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這一家子

    南京，戶部侍郎王瓊后宅。

    王晉溪年過四旬，正值壯年，生得隆鼻闊面，軀干豐偉，頜下三縷美髯飄在

    胸前，顯得蕭然不凡，只是他此時(shí)與夫人白氏在一起的模樣卻與他的端正氣度絲

    毫不符。

    「夫人，可以了吧？」

    「什么可以了，人家還沒完呢?！?/br>
    「讓下人看到了成何體統(tǒng)！」

    「看到便看到了，老夫老妻了，還在乎這些，噓——，別動(dòng)，這下深了?！?/br>
    「深了便不要弄了，不急這一刻，我還有公事要辦，待夜里再說?！?/br>
    「晚上烏漆墨黑的，能干得了什么！」

    「這，讓孩子看見也不成樣子。」

    「你還敢提孩子！朝翰被你嚇得不敢歸家，朝立也整日早出晚歸的，誒，你

    還真打算不認(rèn)朝儒啦？」

    「當(dāng)然不認(rèn)，這孽子沉迷女色，揮霍無(wú)度，老夫若不嚴(yán)懲以儆效尤，這家業(yè)

    怕就毀在了這幾個(gè)不成器的孽障手里，唉！唉！唉！疼，夫人疼，要斷啦！」

    王府女主人白氏拎著王瓊的一只耳朵，咬牙切齒道：「好你個(gè)老東西，六親

    不認(rèn)，左一個(gè)孽子右一個(gè)孽障的，這孩子誰(shuí)生的？不是你的嘛？」

    王瓊疼得直咧嘴，迭聲應(yīng)和，「是我生的，我生的，我教子無(wú)方，累得夫人

    生氣，罪該萬(wàn)死，夫人，快松手吧，你手勁大，耳朵快掉啦！」

    白氏手中稍松了些勁，舉起另一只手中的竹簽，惡狠狠道：「要是再胡說八

    道，下次就趁掏耳朵的時(shí)候把你給弄聾了，曉得了吧？」

    「曉得，明白?！雇醐傔B連點(diǎn)頭。

    白氏這才松了耳朵，王晉溪這才長(zhǎng)出一口氣，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朝儒這次也是鬧過火了，該好好管教一番，可也別太出格?！拱资蠂诟赖?，

    「你聽明白了吧？」

    王瓊不情不愿地悶聲「嗯」了一下，抬眼見白氏柳眉倒豎的模樣，立馬服軟，

    「明白，明白。」

    「這還差不多?！拱资蠞M意點(diǎn)頭。

    捂著耳朵，王瓊郁悶道：「夫綱不振，自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咯?！?/br>
    「瞧你那德性，知道你要面子，在孩子們和外人面前，我何時(shí)不是順著你的

    意思，彰顯你這一家之主的風(fēng)范?！拱资蠑堉醐偧绨颍p輕晃了幾晃。

    因在后宅，白氏穿著隨意，鵝黃緞面的抹胸外，只披著一件同色的開襟交領(lǐng)

    衫，王瓊坐在那里，目光正對(duì)著那兩團(tuán)半球形的雪膩豐脯，不由一陣口干。

    白氏自然看到丈夫的眼神所及，得意地扭了扭腰肢，「好看么？」

    「非禮勿視?！雇醐偢煽纫宦暎み^臉去。

    「假道學(xué)，自己家的還不敢看?！拱资相谅曍?zé)怪，隨即面浮笑意，咬著王瓊

    耳朵竊竊私語(yǔ)。

    「不可，豈有白日宣……」

    「你敢再說！」白氏鳳目一睜，將王侍郎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

    「老爺，大公子回來了，還引了一名朋友前來拜訪。」一名婢女在外間稟道。

    「知道了，下去吧?！雇醐傉Z(yǔ)音莊重，面上卻不忘對(duì)夫人擺出一個(gè)無(wú)奈的表

    情。

    「是哪個(gè)不曉事的？！」白氏氣惱地一屁股坐在了繡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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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侄丁壽，請(qǐng)仁伯安。」丁壽長(zhǎng)揖施禮。

    「丁壽？」王瓊默念了一遍，未品出有何不妥，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gè)年輕人，

    五官清秀，一雙桃花眼引人注目，只是那笑容中莫名帶了一股邪氣，讓人心底不

    安，哼，不知這小子又從哪里交來的狐朋狗友。

    「坐，茶?！雇醐倯B(tài)度不算冷淡，可也算不上親熱。

    丁壽道謝入座。

    王瓊高居上首，看著下首肅立的長(zhǎng)子，悠然問道：「今日雨花臺(tái)文會(huì)，泉山

    先生出了什么題目，你作的如何？」

    「泉山先生未曾出題，只是展示了兩篇奏疏?！雇醭⒗蠈?shí)回答。

    「哦？哪位名臣的奏疏能得泉山先生推崇？」王瓊捋須微笑，「你這中書舍

    人雖是閑職，平日也該多熟悉些奏疏表章，以備將來大用?！?/br>
    「父親教訓(xùn)的是，泉山先生展示的是京城給諫呂翀、劉蒨二君的奏疏?！?/br>
    「他們兩個(gè)不是因妄議朝政，已經(jīng)下了詔獄么？」王瓊微微色變。

    「泉山先生所示的便是他二人的論劉瑾jian邪，請(qǐng)置之極典的奏疏……」

    不等王朝立說完，王瓊已經(jīng)站了起來，「林亨大想要做什么？！」

    不稱號(hào)改稱表字，王瓊對(duì)林瀚已不那么尊重了，有意思，丁壽坐在一邊看熱

    鬧。

    「泉山先生邀我等聯(lián)名上疏，斥jian佞，正國(guó)法……」

    「林瀚老兒瘋了！」王瓊直呼林瀚之名而不覺，急切問道：「你可曾署名？」

    「孩兒本意署名……」

    「孽子！你還不如你三弟呢，他只是敗家，你這是招禍呀！」王瓊痛心疾首。

    「仁伯稍安，小侄恰逢其會(huì)，覺察其中不妥，便借故引仲卿兄離席，仲卿兄

    今日并未釀禍?！?/br>
    王瓊驚喜問道：「此言當(dāng)真？」

    得了兒子肯定答復(fù)的王侍郎額手稱慶，如今看丁壽真是多了三分親切，「賢

    侄，請(qǐng)坐，上茶?！?/br>
    丁壽再次道謝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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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侄小小年紀(jì)，便眼界不凡，來日成就不可限量?！?/br>
    「仁伯盛贊，小侄愧不敢當(dāng)，小侄學(xué)識(shí)淺薄，難比仲卿兄高才，在文章辭賦

    上還要多加討教?！?/br>
    丁壽說的是實(shí)話，王瓊聽人夸兒子也開心，撫髯笑道：「宦海驚濤，你二人

    互為砥礪，攜手并進(jìn)才是正途。」

    「賢侄，你可有表字??？又是何時(shí)與朝立相識(shí)？我竟不知?！?/br>
    「小侄草字南山，教仁伯見笑?！苟勰芸嚨浆F(xiàn)在，也是不易?！概c仲卿兄

    相識(shí)也是偶然，仲卿兄伉儷游覽泰山，適逢小侄由朝鮮而還，幸得一面之緣?！?/br>
    「朝鮮？丁南山？」王瓊面色凝重起來。

    「賢侄何處高就？」

    「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處奔走，職掌衛(wèi)事。」丁壽盡量讓自己笑得謙虛些。

    丁壽只覺眼前一花，王瓊蹭的一下到了面前，握著自己雙手道：「原來是緹

    帥大駕光臨，敝人有失迎迓，失禮之處，望請(qǐng)恕罪。來，快請(qǐng)上座，好茶伺候?！?/br>
    丁壽正為這王大人的身手所驚呆，幾乎懷疑這位是身懷「移形換影」輕功的

    絕世高手，可這四手緊握，又感覺不到絲毫內(nèi)力，估摸這位王爺適才也是潛能爆

    發(fā)所致。

    「仁伯何須多禮，您是長(zhǎng)輩，理當(dāng)上座?！苟弁谱?。

    王瓊堅(jiān)持，王朝立上前勸解，三人站在那里客套個(gè)沒完，突聽堂后「啪」的

    一聲脆響。

    三人六道目光同時(shí)轉(zhuǎn)了方向，白氏蓮步款擺而出，「適才失手打碎一只花瓶，

    驚擾貴客之處，還請(qǐng)海涵?！?/br>
    丁壽見這婦人面如滿月，姿色不凡，驚疑道：「這位是……」

    「此乃拙荊白氏。夫人，這位是當(dāng)朝緹帥丁南山，快來拜見?！?/br>
    聽了丈夫介紹，白氏斂衽萬(wàn)福，「見過丁大人?！?/br>
    「愧煞小侄了?！苟圻B忙閃身避開，鄭重施禮道：「仁伯母在上，小侄拜

    見?！?/br>
    嗯——，白氏一時(shí)好奇心起，也未整衣裝，只是掩了衣襟便繞到堂后屏風(fēng)處

    偷看，此時(shí)半蹲行禮，衫領(lǐng)松散，再加上丁壽移步角度刁鉆，一片堆玉雪峰閃現(xiàn)

    在丁壽眼前，看得這廝一陣眼熱唇干，慌忙移目他處。

    王瓊也覺察不妥，沉聲道：「此間有客，如此打扮有失禮數(shù)，還不退下！」

    扭頭看了眼色厲內(nèi)荏的自家相公，白氏低眉順眼地道了聲是，順從地退了下

    去。

    「內(nèi)子失禮，教緹帥見笑了，快請(qǐng)入上座?！雇醐偞藭r(shí)言語(yǔ)中可透著十二分

    的熱切。

    「仁伯，客套話就免了，小侄只求一事，」丁壽早已不耐煩，「府上的茶什

    么時(shí)候能上來，我現(xiàn)在嘴巴真得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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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繡閣內(nèi)。

    王茂漪伏案執(zhí)管，筆走龍蛇，一副墨寶一氣呵成，直起身來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知畫，看我這幅字怎么樣？」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

    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知畫貼近書案，輕輕吟誦，蹙眉道：「小

    姐，你這哪是練字，分明是要?dú)⑷嗣矗　?/br>
    「殺人怎么啦，陸放翁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謫仙人高冠佩雄劍，錦帶

    橫龍泉，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guó)，辭親遠(yuǎn)……」

    知畫驚恐地打斷了王茂漪的滔滔不絕，「小姐，你要私奔……」

    王茂漪頓時(shí)兩頰融融，仿佛火燒，「胡說，我是說文武雙全才是大丈夫，真

    男兒，哪個(gè)說要私奔！」抬筆就在知畫俏臉上花了一道墨痕，「教你信口胡吣！」

    知畫噘著小嘴，萬(wàn)般委屈地用袖子蹭掉臉上墨跡，心中暗道：只要你不逃出

    府去，萬(wàn)事皆好，至于什么文武雙全的鬼話誰(shuí)信啊，前陣子還說將來要嫁也是像

    儒三爺般文采風(fēng)流的才子呢，唉，有個(gè)好姑爺趕快把這姑奶奶收了吧，我也能省

    省心呀……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