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寧死,不可擅離!
喊殺聲傳到內(nèi)宮之前時,后宮眾人都表現(xiàn)得很平靜,燕帝更是顯得很淡然,只是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但當叛軍朝著南書房一步步逼近時,燕帝卻表現(xiàn)出他的強硬,命令太監(jiān)們?nèi)サ礁鲗m,監(jiān)視著不許有人sao亂起來,一旦有人擾亂人心,不論品級,一概格殺! 毓貴妃也在這場紛亂中表現(xiàn)出了她的治理之才,早早便將后宮眾人集合在一起,又命內(nèi)廷司好好看管著皇后,當太監(jiān)們奉旨到來的時候,毓貴妃早已將各宮妃嬪及宮人都管束得服服帖帖。 威壓之下,誰也不敢發(fā)出一絲哭聲,即使有忍不住小聲啜泣的,也馬上便被身旁的人將嘴捂住。 這等時候,一聲哭泣都有可能成為瓦解人心的因素…… 在經(jīng)歷了一段令人快要窒息的靜默后,叛軍又悍然發(fā)動了新一輪進攻,大燕帝國的心臟已經(jīng)岌岌可危,或許在攻城木下一輪沖撞時,南書房前那道內(nèi)城門便再也經(jīng)不起摧折,或許就在下一瞬,它便會轟然倒下…… 城頭禁軍的箭矢幾乎已經(jīng)用光,李璟火速地下著一道道命令,幾乎將所有能用的東西都分批次搬上城頭。 只差沒有將宮殿的木料給拆下來…… 禁軍們知道,一旦此道門被攻破,接下來便再沒有防線可以依仗了,唯有自己的身體,還有血rou…… 天地間的氣氛像是凝滯了,濃厚的血腥氣遠遠飄到南書房中。 快一天一夜,燕帝仍舊端坐在龍椅上,即使體力早已支撐不了他如此消耗,但他卻固執(zhí)地不肯去休息,外頭的禁軍正在背水一戰(zhàn),身為他們的君主,燕帝要讓兒郎們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這里,只要自己在,那么他們的主心骨就沒有倒。 慕容音也一直都陪在燕帝身邊,她知道叛軍越來越近了,已經(jīng)偶爾有流矢沖破殿門射進來,可燕帝仍舊巍然不動,好像一尊石像一般。 “陛下……援軍還會來么?” 慕容音好似很平淡地問了一句,一天之前,她還滿懷信心地相信著李璟,相信著這座佇立百年的宮城所構(gòu)筑的一道道防線。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叛軍摧枯拉朽般撕扯破一道道宮墻,慕容音暗自想,也許是見不到明日的雪了…… 重活一世,命運再度輪轉(zhuǎn),想不到江山還是寧王的……一樣的兵諫,一樣的謀反…… 只是時間提前了兩年,只是原本應該在宮里的懷王換成了她。 “援軍定會來的,”燕帝的語聲雖然緩慢低沉,卻十分堅定,“朕相信忠肅侯,還有李璟。有他們在,寧王那個逆子怎么可能打得進來?!?/br> 慕容音點點頭,即使燕帝只是給了一句虛無縹緲的安慰,但她好像是從內(nèi)心深處松了一口氣般,仿佛只要燕帝說援軍會來,那援軍便一定會來。 “怎么,你怕么?”燕帝和煦地看向她,慕容音撥浪鼓般搖搖頭,“有皇上在,臣女不在。” 燕帝呵呵地笑了幾聲,隨即卻劇烈地咳喘起來,慕容音和余朝恩一左一右地幫他拍著背,燕帝的面色卻越來越慘白,如此寒峭的天,他額頭上竟然冒出細密的汗珠。 “陛下……”余朝恩顫聲喊了一句,自從叛軍開始攻城后,燕帝便再沒有服過藥,南書房里備著的藥丸早已空了,若不是燕帝此刻心中一根弦緊緊繃著,或許他早已倒了下去。 燕帝喘息良久,終于漸漸平復,感受到涌至喉頭的那口血,燕帝使勁一忍,強撐著咽了回去。 慕容音悄悄撇過臉,她無法直視,從前能提槍上馬,兒時也曾將她高高舉過肩頭的男子,如今卻日薄西山,衰老得連起身都無能為力。 良久,燕帝終于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她因強忍淚意而顫抖的肩頭。 “不哭了,小音兒……”燕帝的語聲緩緩的,“援軍遲早會來的,但今日卻到不了了,朕托付一件事給你,你要記好?!?/br> 慕容音使勁點著頭,雙唇緊緊咬在一起,眼睛輕輕一閉,豆大的眼淚便掉在地上。 “這個……你收好,”燕帝費勁地從袖袋中抽出一卷被綢袋封好的圣旨,鄭重地交到慕容音手中,“朕待會兒……會讓余朝恩帶你出去,你要躲好,等找到睿王,匯合他平叛后,你要宣旨……傳位于懷王?!?/br> “陛下……您和臣女一起走吧?!?/br> 燕帝緩慢地搖了搖頭”朕不走了……朕,是君主……君王有君王的位置,寧死,不可擅離?!?/br> 慕容音只覺得自己手中的東西無比灼熱,忍不住跪坐著伏到燕帝懷中,哽咽了一頭,小聲道,“臣女……定然不負您所托。” 燕帝輕撫她滿頭發(fā)絲,向來犀利的眼眸透出溫潤的慈和,“好了……朕不喜歡看你掉眼淚,從前朕要把你嫁到柳國公府,今后不會有人逼你了?!?/br> 慕容音搖著頭,“臣女沒有怨過您,臣女從前不懂事兒,今后再不會了?!?/br> 燕帝欣慰地點了點頭,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被冷氣引得一陣喘咳“你們身為皇子、皇女……可以說是一生無憂,卻也可以說是一生跌宕。日后朕不在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切不可再做危險之事……” “是……臣女明白,”慕容音努力將每一個字記住,她知道,這些話很有可能就是生父對自己最后的囑托。 又是一輪箭矢帶著破空聲飛來。 燕帝緩緩吸了口氣,深深地看了她好多眼,終于一揮手,余朝恩輕輕點了點頭,將慕容音從地上扶起來,帶著她朝南書房內(nèi)殿走去。 走出兩步,慕容音忽而掙脫余公公的手,跑回到燕帝面前,使勁跪下去,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余朝恩悄悄拭去眼角一滴淚,來到慕容音跟前,又將她給拖走…… 沒有余朝恩預想中的大哭大鬧著不肯走,慕容音相反表現(xiàn)得很平靜,乖乖跟在他身后,但這位在宮中沉浮近三十年的大太監(jiān)卻看出,平靜的眼波之下,全是眷戀與哀涼。 高大的書架前,余朝恩輕輕扯動帳幔中垂下來的一條絲絳,墻便緩緩分開,余朝恩向她拘了一禮,露出一個溫煦的笑,點了點頭,密道的另一頭就是睿王府,只要她穿過去,便是逃出生天了…… 慕容音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卻只能看到金冠束著燕帝花白的頭發(fā),孤獨的老皇留給她一個蕭索的背影…… 明知踏進去便是活路,卻停著不肯往前。 “走吧,世子殿下……”余朝恩哀嘆一聲,輕輕推她一把,慕容音踉蹌著跌入密道中,余朝恩決然地再次拉動絲絳,將厚重的石門閉上。 偌大的書房中就像從沒出現(xiàn)過她這個人一般,余朝恩一步步回到燕帝身邊,靜靜侍候著。他的主人就在這里,他哪都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