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只要孤還活著，你永遠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币笕A儂神色一轉(zhuǎn)，眸中的光華褪去，那一抹金色漸漸被越來越濃的黑色所取代?！翱墒?，孤也不確定自己還能活多久。”

    殷華儂上前幾步，居高臨下，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壓，他再一次珍重的問：“修凌云，孤可以給你一次悔過的機會。若有一天，孤遇不幸，你愿意用自己性命去護她嗎？”

    修凌云重重磕頭，眉梢展開，眼含笑意：“臣只怕永遠等不到那樣的機會?！?/br>
    “你用奴隸語向孤起誓，若你所言為虛，你母親的靈魂將永遠不會被神靈凈化。她將如陰暗處的老鼠一般，與骯臟凌亂為伍，被不斷欺壓侮辱，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直到永生永世！”

    齊王怎么會知道的？在奴隸語中，老鼠和奴隸是同一個讀音。這個誓言太過狠毒，修凌云臉上現(xiàn)出猶豫。

    如果重來一次，他會做對不起冉輕輕的事嗎？

    修凌云不敢保證。

    可他明白，此時此刻，他對冉輕輕的愛是真的。他想，他愿意用誓言約束自己，不讓自己犯錯。

    修凌云咬破手指，將鮮血印在自己的額角和雙眼，他緩緩吐出發(fā)音曲折的奴隸語。

    “東魯國林梓山下丙未奴隸區(qū)癸辰向齊王起誓！”

    殷華儂抬手，用奴隸語打斷了他的誓言：“向己亥發(fā)誓！齊國齊梁山下丁丑奴隸區(qū)己亥?！?/br>
    這一瞬的驚駭，猶如萬千根箭矢戳中修凌云的心窩。

    他聽說過齊王殷華儂是奴隸之子，可他十四歲便領軍出戰(zhàn)。修凌云以為，他應該是剛出生就被接回了齊王宮，從小受到精心教化，才會從一屆奴隸之子成為名動天下的齊王。

    可他居然也有奴隸編號？難道他也在奴隸營生活過？難怪他懂奴隸語，還知道老鼠是什么意思。

    修凌云抬起手，重新起誓：“東魯國林梓山下丙未奴隸區(qū)癸辰，向齊國齊梁山下丁丑奴隸區(qū)己亥起誓。余生，吾將傾進全力保護獨孤氏公主冉輕輕，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若違此誓，吾母之靈魂永不被神靈凈化。她將如陰暗處的老鼠一般，與骯臟凌亂為伍，受盡欺壓辱打，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直至永生永世！”

    每個奴隸一生中最敬重的人是母親，因為奴隸營環(huán)境糟糕，剛出生的嬰兒存活率很低，幾乎一百個嬰兒懷里，活下來的只有三四個。在奴隸營中，死嬰的尸體甚至可以被奴隸營主制成牲畜口糧。

    奴隸們能在世間存活，都離不開母親的精心呵護。

    修凌云只有用母親發(fā)誓，殷華儂才能信他。

    “去找魏延，告訴他你是孤提拔的影衛(wèi)乙，他會告訴你該怎么做！”

    語罷，殷華儂大步離開，隨著那一抹黑色的衣袂消失在轉(zhuǎn)角，修凌云頹坐在地，心中的沮喪猶如天際積壓的厚厚黑云。

    同樣都是奴隸，為什么他們會有這么大的區(qū)別？

    與此同時，麟祉宮寢殿中的冉輕輕也在想，同樣都是男人，為什么修凌云和殷華儂會有這么大的區(qū)別？冉輕輕可以肯定，雖然他嘴里說得夸張，但如果她不喜歡殷華儂了，殷華儂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對她放手。

    門口傳來腳步聲，冉輕輕隨口問：“他死了嗎？”

    “沒死，但離死也不遠了！”殷華儂想到魏延的訓練方法，認為修凌云不死也得脫層皮。

    冉輕輕點頭，不再多問，反正這人死不死都跟她都沒太大關系了。

    她想到剛才那個問題，眼珠子一轉(zhuǎn)，像要使壞：“假如我真的想離開齊國，你會不會放我走？”

    殷華儂眉頭一皺，臉色鐵青：“為什么想離開齊國？”

    干嘛突然變臉，嚇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冉輕輕深吸一口氣，聲音小小的，甜甜的：“我是說，假如！”

    殷華儂定定的看著她，擺出一副嚴肅得不能再嚴肅的樣子：“沒有假如，你就算死了，也得留在齊國?！?/br>
    他都這么正經(jīng)了，冉輕輕還能再說什么。

    只是說笑而已，干嘛突然變臉？

    直到晚上，殷華儂也一直板著臉沒跟她說話。

    夜里，照舊是殷華儂睡在床下，冉輕輕睡在床上。如果是從前，冉輕輕立刻就鉆他懷里去了。然而現(xiàn)在兩個人吵架，她拉不下臉去哄他！

    這一天太累，即使冉輕輕還生著氣，也很快也睡著了。

    她睡著后，殷華儂卻怎么都睡不著，聽著她沉穩(wěn)的呼吸，心里空蕩蕩的。她其實并沒有那么依賴他吧，離開他以后，她還是能適應的。

    過了很久，寂靜的宮殿里，聽不到任何聲音，燭火不知為何突然熄滅，守在殿外的內(nèi)侍還沒來得及更換。

    冉輕輕突然醒過來，滿室漆黑，只摸到冰冷的床，她身旁沒有殷華儂。

    一聲尖叫過后，殷華儂終于說服：“我在這里?！?/br>
    聽到殷華儂的聲音，冉輕輕迅速爬下床，伸手去摸他在哪里，摸到他的手后，才終于平靜下來。她委屈巴巴的撅嘴：“壞蛋，我餓了！”

    活該，誰讓你賭氣不用晚膳！殷華儂閉著眼睛不理她，還在生氣。

    冉輕輕遲疑了片刻，終于拉下臉，窩在他身側(cè)，乖乖將頭埋在他肩膀上。

    殷華儂原沒打算理她，他還在生氣的時候，她卻能睡得踏實，胸口的憋悶之氣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揮散。突然，冉輕輕肚子咕咕嚕嚕響了，殷華儂沒辦法再生氣，只好摟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肢坐起來，說：“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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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您沒有聽錯

    麟祉宮側(cè)殿, 裴監(jiān)平日當值時便在此歇息。

    已是深夜，寢殿內(nèi)久久沒有傳來動靜, 裴監(jiān)才能放心地躺下, 準備打個小盹。

    裴監(jiān)是老齊王留給殷華儂的，他守著殷華儂一步步蛻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明白殷華儂雖然看似霸道不講理, 實則心底柔軟，尤其對他們這些伺候人的奴仆們從來沒有過一句重話。

    想到最近這一個月, 王上的狂躁之疾有可能復發(fā), 裴監(jiān)睡也睡不安穩(wěn)。

    一陣急促地腳步響起，裴監(jiān)瞬間睜開眼睛, 疾步往寢殿方向走去。

    麟祉宮寢殿內(nèi), 殷華儂披著一件黑袍坐在案幾前, 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不是餓了嗎？怎么不吃?！?/br>
    冉輕輕左手緊張地摩挲著右手食指, 抬眸看他，不知所措。

    殷華儂親自夾著一塊兒花生奶糕送到她嘴邊，道：“你每天都要吃這個東西, 今天怎么吃膩了？”

    冉輕輕視線在花生奶糕上停留一瞬，然后懶懶地搖頭，將身子往他身邊挪了挪，眼淚自然就冒出來了。

    殷華儂皺了皺眉, 將花生奶糕放下, 端起一碗鮮rou粥送到她面前：“大晚上吃糖是不太好，那就喝點軟乎的。”他忽然想起冉輕輕這幾天嫌自己胖了，晚上只肯喝鮮rou粥。

    冉輕輕搖搖頭, 挨著他，不斷的流眼淚。她覺得殷華儂哪里不同了，剛才她做噩夢尖叫的時候，殷華儂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在這里”。若是平時，他聽見她的尖叫，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過來抱她。她覺得害怕，雖然肚子餓，卻吃不下任何東西。

    “這些東西你都不愛吃嗎？”殷華儂看了一眼裴監(jiān)，裴監(jiān)立即明白示意，拍拍手，內(nèi)侍們將面前的膳食撤下，重新送了些新的膳食過來。

    案幾上滿滿當當?shù)臄[著冉輕輕愛吃的食物：南瓜丸子、紅糖豆米糕、核桃仁、山楂果、酸辣藕、辣rou條、梅菜香筍.....

    琳瑯滿目的食物擺在冉輕輕面前，這些都是裴監(jiān)最近記錄下來的，冉輕輕吃得最多的食物。

    冉輕輕看見這些食物，果然胃口大開，眼中還冒著水汪汪的淚，注意力卻全部被膳食所吸引了。殷華儂笑了笑，才終于滿意。

    殷華儂夾起一塊兒酸辣藕放到她嘴里，看她細細嚼著，才收回手。

    他得學會克制，要不然將來冉輕輕離不開他。他這具身體看似刀槍不入，實則長年伴著病痛，喝一口酒都會引發(fā)狂躁之癥。殷華儂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瘋，他們鷹族男人都有瘋病，越是戰(zhàn)力強的人，越容易瘋得徹底。

    想想都覺得可惜，她那么好，他卻沒辦法陪她一起到老。

    殷華儂原想來是想著將來死的時候帶她一起走算了，可他舍不得她死。就這樣吧，對她忽冷忽熱，等她厭倦自己。這樣他將來徹底瘋掉，不小心傷到她的時候，她才能毫不猶豫的殺死他。

    她小口小口吃東西的模樣真可愛，好像親親她。

    殷華儂收回眷戀的目光，淡淡道：“你先吃，我去浴池里泡一泡。”

    說完，他起身，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殷華儂脫下衣服，走進浴池，將自己埋在溫暖的泉水里。呆在泉水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干凈的。殷華儂時常覺得自己血液骯臟，即便是溫暖的泉水也洗不凈他身體里的污穢。但冉輕輕是干凈的，當她靜靜看過來的時候，殷華儂才會忘記自己的骯臟。

    當殷華儂再度從水里冒出來，見冉輕輕正呆在他身旁。

    突然濺起的水漬落在她的右側(cè)臉頰，乖巧的笑容里帶著幾分睡意。她雖然不懂殷華儂為什么突然冷淡，但她還是如往常一般甜靜溫柔。

    “要我?guī)湍隳竽蠹鐔幔俊?/br>
    就好像兩人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殷華儂差點被她的溫柔所蠱惑。

    看著她削瘦的肩膀，殷華儂狠狠心，搖頭：“不用！”

    冉輕輕忍著哭意，定了定神，又問：“你還要泡多久，我一個人睡很害怕?！?/br>
    “讓秀兒來陪你！”

    自從來了齊國，殷華儂從來不讓秀兒服侍她，他很霸道，獨占欲強，什么事情都想著自己來。這個愛吃醋的壞蛋，從不準秀兒靠近她半步。

    他究竟怎么了？冉輕輕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發(fā)生的事，仍舊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的原因在哪里。

    冉輕輕見他心情不好，也不再煩他，乖乖回房。

    她沒有叫秀兒來陪，傳了裴監(jiān)過來，向他請教。裴監(jiān)是一直陪在殷華儂身邊的人，他最熟悉殷華儂的脾氣。

    “王上不是在生您的氣，王上是在生自己的氣。奴婢斗膽猜測，大概是王上體內(nèi)的狂躁之疾犯了，怕傷了公主?！?/br>
    裴監(jiān)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澆灌在她頭上，瞬間醍醐灌頂。

    是啊，她怎么只顧著自己委屈，把殷華儂生病的事給全忘了，他喝了酒，還生著病呢。

    冉輕輕甚至來不及穿鞋，便赤著腳往浴池走去。可當她趕到浴池之時，殷華儂早已不見人影。他去哪兒了？

    “有人跟在王上身邊嗎？”冉輕輕心頭一緊，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守在浴池外的內(nèi)侍搖頭，都說沒見王上出去過。

    冉輕輕穩(wěn)住情緒，看向一旁的裴監(jiān)：“往常他不開心的時候喜歡呆在哪里？”

    “在您來齊國之前，奴婢從未見王上笑過?！?/br>
    是她問了個傻問題，從前她不在齊王宮，他想不見誰就有權不見誰，何必找個地方躲起來呢？

    冉輕輕凝神靜氣，提醒自己不要慌張。

    裴監(jiān)看著冉輕輕，眼里透著欽佩，難怪王上會喜歡她。公主平時看著嬌嬌弱弱的樣子，真正遇上了麻煩事，卻能迅速沉著冷靜。

    “裴監(jiān)，派人找他，尋找宮里所有僻靜的角落，類似洞xue的房間，或者廢棄的舊宮殿?！比捷p輕極力忍著的心底涌起的不安，

    殷華儂身上還帶著野獸的習性，他受傷的時候喜歡躲在僻靜的角落里舔舐傷口。

    時間漸漸過去，直到天明時分，所有派出去的內(nèi)侍都回來了，派出去兩百多人，幾乎將整個齊王宮都找遍了。

    冉輕輕蹙眉，問裴監(jiān)：“可還有什么地方遺漏？”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迸岜O(jiān)掃了一圈齊王宮戍衛(wèi)圖，并沒有發(fā)現(xiàn)遺漏之處。

    “去把小乖帶過來！”冉輕輕看向裴監(jiān)。

    經(jīng)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小乖已經(jīng)長到成年，狼的外貌特征已遮擋不住，再也沒辦法裝狗。殷華儂怕小乖傷了冉輕輕，便命人將它關在西北角的猛獸籠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