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遲倚在榻上，開了一條窗縫兒去看殿外的景象。燕瑜的人大約是天亮時分才撤走，像是宮中有變，急匆匆地就撤走了，眼下這殿內(nèi)外都沒了值守的侍衛(wèi)。區(qū)區(qū)燕瑜，他倒是沒有放在眼里，只是擔心打草驚蛇，壞了聶榮的計劃。

    他將夏思若帶來的令牌收起來，回身推開另一扇窗戶，瞧過四下無人，翻身躍上了屋頂。昭帝暴病后不久一直在上元宮養(yǎng)病，妃嬪皇子一律不得探視。目前宮中盡是陳王聶恒的勢力，此道旨意估計也是聶恒假傳了圣旨，待到昭帝咽氣的一刻便可自己登基為新皇。

    總之聶榮在外，宮中又只有一個不理政事的皇子，他的這條路會太平許多。聶遲想到這里，不禁冷笑一聲低身越到上元宮外的屋頂上。宮內(nèi)主殿四處寂靜，只有宮門口被派了層層重兵把守。他俯身貼近屋檐向內(nèi)看去，宮內(nèi)的床上垂著一層帷幕，由下而上又垂了好幾層輕紗，絲毫看不清床上躺著的人。

    他輕功卓絕，一探身落到地面，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屏息放輕步子，敲敲推開了宮殿的門。主殿內(nèi)沒有一個侍女，沒有一點侍候主子的跡象。他心下生疑，那股念頭不由得又冒了出來，走上前，慢慢地掀開了帷幕。

    床上躺著的人面色烏青，一頭白發(fā)束著金冠，面朝于上，了無生機。聶遲心內(nèi)一驚，探過去的手有些發(fā)抖，探向他的鼻息，猛地打了個冷顫，接著跪在了床邊。

    “父皇！”

    他壓著心內(nèi)的震痛，不敢大呼出聲，攥緊的拳頭上暴起了青筋。怪不得陳王不許人探視，原來他早已害死了昭帝，只是秘而不發(fā)，等待自己兵強馬壯，籌謀布局好京中局勢再宣告皇帝無力回天，自己順理成章繼承大統(tǒng)。

    聶遲閉緊雙眼，強壓著內(nèi)心猛然襲來的痛楚，輕輕跪在地上磕了叁個頭，將帷幕拉了起來：“父皇，兒臣這就前去接應皇兄，必定叫謀逆弒主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聶遲飛身貼上房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上元宮，徑直朝向?qū)m門的方向，極為輕松地從宮墻之上躍下來。他確認沒有人跟上以后，潛入一旁的暗巷，將身上的宮裝悉數(shù)換下來，貼著巷尾的墻輕輕按上一塊磚瓦。

    長著青苔的磚瓦緩慢地移動一下，隨后從巷外墻邊翻越過來的人便越過墻頭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殿下，有何事吩咐？”

    “如今城中的局勢你們應該皆能看見，須得為皇兄助力，否則陳王一脈勢力一旦逼宮，天下將會易主，”聶遲抬頭看著面前的黑衣男子，隨手從袍袖上撕下一塊暗黃色的麒麟紋布料，隨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你二人帶著這塊布將所有弟兄召集起來，埋伏于京中，準備隨時接應皇兄?！?/br>
    聶遲將割破的手指畫向那塊布料，鮮血在布料上蔓延，寫下“誅賊正道”四個字，將它迭好了放在黑衣男子的手上，輕嘆了一口氣：“此事，就全交給二位了?！?/br>
    “殿下昔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定當全力報答，何況是誅殺此等亂臣賊子，更是我們江湖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黑衣男子拱手行了一個禮，與另一名男子對視一眼，“最遲一日，我們青霄門所有弟子必將易容混于京中，等待接應太子殿下?！?/br>
    “如此，聶遲謝過各位兄弟！”

    “殿下無須言謝，昔日救我青霄門于水火，此刻正是報答的時候，”黑衣男子將黃布鄭重收起，按下聶遲要行禮的手，“殿下，我二人去去就回，請殿下于城中稍候?，F(xiàn)下城中局勢混亂，還請殿下多保重自身，我們先行一步?！?/br>
    “保重！”

    聶遲看著他們二人又翻身越過墻頂，回頭推開巷邊隱藏的暗門，穿過鋪子的后門，向驛站的方向走去。

    夏思若照例每日通過暗窗察看街巷的情況，今日剛剛將窗子開了一條縫兒，窗外的人一把就掀開窗子鉆了進來，牢牢地抓著窗欞落在了地上。聶遲回頭看她，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般向椅子上一坐：“梁承琰呢？”

    “宮內(nèi)看守森嚴，你如何出來的？”夏思若顧不上震驚，連忙將窗子關(guān)嚴了。

    “區(qū)區(qū)侍衛(wèi)，”聶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環(huán)顧一圈房間內(nèi)的布置，“你去告訴梁承琰，皇兄只要逼宮，城中自有人接應，我手底下還有近千的守城軍，屆時會在宮內(nèi)助他一臂之力?！?/br>
    “看來貴國的太子殿下說得不錯，你一定有辦法幫助他，”夏思若松了口氣，“只是聶恒詭計多端，萬事還是小心為好?！?/br>
    “再詭計多端，也比不上梁承琰，”聶遲喝了一口茶水，起身向窗外望了一眼，“父皇已經(jīng)被聶恒下毒害死了，我見到他的龍體面色發(fā)青，嘴唇烏紫便知是中毒，只怕用不了幾時，聶恒便會宣布父皇龍馭賓天，以皇兄在外無法即位的借口順理成章繼承大統(tǒng)，只要在宮中殺掉皇兄即可，一切便落幕了?！?/br>
    “昭帝駕崩了？”夏思若不由得驚了一驚，“我原以為暴疾只是借口……”

    “我朝因為到底是戰(zhàn)還是和爭執(zhí)已久，朝中各方勢力十分混亂，都有各自的目的。父皇雖然好戰(zhàn)，但也有體恤起戰(zhàn)勞民傷財?shù)目剂?。陳王聶恒雖然不主戰(zhàn)，但只是一時的說辭，他只是為拉攏朝中主和派的官員，等到即位以后，他必定會發(fā)動大戰(zhàn)，”聶遲的臉色陰沉下來，緩緩摩挲著令牌，“此人野心勃勃，絕非想以和修好的人。此次逼宮嗎，必定要將他斬草除根?！?/br>
    “我這就去稟報大人，做好準備，”夏思若說到這里，不禁語氣停了停，“只是公主殿下即將臨盆，大人憂思難安，想來此事還是越快解決越好。殿下頂著朝中諸多老臣的壓力為大人在這里的暗地的行動支持，已經(jīng)十分不易。我只怕……”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宮墻城墻上，一聲長鳴鼓聲漸漸地傳了過來。朱紅色的旗幟隨風簌簌作響，又慢慢落下，夾雜著鼓聲，一聲又一聲地傳了過來。街上百姓原本沸騰的聲音瞬間平靜下去，隨后便紛紛跪了下來，靠近路邊，俯身趴下了頭顱。

    四下皆靜，只有宮墻內(nèi)一聲高亮凄長的聲響響徹宮室：“皇上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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