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舒第一次慘遭滑鐵盧, 看方洲就更不順眼了，連睡他的勁都沒了。

    結(jié)果年假結(jié)束后的第一個工作日, 趙舍主動給了賀云舒一個電話。

    “回老家靜養(yǎng)著, 手機信號不好?！?/br>
    見面的時候, 趙舍很敷衍地給了賀云舒一個理由。

    她姑且說, 賀云舒姑且聽。

    “我考慮了一個假期，覺得先要一些保障比較好?！?/br>
    賀云舒就好奇了，“什么保障？”

    趙舍看著她道，“你之前說離婚，我以為是說笑。可在你收集他的個人資產(chǎn)準備離婚的時候進行分割后，我就曉得你是來真的。你同他結(jié)婚六年，尚且要自保，我就更需要了。和你比起來，我即將要做的事情更具有風(fēng)險，一旦處理不好，他不僅不會跟我在一起，反而會追究我的責(zé)任。那樣，我會失去他，連帶現(xiàn)在的工作和收入一起?！?/br>
    看來，是把風(fēng)險想清楚了。

    “那你要什么？我想了想，你后面跟我做事能夠全方位接觸方家，除此外，我會給你提供一份報酬?！辟R云舒說了自己能動用的最大數(shù)字。

    趙舍毫不猶豫地搖頭，“他年前沒動我位置，應(yīng)該是我想太多，驚弓之鳥了。我在老家仔細考慮了很久，不需要你幫我靠近他了，全部換成錢。所以，你剛說的那些數(shù)目不夠?！?/br>
    賀云舒覺得有意思了，看來趙舍的胃口大，一點錢根本無法滿足。

    她道，“賀云舒，別覺得我貪心，你用我給你的文件，可以從方洲那里分到不少?！?/br>
    賀云舒眼睛瞇了瞇，沒吭聲。

    “在你看來，這仿佛是共同財產(chǎn)，理當(dāng)該你的。可在簡東這樣的人看來，他分分鐘可以做成欠債，叫你跟著還債，你信不信？”

    信，如果不信，怎么會離得這么曲折婉轉(zhuǎn)？

    “所以，我私下給你這些，其實已經(jīng)幫你撇除了他動手腳的機會。再有一個，我還會送你一份大禮?！?/br>
    說完，她從包里掏出兩份資料，推給賀云舒。

    賀云舒接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報表，她其實不太看得懂。

    趙舍解釋道，“這里的兩份資料，一份是上次剩下的一半，我提前給你表達誠意；另外一份是從簡東那里搞到的，這次過年我跟他套了好久的話才套出來。一個私募基金的項目，方洲投錢，從簡東那里過帳，十個月后收。錢款清了之后，才會打入方洲的賬戶?！?/br>
    賀云舒看最后面的數(shù)字，龐大得令人心動。然而，要等十個月？

    她有些懷疑地看著趙舍。

    “你分這筆錢的一半，我分你得的四分之一?！壁w舍兩眼漆黑，內(nèi)有幽光，“這樣的話，縱然我得不到他，也能得到錢?！?/br>
    果然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能等十個月？”賀云舒不信。

    趙舍點頭，“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十個月?！?/br>
    可她等得起，賀云舒卻等不起。

    賀云舒有點拿不定主意，試探道，“錢撇開不談，你不如先跟我——”

    趙舍扯了扯嘴角，顯出幾分涼意來。她道，“此事甚秘，不能輕舉妄動，我就先不跟著你節(jié)奏走了。你盡快考慮好，聯(lián)系我就行?！?/br>
    說完，就走了。

    賀云舒坐在原地，看看手上的東西，再看趙舍急匆匆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趙舍愛錢，勝過愛方洲？她憑什么能肯定十個月后一定有這筆錢？又憑什么肯定她和方洲的離婚官司順利？畢竟許多夫妻鬧離婚，幾年離不掉的也是有。

    她起身，將文件卷起來放包里，溜溜達達回辦公室去。

    不急。

    然而賀云舒不急，趙舍卻等不得的樣子。

    次日一個電話問，“如何？”

    賀云舒說還沒想好，需要一點時間。

    再次日，趙舍又來一個電話，“盡快做決定?！?/br>
    賀云舒說，“確實難以抉擇?！?/br>
    掛了電話，去和孩子們玩。

    方洲仿佛不忙的樣子，守在玩具房里，安靜地看她和兩個孩子打鬧。

    某一天，他和方老先生去二樓的藏書室，鎖著門說了許多話。

    睡覺的時候，他道，“爸媽要帶小熙和小琛去看桃花，可能要在山上住一段時間，但我有個客人要在家里招待。”

    方洲的習(xí)慣，生意上親近的朋友都會邀請回家吃飯。

    “需要一個女主人。”方洲道，“云舒，你雖記恨我，但這次務(wù)必幫我一個忙?！?/br>
    賀云舒怪怪地看他一眼，這人工作和生活上都比較獨斷，很少開口尋求幫助。

    怎么這會兒，需要人了？

    “對方是夫妻，比較重視家庭，希望合作伙伴也是同樣重視家庭的人。他認為，一個人有軟肋才有所顧忌，無論做什么都不會輕易放棄。”方洲解釋。

    又是一怪了，他什么時候解釋過？

    他就不怕她壞了他的生意？

    然方洲還真不怕，到了周日的時候家中果然無人。

    近中午的時候，駛來一輛車，方洲親自將人迎進來的。

    確實是一對夫妻，四十出頭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恩愛。男的被稱呼為農(nóng)先生，半頭花白的發(fā)，目光柔和，氣質(zhì)十分文雅；女的是周太太，頭發(fā)烏黑，皮膚是健康的銅色，看起來很有活力。

    互相介紹，一一握手，請進家門。

    “這個花園太漂亮了?！敝芴谎劬拖嘀辛饲霸?，“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嗎？”

    賀云舒笑道，“當(dāng)然，這邊走?！?/br>
    “男人們總是說一些我們不感興趣的話?！敝芴苤鲃拥赝炝怂母觳?，親熱道，“我一聽腦袋就要爆炸，所以怎么樣都要馬上離開?！?/br>
    “是嗎？”賀云舒無法評價，也不拒絕她的示好，開始給她介紹方太太的玫瑰來，“很早就開始培養(yǎng)的玫瑰園，有本地品種，也有外國引進的。這邊這些，算是變種，剛抽枝打苞，還要半個月才盛開?！?/br>
    周太太笑問，“都是你在打理？”

    “不是?！彼兀笆莔ama的愛好，有專門的園丁負責(zé)?！?/br>
    “你看起來很喜歡？”

    “當(dāng)然。畢竟不用付出勞動，直接欣賞鮮花，誰不愛呢？”

    周太太顯然對玫瑰也十分精通，借著這個話題說了許多。有關(guān)于玫瑰的愛情故事，某個園丁愛慕貴族夫人，得知她鐘愛玫瑰，于是為她專門培育了一種。

    閑聊迅速拉近人的距離，說話就自然十分放松起來。

    “那你平時怎么消遣呢？喜歡做什么？”周太太隨意在花園旁邊的座椅坐下，拍拍身邊，“坐會兒吧。”

    賀云舒頓了一下，坐過去。

    周太太挪了一下凳子，正對她，能更好地看見賀云舒的全部表情，仿佛是審視和觀察。

    賀云舒有點疑惑，還是道，“工作日比較忙，上晚班回來和孩子們玩一會兒就該休息了。周末輪流著回娘家，或者逛商場買些必需品。要說愛好——”她搖搖頭，“我這人比較無趣，沒什么愛好。”

    回答完成，她跟著問，“你呢？”

    “聽音樂吧，不拘什么，抓著就聽。有時候是排行榜上的流行曲，有時候是農(nóng)先生不知道從哪里淘回來的老碟子。當(dāng)然，并不是我懂，而是它可以很好的占據(jù)耳朵。譬如說，我在做飯的時候，就希望有個東西在響，才會顯得我不是一個人。農(nóng)先生常說我這人不挑，好賴全混一鍋，就算有好東西都糟蹋了。可那有什么關(guān)系？”

    賀云舒被她的說法逗笑了，但又立刻收了笑容，“你們非常相愛?！?/br>
    “當(dāng)然，我們彼此了解。”周太太扭頭看了一下方洲，“方先生呢？他可真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士，你們的戀愛故事一定很有趣吧？”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

    如果從幫助方洲的角度，賀云舒得肯定，但那就是說謊；如果說實話，那勢必妨礙了方洲今天的目的。

    最后，她決定說實話，“一點也不有趣。我們是相親認識，約會幾個月后就結(jié)婚了?！?/br>
    “可以講講嗎？我很好奇?！?/br>
    賀云舒終于開始奇怪起來，和周太太的談話幾乎是單方面的信息索取。她盡可能地問問題，盡可能地要賀云舒回答自身和婚姻相關(guān)。不是八卦的態(tài)度，反而有種溫和鼓勵。仿佛，就仿佛面對的是一個心理醫(yī)生，不知不覺間便讓她吐露了全部。一個優(yōu)秀的心理醫(yī)生，是給病人營造安全和放松的環(huán)境，然后令病人卸下心房，完全地敞開并且自述。

    周太太一切都做得很好，唯獨低估了賀云舒的警惕性。

    賀云舒沒再聽話地回答，單方面改了話題，對著周太太微笑，然后招呼她喝茶。

    之后的談話便索然無趣起來，直熬到晚餐結(jié)束。

    華燈初上，賀云舒和方洲立在花園門口送客。

    她注視著農(nóng)先生開車離去，輕蔑地看了方洲一眼——自己說了要坦誠地知無不言，卻用這種暗戳戳的辦法打探她，仿佛她是個神經(jīng)病。

    方洲欲伸手牽她，她一言不發(fā)地上樓，翻箱倒柜地將結(jié)婚時候拍的婚紗照和錄像帶找出來。

    那個年輕又愚蠢的賀云舒啊，明明穿著自己不喜歡的大紅禮服，還是笑得那么開心。

    沒有用的東西，應(yīng)該全部燒掉。

    第三十八章 抓現(xiàn)行

    “很抱歉，我沒幫上忙。你的太太是一位自我認知非常強烈的聰明女性, 我無法簡單判斷她是否有病, 也不能擅自下手治病。”

    方洲很失望，道, “那些藥是真是存在的?！?/br>
    “那就假設(shè)她有, 你太太這類型的病人也最難對付。知識豐富，會隱藏病態(tài), 足夠敏銳地獲取信息，反而用各種辦法來分析醫(yī)生；完全自信, 懷疑一切。我們開始對話很順利，但當(dāng)我擺出傾聽的姿態(tài)問了幾個關(guān)于她自身的問題，她立刻警覺起來, 架起了高高的防御墻, 再不對我說任何有用的話。”

    “這是我的疏忽大意，但也由此可知, 你太太自我保護意識非常強烈。當(dāng)外部環(huán)境對她的壓力越大, 她的內(nèi)心會越縮得越緊, 進而保護自己?！?/br>
    “不能再采用這種方法, 只會適得其反而已?！?/br>
    方洲聽著周太太的話, 心越發(fā)往下沉，“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

    “給她營造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 讓她感覺安全。安全和舒適, 非常重要, 坦白在一定程度上也會讓她心安?！?/br>
    方洲頭痛欲裂, “我已經(jīng)非常順從她了?！?/br>
    “真的嗎？”周太太在微笑，“我說過，你太太是位非常聰明的女性，假如她看出你的順從是假裝和暫時的呢？”

    真tm的無解。

    “你想想問題的根源，是什么造成你太太目前的狀況。她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