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真的是綠的呀！”

    常彌沒怎么照過鏡子，水面也映不出他眼睛的顏色，此刻呆呆地問：“是嗎？”

    “是的呀，雖然不明顯，但真的有點泛綠呢……”老板娘娘躊躇道：“你娘……是胡人？”

    永城靠近邊塞，關(guān)外就是另一方天地了。沒有戰(zhàn)事的時候，兩方并不禁止通商，一旦打起來，那血海深仇也很容易就結(jié)下了。

    因此即使是永城，與外族通婚也并不常見，往往要遭人白眼。

    老板娘不知道那常家主家的十八房小妾中有沒有個胡人女子，甚至十八是個泛指都有可能，但常彌這小娃兒，應(yīng)該確實是混著外族人的血。

    也是，他長得如此玉雪可愛，就算天天在外面晃，臉上還是雪白一片，嫩得她總是忍不住上手掐一把——而且也難怪常家主不管他，畢竟是個混著外族血的雜種。

    想到這里，老板娘心中更加憐愛，又拼命給他塞好吃的。

    小常彌就這樣在老板娘這兒蹭了半年的飯，要不是他還回去睡覺，常府怕是真的不記得還有這么個小人兒了。

    他還是整日看云看螞蟻，府中的下人偶爾看到他，都覺得他是個癡傻孩子。

    這一日，老板娘沒有等來小常彌。他也不是天天來，老板娘沒在意，卻不知道，小娃兒今天挨了打。

    打他的人是他哥哥——他有好多哥哥，實在分不清，反正他見過，確實是他哥哥。

    這位哥哥今日不知道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看他蹲在草叢里看蟲子，突然來了興趣，捏起他的小臉蛋兒仔細(xì)看了看。

    “你是十三弟吧？……哎，長得真俏，比你那娘還漂亮，瞧這睫毛卷得……”

    常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哥哥卻像突然被按了什么開關(guān)，臉色一變，怒道：“你這雜種，這么小就學(xué)會勾人了?。俊?/br>
    說罷，他一腳踢在了常彌肚子上。

    常彌自小被忽視，卻也沒被這樣打過，受了疼，忍不住抱著肚子倒在了地上，□□起來。

    那哥哥尤嫌不夠，還想繼續(xù)補(bǔ)幾腳，卻被聞聲趕來的丫鬟拉住了。

    “三少爺呀，您可仔細(xì)著！再踩踩，這小雜種怕是要臟了您的腳！”

    常彌心想，可拉倒吧，我身上比他干凈多了，沒看到他鞋底全是泥嗎……

    巧合總是一件連著一件，爭執(zhí)間，常彌這短暫的一輩子中只見過兩面的父親竟然出現(xiàn)了。

    插句題外話，第一次是他出生三天，第二次是常家主五十大壽。

    這位常家主出現(xiàn)在小花園純屬巧合，但他看見了沖突便不能放任不管——三兒子竟然踢了那娘們生的小雜種，一定是小雜種的錯，關(guān)起來餓幾天讓他長長記性！

    小常彌被關(guān)進(jìn)了常府的廢園，那里是整個常府最靠里的地方，只有荒草和破敗的屋頂，連根柴禾都沒有。

    小常彌餓了，肚子也被踢得有點疼，嘆了口氣開始數(shù)院子里的雜草。

    只是雜草長得比他人還高，著實不太好數(shù)，他數(shù)著數(shù)著就數(shù)到了圍墻邊上。

    抬頭一看，隔壁院子里的柿子樹長到了他這邊來，上面掛滿了青澀的小柿子。

    常彌認(rèn)得柿子樹，還多虧了路邊的野孩子，曾經(jīng)他見過他們拿竹竿打別人院子里探出墻的柿子枝杈——美其名曰，長到路邊的就是大家的。

    那些野孩子把柿子打下來，吃得很香，常彌不敢湊上去，只覺得那一定很甜。

    托那些人的福，常彌盡管沒吃過柿子，卻還是對著這一樹青澀的小果子流起了口水。

    他逛過整個永城，并且有很好的方向感，知道自己家背后也是一間院子。只是這間院子占地極小，連他家的二十分之一可能都沒有，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人。

    那院子雖說地理位置不錯，但大小太尷尬了。買或租得起的人看不上太小的房子，看得上的人又付不起錢。

    也就是說，這棵樹是無主的。常彌嘆了口氣，他懷疑自己等不到果子成熟打來吃，就要餓死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這間本該沒人的院子里，傳來了些響動。

    ***

    半年前，小春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來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

    一行人早早脫掉了厚重的外衫，穿上了輕薄的單衣。終于到了慶州，把三哥交代的貨物交接完，就該與鏢師和車夫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