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綠眼前一黑，開始后悔今天把沉余吟帶出來。

    梁承琰未說話，看向她身后的染綠。染綠哪敢和他對視，僵硬又心虛地移開目光，在沉余吟身邊輕輕出聲:“殿下，時(shí)候不早了，回去吧?！?/br>
    “不是剛出來嗎？這么著急做什么，”沉余吟抿了抿唇，抬頭看著面前的人，“本宮還想問問這字是如何練的，本宮總覺得眼熟?！?/br>
    “覺得眼熟，不妨將人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沉余吟回頭，見謝璋正轉(zhuǎn)著折扇走過來，語氣里有幾分散漫和看笑話的意思。

    “你怎么來了？”

    “聽說賞心亭秋日菊花天下一絕，自然要過來看看，我相信梁大人也是為此過來的，”謝璋笑瞇瞇地看向梁承琰，語氣耐人尋味，“是吧，梁大人？”

    染綠身處這種莫名其妙又奇怪的氣氛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無力地碰了碰沉余吟的袖口:“殿下，我們還是……”

    “謝璋的話有幾分道理，本宮想學(xué)這手字，太傅不是之前總說本宮的字太秀氣了些——”沉余吟思索片刻，“對，就這么辦了?！?/br>
    有個(gè)鬼道理！染綠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心里憋的要命，只能恨恨地用目光剜了謝璋一眼。

    “梁大人意下如何？只半個(gè)時(shí)辰，不會(huì)耽誤大人處理政事的——”沉余吟說的話聽著像商量，實(shí)際上沒幾分商量的意思。

    梁承琰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她臉上，直到謝璋出聲提醒。

    “梁大人，你再看可露餡兒了?！敝x璋從他身邊走過，語氣里帶著一點(diǎn)笑意，壓低了的聲音只有他一人能聽到，“假使她什么都忘了，梁承琰，你還有自信她會(huì)再傾心于你嗎？”

    沉余吟惦記那幾個(gè)字，也沒心思去賞什么花，讓染綠帶著梁承琰進(jìn)了宮。她瞧著這位梁大人格外好看的樣子，性子卻這么冷。一路上她想找?guī)拙湓捄退f，每次都只能得到一兩句淡淡的回答。

    興許是因?yàn)槌猎R的緣故？她聽染綠今早上那句話的意思，他好像和沉元臨有些恩怨似的。

    染綠提前進(jìn)去將燭火點(diǎn)起來，將書案旁的屏風(fēng)置好。沉余吟之前翻閱的書還留在書案上，有幾本都是梁承琰做的批注。

    染綠生怕露餡了，慌里慌張地將幾本書收拾到書案底下:“殿下，收拾好了?！?/br>
    沉余吟坐到書案前，將硯臺(tái)移過來，剛提起筆又想起什么。她把紙平鋪好，書鎮(zhèn)挪開，抬眼望進(jìn)書案前的人影。

    他低頭看著她，眸子里映著燈火的光亮，他身后的屏風(fēng)映出斜逸的梅花影影綽綽，沉余吟看得一愣，毛筆的頂部戳到了下巴。

    “梁大人，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她好像認(rèn)得這模模糊糊又隱約的燭光，認(rèn)得一片輝煌燦爛中他長身玉立的身影，像被拉近了又扯遠(yuǎn)，始終看不清晰。

    梁承琰顯然地一怔，但目光淡淡，語氣也一如平常平穩(wěn):“殿下與臣之前未曾謀面?！?/br>
    “這樣嗎？”沉余吟仰起頭，眼睛眨了眨，好像是在對自己笑，“那你為什么會(huì)用這種眼神看著本宮？”

    染綠在屏風(fēng)后，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周遭好像突然靜止了，承露宮內(nèi)安靜無比，甚至能聽到水漏滴下的水聲。

    梁承琰微微靠近，卻始終與她保持著距離，他的手觸及桌上另一只筆的筆尖:“殿下看錯(cuò)了?！?/br>
    “本宮都還沒說是什么眼神，你怎么知道本宮看錯(cuò)了？”

    她反問的恰到好處，梁承琰的手頓住。

    沉余吟才覺得這人也太奇怪，她也說不清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卻覺得溫暖無比。

    聽染綠說起來他像是個(gè)手段狠辣的人物，看她的眼神卻始終平和溫柔。

    看錯(cuò)了，看錯(cuò)了？

    沉余吟懶得再去想，挽著袖子提起筆蘸了一點(diǎn)墨汁，剛要下筆寫字就被人止住。

    梁承琰走到她身側(cè)，手指輕輕止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手要穩(wěn)?！?/br>
    看起來不怎么愛搭理人，不還是教了。沉余吟勾唇一笑，將手放穩(wěn)了，筆尖的墨色在紙上擴(kuò)大。

    她字小娟秀，是女兒家的字體。梁承琰看著她提筆寫下的叁個(gè)字，心猛的一沉。

    “本宮寫的自然沒有你寫的好看，梁——這個(gè)字筆畫也太多了，”沉余吟指著她寫下的他的名字，“可是你的名字很好聽，本宮很喜歡?！?/br>
    她低著頭說話，自然看不見身側(cè)人的眼神。還要再提筆時(shí)，他彎腰，手輕輕握在了她的手上。

    沉余吟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他壓著身子，卻很克制地沒有碰到她，只有手與她接觸。他的手指有力，幾乎是帶著她的手腕走，在紙上留下行云流水般的筆跡。

    是一個(gè)“吟”字。

    梁承琰松開她的手，只不過低頭的功夫，紙上的筆跡被一滴水漬暈開，是一顆大滴的淚，落到了一片墨色中。

    沉余吟怔怔地抬手，擦了一把眼睛，看著手上的淚水。

    梁承琰目光一顫:“殿下？”

    沉余吟抬頭看著他，目光有些茫然無措，她像是喃喃自語:“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突然心里很難過，就掉下淚來了?！?/br>
    她的手抓皺了鋪著的紙，淚水卻越來越多，心口窒息的疼痛越來越重。沉余吟捂著胸口，呼吸越來越困難，抽泣著把紙團(tuán)成了一團(tuán)。

    梁承琰像被她的話捅了一刀，單手輕輕拍上她的后背，動(dòng)作依舊隱忍克制:“殿下，我去召太醫(yī)來?！?/br>
    沉余吟只覺得心里疼，卻說不出緣由，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huì)難受的像快死了一樣。她一把攔住他將離開的動(dòng)作，懷抱著他的衣袖:“你別走?！?/br>
    染綠正端了茶進(jìn)來，瞥見這兩人的動(dòng)作，差點(diǎn)當(dāng)場暈過去。她盡力放輕腳步退出去，聽到屏風(fēng)里，沉余吟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

    “本宮……也……不知道為什么……會(huì)，”她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像被水沖散了，“梁大人，對不住——”

    她抓著他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淚，聞到他袍袖上的淡香，不知為什么更難過了，捂著眼睛眼淚流個(gè)不停，直到他拍著她的后背，讓她慢慢順過氣來，她才止住了抽噎。

    “以后還是不要你來教寫字了，本宮沒說清楚。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你，本宮就會(huì)覺得難過，”她緩了一會(huì)兒，將寫著他名字的那團(tuán)紙放到手心里。

    風(fēng)從窗子里吹進(jìn)來，吹干了她的淚痕。

    “從今天見你第一面，我……就覺得很難過?！?/br>
    題外

    染綠: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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