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縣城的地頭蛇，卻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錢三狗出門，十人抬轎，比風(fēng)光大嫁的新娘子還多兩位。與抬轎人并行的是幾頂明艷的華蓋，最后頭跟著三輛馬車，簾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似乎坐著幾位女眷。

    人群被分向兩邊，宋煦也被裹挾著擠到一旁。

    轎上的人與宋煦有些距離，面目看不真切。

    但他癡肥的身形，頭頂丑陋的癩子，卻瞧得一清二楚。

    “都聚在這兒干什么？王威，你在干嘛？”

    “老爺！老爺您瞧，我碰巧在街上遇到了彩秀姑娘，這便幫您討要租子呢……”

    彩秀跪坐在地上，伏下身子，恨不得整個人鉆進(jìn)地底去。

    “……喲呵，不說我還認(rèn)不出來，這不是春風(fēng)樓的頭牌彩秀嗎？……怎么幾年不見，變成這副丑模樣了？”

    路人都知道這錢三狗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但沒有人敢言語。萬一惹了他不高興，隨便打死打殘，在這春陽縣都沒地方說理去。

    “說起來，我們還有段緣分呢……雖然后來沒什么交集了，但我好心給你提供住處，也算是你的恩人吧？”錢三狗似乎來了點興致，也不指望聽見彩秀的回答，踩著抬轎人的后背下了轎：“這樣，我也不為難你，就給我在這兒唱個曲兒，我免了你半年的租子怎么樣？”

    錢三狗很喜歡別人看他時那畏懼的眼神，他挪動肥碩的身軀，紆尊降貴地坐到路邊一個茶攤上，蹺起二郎腿，等著彩秀緩緩站起。

    彩秀眼神悲切地流連在地上。

    那兩只被踩爛的餃子，已經(jīng)染了泥污的顏色，里頭的汁水流出，把地上洇出兩塊深色的痕跡。

    尖嘴的那人叫王威，他得了錢三狗的授意，便開始驅(qū)散路人，宋煦心里憤懣，借機(jī)往錢三狗身邊靠近。

    彩秀終于把視線從餃子上移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

    她蓬頭垢面，一張臉寫滿了苦難滄桑，實在不復(fù)曾經(jīng)的美艷，只剩下了可憐可笑。

    她慢慢走到錢三狗的身前，兩人間只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錢三狗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彩秀開始。

    “小，小女唱予你——”她端立起來，剛掐了個起手勢，卻見那錢三狗笑容不變，端起桌上的熱茶就往前一潑！

    “??！”彩秀下意識地尖叫一聲，手臂擋在眼前，預(yù)料中的燙水卻沒潑到她身上！

    “……啊，啊……”她嚇得癱坐在地，連滾帶爬跑出了茶攤，一時間，場中只剩下了坐著的錢三狗，和側(cè)身擋住了熱茶的人。

    錢三狗怔忡。

    很多年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出這樣違逆的事，他一時竟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嘿，嘿！”他怒極反笑：“哪來的鄉(xiāng)巴佬，連本大爺都不認(rèn)識??？王威！”

    尖嘴上前。

    “給我把他壓著，打個二十杖，教他認(rèn)認(rèn)人！”

    太荒唐了。

    宋煦被三個大漢壓在地上，眼前是正午亮白的陽光。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事？一個地頭蛇，甚至不是官身，但他一句話，竟然能左右人的生死？

    “啪——！”

    一棍子下去，宋煦額頭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那棍棒粗糙，加上之前背上的燙傷，驚痛之下他不禁懷疑了一秒的人生。

    那實打?qū)嵉恼蓉?zé)，不是拳打腳踢的力度可比的，三五棍下去，鮮血迸濺。

    等到二十杖打完，宋煦背后已經(jīng)血rou模糊。

    他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視線里出現(xiàn)了錢三狗的一只腳，才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來。

    “你，與那彩秀相識？”

    “……不認(rèn)識?！彼戊阋а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