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聲，還在想是不是在何處遇到過她。落日城里女子做工的也不在少數(shù)，能當(dāng)上宋家首飾鋪的領(lǐng)頭除了我這個“新人”之外，還有三個大姐大早就做出了名氣！她是怎么知道我是宋府小姐的呢？

    “鄭夫人”秀美的唇微微張著，輕笑道：“宋小姐在覺得奇怪？”

    “是。我從未見過您，若不是今日到府里來，我是不知道您是鄭府夫人的?！蔽也幌矚g繞圈子，尤其是這個“鄭夫人”語氣傲慢，聽著讓人不舒服。

    “哈哈！”她笑起來很是動人，唇紅齒白，笑聲如銀鈴，“整個落日城除了秦家怕也都只知道有我這個人，而沒見過我的面了?！?/br>
    丫鬟已經(jīng)遞了杯熱茶上來，是上好的龍井，不過我這人并不喜喝茶，若是親近的人給我，那也便罷了，我淺嘗一口就是，但這個人，我不想給她這個面子。

    “鄭夫人”有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剛才還好像是懶到不愿睜開似的，現(xiàn)在卻是停下了笑，斜著眼看我，目露精光。

    “宋小姐不喜歡喝茶？”好像只是一瞬，她就把眼底的精明算計全部收了起來，“那春兒便為宋小姐上杯花露吧！”

    花露，即為每天清晨從牡丹花上收下來的露水，各府小姐院里都有人來做這些事情。但我嫌這費時費力，喝起來也不過是得一絲甘甜，何苦為難丫鬟下人他們，宋府就一直沒供上這花露。

    “不必，請上一杯白水即可?！蔽蚁?，已經(jīng)駁了一次她的面子，還是不要再如此莽撞了?，F(xiàn)在的我還是站著的，畢竟我是商家女，鄭府是官家，不能逾越，即便，這“鄭夫人”是個地攤貨。

    “那好，春兒去吧！”她點點頭，這才邀我坐下來，“宋小姐人長得果真是美，比我那個小女兒還要漂亮可人?！?/br>
    “氣了，鄭夫人，我自然是比不過你的女兒的?！睙o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但我實在想不通她何須對我如此，試探性的說了一句，“落日城里，都說鄭二小姐美如天仙，從小就聰明伶俐，鄭夫人好福氣?！?/br>
    這“鄭二小姐”四字，我刻意放慢了語調(diào)。

    果然，聽到這四字，她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面露不快，但她很快就撇過了頭去，遮住了所有表情。

    那我必然是猜中了，她不喜自己的女兒只能當(dāng)府里的“二小姐”。

    只見她慢悠悠地從長椅上起來，坐到我身邊來，丫鬟很快就為她上了杯熱茶，她沒有喝，反而將杯子推開至一邊，紅艷艷的指甲看著極其妖艷。

    “宋小姐，我與蘇夫人交好，在她府中有緣見過你的畫像，所以剛剛你在外頭，我正好看了一眼，自然認(rèn)出了你。”她又笑起來，露出深深的兩個酒窩，“只是我人卑言微，宋小姐不識我罷了?！?/br>
    蘇夫人？這落日城只有一個蘇夫人，那就是蘇嬌嬌的娘親——烏言心了。她存有我的畫像并不奇怪，因為她極愛書畫，沒事就寫寫畫畫的，我常去蘇府，也給她做過幾回“模子”。但我，很好奇為什么蘇夫人會與鄭夫人是朋友。

    我還尚未開口，鄭夫人就繼續(xù)說著：“今日宋小姐來，我也覺得吃驚，不過轉(zhuǎn)念想想，也是有緣?！?/br>
    這鄭夫人說話真是有趣，我來此處確實是機緣巧合，但不是尋她，而是為了鄭媛兒而來。雖說鄭媛兒被這后娘打壓得厲害，但她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鄭府大小姐，身份來得比這“鄭夫人”尊貴許多，只是她不懂得利用自己身份罷了。

    哎？好像有點不對勁，落日城里說的可不止對“鄭夫人”一人的流言蜚語，鄭媛兒的風(fēng)評要比她還差，但其為什么斗不過這后娘呢？

    她看著我，還是微微笑著，這時我突然一個機靈，明白了過來。

    這是只絕世“老狐貍”！

    我記得有次跟各府姑娘談天說樂的時候，有人提到了鄭媛兒，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了她來。

    于府小姐說鄭媛兒嬌縱，弟妹若做得有一點讓她不順心，她張口就罵，伸手就打；田府小姐說她自負(fù)，琴棋書畫樣樣比不過她meimei，卻自以為了不起；鄧府小姐說她愚鈍，娘親死得早，就沒些規(guī)矩，自己院里的事情也管不來，還不如她meimei！

    這么想來，所有的壞都指向了鄭媛兒，而所有的好，卻是擺明了給她的meimei——鄭悅兒的。看來是我們這些人被蒙蔽了雙眼，這么明顯的事情，卻聽信了多年。

    我這一想明白了，整個人都有點吃驚，但不敢顯露出來，便咳嗽了一聲，編起了謊話來，“鄭夫人，我們確實有緣。本來爹爹沒想讓我來，是我自己說要鍛煉鍛煉，這是我第一次做領(lǐng)頭的，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請鄭夫人多擔(dān)待了?！?/br>
    我腦內(nèi)的各種想法鄭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她很是疑惑為什么我剛剛還態(tài)度冷淡，現(xiàn)在卻與她攀起關(guān)系來。不過她也是個聰明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我態(tài)度好轉(zhuǎn)，就伸手過來牽住我的手，“是呀，若不是我沒當(dāng)上這真正的鄭府夫人，我是定要把你收作干女兒的?！?/br>
    她的手很軟也很暖，但我卻仿佛感覺有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在我手上游走。

    真真是嚇壞了我！她這么說，就是露了“家底”，將話講明了，她想做這鄭府唯一的、也是真正的夫人，同時還想拉著自己的女兒上位奪了鄭媛兒的寵。

    既然話已講開，我怎么逃也逃不掉了，便索性將事情擺在明面上攤開了說，“鄭夫人，您是需要我的幫忙嗎？”

    “確是?！彼凉M意地點點頭，看來她也不想繞圈子，“宋小姐家中錢財無數(shù)，望能助我一臂之力?！?/br>
    看來，她是貪上宋府家財了。鄭府是官家，雖只有她生的一個不爭氣的兒子，但鄭老爺也沒想供這兒子考取功名。她心有不甘，兒子無用，女兒又被鄭媛兒壓在腳下，她恨得牙癢癢，卻毫無他法。

    因為，身為一個“暗地里”的鄭夫人，她用的錢財都是直接過鄭老爺?shù)氖值摹?/br>
    所以金銀首飾她隨便買，花錢大度，但這些東西都會被登記在冊，她無法拿出去變賣來幫助自己的一雙兒女，畢竟鄭老爺是她的仰仗，她不能與之對著干。失去了這個靠山，兒子女兒自然會被留在鄭府，她無名無份，最終只能落個人走茶涼的凄慘下場。

    所以她，只有借錢這一條出路。

    我爹曾經(jīng)教過我，凡事不要直接拒絕，切記留有余地，我覺得這話兒在理，就在這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問上一句：“鄭夫人能回報我些什么？”

    我不明著拒絕，還不能先了解了解情況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