)斗之后，在榮光者昏迷不醒的這段時日之中，他們的精氣神有了飛躍式的突破。

    那是沉淀。

    至深之夜的高頻率高強度的戰(zhàn)斗如同鐵砧上的不斷捶打，而進(jìn)入瘋狂區(qū)后難得的安寧則好比最后的淬火，給予了一個消化吸收的過程，讓他們好比百鍛的鋼鐵一般，整個人、整個集體的精神意志都經(jīng)歷了一次升華。

    新生的持劍者？

    不、不、不——

    他們絕對算得上是老兵，若不考慮此次遠(yuǎn)征的去蕪存菁，恐怕他們的平均水準(zhǔn)會比普通的一印持劍者高上整整一大截。

    但也僅此而已。

    一印級別的持劍者終歸是整個持劍者體系的最底層，就凡人的視角而言，他們所擁有的力量的確真實不虛，課時放眼整個秩序疆域，炮灰雖然談不上，卻與妖魔一般，只能充當(dāng)衡量戰(zhàn)力的基本單位，在教團與至深之夜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紛爭之中，翻不起哪怕一丁點的浪花。

    而在這一點上，年輕的榮光者與他們并無二致。

    在不解放路西菲爾之劍的情況下，他的戰(zhàn)力，或許更在二印級別的持劍者之上，甚至在短時間內(nèi)與三印級別的大持劍者爭鋒也不是不可能，可在一場波及大半個教團以及以至深之夜深處，以永夜長城為目標(biāo)的曠世大戰(zhàn)中，這種程度的戰(zhàn)力根本無法決定戰(zhàn)局的走向，只能隨波逐流。

    諸如許德拉、大袞之類的超邁凡俗之物理所當(dāng)然的會一個接一個的涌現(xiàn)，而堪比禁忌目錄上的黑山羊一般的可怕存在也有相當(dāng)?shù)目赡軙僖淮斡谑篱g顯現(xiàn)。

    屆時，戰(zhàn)斗將真正步入白熱化。

    只是——

    就算榮光者在心中將這場戰(zhàn)爭的能級、烈度再如何的高估，也并沒有預(yù)料到……在并不久遠(yuǎn)的將來，這個世界將因此迎來怎樣的變化。

    ——那或許并不意味著舊的終結(jié)，但確實是一個新的開始。

    以一種出乎了所有人預(yù)料的方式，拉開了紛爭的大幕。

    大地在哀鳴。

    山川在隆動。

    世界在一瞬間——

    被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