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畫師柳三
溫軟的衾被裹在自己身上,睡夢中,慕容音恍然覺得有一只手在捏她的臉。 “阿音,阿音?醒來……” 雙臂往頭頂長伸,惺忪中睜開眼,這卻不是在自己的華音閣,窗外尚是白日,床前蹲著一人,正用一雙笑眼看著她,這欠揍的笑容,不是許慕寬又是誰? 許慕寬朝她眨眨眼,忽伸出根手指,往她眼角探去,卻被慕容音猛一掌扇開。 “干什么?” “別動!”許慕寬一手按住她雙臂,一手又朝她眼角探去,“你這有眥垢?!?/br> 將食指伸在慕容音眼前晃了晃,許慕寬抓過一塊紗巾將自己指尖擦干凈,慕容音臉一紅,除了睿王外,這還是第一回有別的男人摸她的臉,雖只是碰了眼角,但眼角也是臉上很要緊的地方。 到此時,慕容音才想起來問自己為什么會睡過去,“懷王兄呢?我怎么會睡著了?這又是哪?” 許慕寬有心使壞,故意道“懷王半個時辰前便離開了,這是踏云駕鶴居里屋,我們吃著飯呢,吃著吃著你就睡著啦?!?/br> “是嗎?”慕容音一臉驚異,“我怎么可能在吃飯時睡著?我又不是小孩子!那又是誰把我弄進來的?” “我呀,看你一頭睡過去,我就把你抱進來了?!?/br> “你!你敢碰我!誰準你抱我的!”慕容音一把揪住被子護在胸前,又伸一只手去摸身上衣衫,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完好,才漸漸將緊揪被角的手松開。 忽又一轉眼珠,狡黠道,“不對!我睡著的時候懷王兄還在,他怎么可能讓你抱我進來,肯定是你撒謊,你個謊話精!” “聰明極了!”許慕寬想看她窘迫的目的已然達到,便笑著拍手稱贊,“若是當日在靈鷲寺中也這般聰明,又何至于會被人捏住小命?” “你還敢提?”慕容音一骨碌翻身爬起,怒瞪著他道,“當日說我笨,現(xiàn)在又夸我,你這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許慕寬瞧她翻身的樣子,又捉弄道“衣裳落到肩頭了……白生生的,被我看去了便宜?!?/br> 慕容音趕緊朝自己肩上捂住,發(fā)現(xiàn)衣服好端端的,心知又上了他的當,索性一扭頭,再不理他。 可許慕寬又喋喋不休道“不過阿音玉樓若是能讓我看看,我縱是再讓你打一巴掌,也是心甘情愿了……” 慕容音一時莫名其妙起來,她的玉樓……難不成是指華音閣? 許慕寬一個男子,豈能到她的閨閣中去!只是慕容音不知道,許慕寬說的玉樓乃是指女子雙肩,道家就是以玉樓指代肩的,慕容音不問道求仙,自然不明白。 喚宛兒進屋梳好發(fā)髻,宛兒雖驚奇他兩人為何會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卻也不敢多問,忙著幫她梳整好,又謝過許慕寬,主仆兩人共乘在小紅馬上,按轡徐行,一路歸于睿王府。 ………… 天氣漸熱,哪怕在夜間,華音閣也要大敞門戶,屋內更是早已鑿了冰,日夜有婢女在旁搖扇取涼。 天色如水,一勾淡月宛在紗窗外,慕容音是慣會享受之人,早早便吩咐人在丹青湖畔支起紗帳,萍風一過,幾叢修竹簌簌作響,慕容音懶臥在紗帳內,倒聞得滿院荷香。 自大鬧千樂樓后,慕容音便再未見過懷王和許慕寬,偶爾想去找薛簡打發(fā)時間,卻也被告知他公務正繁忙,百無聊賴之際,她也只能自己躲在府中作樂。 午后悶極無聊,心中忍不住便想使壞,慕容音偷偷跑到睿王書房外,準備猛推門嚇他一嚇,卻見書房周圍的下人都被遠遠遣開,房門緊閉,慕容音頓時好奇之心大起。 躡手躡腳靠近書房,聽得里面?zhèn)鱽硪魂嚨驼Z,慕容音伸手將最下格窗紙捅開一條縫,透過縫隙看去,屋中除了睿王外卻別無他人,慕容音心下大感納罕,方才與睿王爹爹說話的,到底是誰? 凝目看去,慕容澤仍靠坐在書桌之后的座椅上,慕容音正想動,睿王卻突然起身,反倒嚇得門外的她身軀一顫,還以為自己暴露了行蹤,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往里瞧。 門內片刻無反應,慕容音才又悄悄抬起頭來,卻見睿王已行至書架前,手不知往哪個地方一伸,身后墻上竟悄無聲息裂開一道門,慕容澤一閃身,人已徑自步入,他身影剛剛消失,墻竟又合為一體,不見一絲縫隙。 慕容音悄悄捂住嘴,她從不知曉書房中還有這樣的機括,見爹爹進了密室,慕容音心想,“對啦,方才與爹爹說話那人,定也是從密道中來,又從密道中去!” 自以為窺破天機,慕容音得意地拍拍手,方才弓腰偷看半日,再直起身來,卻是腰酸頸疼,也不再窺視,快步便回了自己居所。 人雖離開書房,慕容音心中卻對那密道時時記掛,總想著那日定要來探它一探,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要緊之事,也得趕緊告訴懷王,方不辜負他娶了朱惜華的一番美意。 一路悄悄回到華音閣,即使對宛兒,也絕口不提她方才去了書房偷聽一事,忽想起今日宮中有畫師要來給她繪一幅丹青,這才用清水拂面,收拾梳妝起來。 說起這畫像的事情,慕容音也是無奈至極。 燕帝看她年歲漸長,便留意著想給她許配一門好親事,但慕容音一心撲在薛簡身上,對其他男子毫不上心,燕帝也知她心思,便差人來替她畫一幅像,以做將來備選之用。 宛兒才將手中檀梳放下,便有婢女通報畫師已到華音閣,慕容音不情不愿地起身,緩緩行至假山上的涼亭中,眼神往下一瞟,已有婢女引著兩名年輕男子前來。 靠后行的那人手提畫箱,約莫是個小廝模樣,當先那人卻是豐姿雋爽,湛然若神,慕容音眼眸一凝,若非早已知道他的畫師身份,差些就要以為是那個府邸中教養(yǎng)極好的公子。 柳無垠初入睿王府華音閣時,便覺這位睿小王爺不似其他王公貴女般動不動就以富貴凌人,反倒似是個謙和之主。自己雖只是畫師身份,但前來接引的婢女個個謙恭有禮。 又看她園中布置,頗得章法,更料想她是個胸有丘壑之人,入府之前的百般不愿,早已消弭的無影無蹤,唯剩對那位郡主的期盼。 最后被引著上了假山,抬眼往亭頭一看,“知語”二字橫懸匾上,左右各有一句黑底銀字勾勒而成的楹聯(lián),隨意一讀,卻是兩句詩 草螢有耀終非火, 荷露雖團豈是珠。 面上不動聲色,柳無垠內心卻對慕容音欣羨起來,頗感她見解獨特,與其他女子不同。 微一抬眼向她看去,入目便是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面上薄施粉黛,丹唇微染,溫雅之余,卻又透著些狡黠靈動,只是一眼,柳無垠便沉淪于她的眼眸中。 心神雖有片刻蕩漾,但柳無垠萬萬沒忘記此行目的,長作了一揖,恭敬道“在下柳三,奉命來給郡主畫像?!?/br> 慕容音輕輕點頭,溫然道“既如此,那便勞煩柳畫師。”鬢邊流蘇隨著她輕搖,在陽光折照下閃出晴芒,卻又顯她氣度謙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