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啼兒瞪著眼睛平躺在席子上，盯著落在帳頂上的那只蒼蠅。

    按理說，頭一天晚上在寒冷的圖山上值夜偵查，這時的自己應(yīng)該是倒頭便睡，為明天的大戰(zhàn)養(yǎng)足精神。

    可是，他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反復(fù)地響著荀城的話。

    羊啼兒也去查了戎軍每次帶回去的草量，可是怎么也算不出，荀城說的不足八千馬。

    因?yàn)椋秩塑娭羞€有牛羊牛啊，他怎么知道是牛有多少羊有多少馬有多少？

    “算了，不想了，改天去問問他就好?！毖蛱鋬弘S手拿起一旁的腰帶，甩向帳頂，趕走了那只無辜地蒼蠅，側(cè)過身閉上眼，強(qiáng)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趕快補(bǔ)充好精神才是。

    ……

    柱子跟在荀城的身后，小聲地報(bào)告著自己打探來的各種消息?！爸髯樱⒒沁呎f一切順利，請您放心。馬幫已經(jīng)繞路到圖陰河上游，這邊戰(zhàn)事一起，他們就去截走戎軍營中的牛羊?！?/br>
    “曉得了。柱子你要時刻記得，你要喊我隊(duì)正，就算只有你我兩個人，也不要叫錯了！”此刻的荀城臉上再沒有平時的笑意，“另外，他那邊怎么樣了？”

    “那邊派人捎了消息來，說是已經(jīng)到了蒲州了。可是，跟著他的人始終沒有甩掉，咱們這邊得盡快立功，想辦法站穩(wěn)腳，不然...”

    “打完這一戰(zhàn)，張廣應(yīng)該會把荀城這個名字報(bào)到舅舅那里，想藏也藏不了多久。本來就是跑出來碰碰運(yùn)氣的，暴露了也無所謂。何況，咱們還抓住了阿花這只大魚。如今，只求能早早結(jié)束這一戰(zhàn)，讓我大成邊民能夠安穩(wěn)地度過這個冬天?！避鞒菄@道。

    “隊(duì)正，阿花真的靠得住嗎？他這次還不是為了得到那批牛羊，才跟我們合作的？”

    “他若只是想得到那批牛羊，犯不上跟咱們合作，照樣能得到。還不是因?yàn)樵蹅儌z運(yùn)氣好，撞破了他的秘密么。他若是想穩(wěn)穩(wěn)地保住自己在馬幫的地位，這個秘密就會是他最大的軟肋，至少在他真正地成長起來之前，咱們都可以拿捏住他?！?/br>
    ……

    “這個荀城真是麻煩死了?！狈块g里的炭火燒得很足，木塌上懶懶地歪著一個人。

    一個白白凈凈的孩子臉兒，也就十三四歲，著一身黑色勁裝短打，若是精精神神地往那一站，倒也是個俊俏的好少年。

    可此時，他的身上卻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拿著一根精致的火鉗子，翻了翻爐中燒得火紅的炭條。

    “少主，其實(shí)不跟荀城合作，兄弟們多等些時日，也照樣能拿到那批牛羊。何必要去跟成國的軍方打交道？”

    “三叔，我也只不過是幫他弄了幾袋蓖麻粉，然后隨口聊了聊戎國人今年養(yǎng)了多少牲口之類的瑣事罷了，算不上是合作。咱們早點(diǎn)完成我爹交待的事兒，也好早點(diǎn)回主寨，我可不愿意呆在這個鬼地方了。只是，這家伙讓我給他多準(zhǔn)備些毒藥，我這邊忙前忙后地張羅了十來天，他一句不要了就想完事兒？這筆銀子，早晚讓他賠給我！”少年悻悻地道。

    自己哪里是想跟荀城這個家伙合作！要不是他撞破了自己那個不能說的秘密…想到這里，少年不由得有些沮喪。

    那一日，自己只不過是跑去永安城里玩一玩。誰曾想，不小心弄丟了自己從小貼身藏著的玉牌，那是母親生前親手雕的。

    “花芍藥？”在自己焦急地趕回之前買糖粘的攤子，尋找玉牌的時候，一個痞里痞氣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

    循聲望去，是一個穿著成國軍服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卻生的劍眉斜飛，星目如聚，薄薄的嘴唇，輪廓分明，煞是好看。

    “挺精神的一個男孩子，怎地起了這樣一個娘里娘氣的名字？”

    “不！我不是女孩子！”一時情急，解釋的話就脫口而出。

    “喲！看來真的是女孩子啊！”那少年笑道。

    “不是！我叫花藥！芍藥…芍藥是我meimei！”自己是女孩子的事情，是萬萬不能暴露的。

    少年聞言一愣，頷首抱拳道：“原來是漠北馬幫的少主。在下荀城，失禮了，還請花少主見諒?！?/br>
    對于少年聽說過自己的事情，花藥感到有些詫異，但轉(zhuǎn)念一想，馬幫在這成戎邊境也是一大主要勢力，向西更是最遠(yuǎn)能探到大秦國，對方知道自己這個馬幫少主，也是有可能的。

    “那還不把我meimei的玉牌還給我！”花藥不氣地說道。

    那荀城確實(shí)兩手恭敬地遞上了玉牌，只是，在自己接到玉牌的一剎那，少年的聲音又低低的響起，“馬幫少主哪里有meimei？不過，我也可以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叫阿壁…”

    花藥呆呆地看著轉(zhuǎn)身走遠(yuǎn)的荀城，“阿…壁？”

    再后來，不知怎地，自己私下里就開始跟荀城這個家伙有了往來。而這次的事情，就是荀城策劃，自己協(xié)作的。

    ……

    當(dāng)戰(zhàn)爭中的幾方勢力，都想著要速戰(zhàn)速決的時候，戰(zhàn)爭的雪球便會越滾越大，越滾越急。

    短短三日，戎軍已經(jīng)把營地逼近到離成軍大營不到百里的地方。

    兩軍之間寬闊的地帶，便是雙方準(zhǔn)備的戰(zhàn)場。冽冽北風(fēng)中，戰(zhàn)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磨盤，不知會磨碎多少男兒的血rou。

    張廣坐在大帳中間，依舊在苦苦思索，到底要不要臨時調(diào)換左右軍的位置。

    荀城的話似乎有些道理，然而，右軍面臨的地形不似左軍和中軍那樣，是平坦的曠野。

    右路的圖山突兀地立在這片草原上，地勢復(fù)雜，往日都是派精騎去那里，一旦遇到埋伏，精騎隊(duì)有足夠能力脫身。但要是讓稍弱一些的左軍去那邊，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什么意外。

    到底是用穩(wěn)妥的打法跟戎軍硬碰硬？

    還是聽了荀城的計(jì)策，以奇兵制勝，減少犧牲？

    張廣很是為難。

    張廣深知自己并不是一個聰明人，手下也沒有什么好的謀士，那些軍官都是這些年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一步步靠著斬首數(shù)爬上來的悍將，連識字的都沒幾個。

    而這個荀城，他出的主意從未出過錯，也不知是家學(xué)淵源，還是運(yùn)氣好。

    罷了，還是試試吧。

    “去把左右軍統(tǒng)領(lǐng)叫來議事?！睆垙V走出大營，吩咐營門口的衛(wèi)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