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世
當天中午,周家破例留了孫媒婆吃便飯。慕清若嵐各懷心思,沒什么胃口。大太太深知躍華的心事,特意在飯桌上提及讓孫媒婆去祁家說和。孫媒婆沒想到這一趟另有收獲,喜不自勝,一口答應(yīng)下來。老爺子想想也該讓躍華定性,默許了。躍華興高采烈,比平日里多吃一碗飯。 送走孫媒婆,老爺子讓躍華交賬。好在他早有準備,偷偷讓心腹李奕把賬了了。他不再心驚膽寒,應(yīng)對自如。老爺子查了,也沒什么大的紕漏。 孫媒婆果然迅速,老爺子很快收到祁家的回音。本來祁家很猶豫,孫媒婆幾次從中周旋,祁老太太和老爺都不松口。倒是四夫人玉春,堅持為女兒祁珊同意了這門親事,祁老太太和老爺做了讓步,最終答應(yīng)下來。孫媒婆繪聲繪色講這些的時候,若嵐沒想到上次壽宴病歪歪的玉夫人如此堅毅,她見過的祁老爺可不是容易妥協(xié)讓步的人呢! 躍華達成心愿甚是歡喜,大太太也放下心來,老爺子也欣慰。 老爺子讓周管家?guī)O媒婆下去領(lǐng)了賞錢,她喜滋滋稱謝離開。老爺子和大太太第一次為了躍華的事坐下來商量。 晚上飯后,若嵐主動邀慕清花園散步。 走在路上,慕清感觸道:“不知道你還能這樣陪我散步的機會有多少。真是物是人非?!?/br> 若嵐道:“我嫁去李家之后,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沒有一個合適的人照顧你,我不放心?!?/br> “嗯。我知道?!蹦角宓?,不像以前對這個問題排斥,也不熱衷。 兩人不再言語,一前一后向湖邊走去。若嵐改不了習(xí)慣,看到石頭就要去踩。她腳下緊走幾步,慕清看出她的意圖,忙拉住她道:“又想站到湖邊的石頭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哪能幾次三番救你?” “曾經(jīng)我有一次差點落水,是你救了我?” 慕清自覺失言,原本這件事他打算深藏心底,不意間說了出來,他默然。 “哥你怎么不直接同我說。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那個救我的小哥哥,好好感謝他?!?/br> “……沒什么好說的。”慕清望著遠處的湖水,倒映著明亮的月光,一池清輝。若嵐突然覺得他的態(tài)度,相隔了一層厚障壁,不復(fù)以往的親昵。她更懷念曾經(jīng)與慕清無拘無束的日子。數(shù)天之前兩人還能無話不說推心置腹,如今……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如果他們不是兄妹就好了!她心里不止一次涌起這個念頭,又被她否掉:這么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 慕清凝視著她的背影,苦澀難當。他癡癡望著她??v然他在心里發(fā)誓,要自己放下她重新開始。但要做到卻困難重重。他瘋狂地愛著她,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meimei,即將嫁給李紹文,也沒有減一絲一毫。他抬頭仰望空中明月,心中默默祝禱,他定會把這份愛深深埋藏心底,以哥哥的身份呵護她直至她出嫁。 他的心清明了許多,睡眠也好了起來。這些天躍華越發(fā)得意,紅光滿面。老爺子和大太太決定趁熱打鐵,讓周管家備好彩禮,同祁家知會了時間。他們打扮一新,帶著車隊浩浩蕩蕩往祁家去。 躍華在家里等消息,他很焦急,在廳不住地踱步。若嵐為慕清趕制一批設(shè)計圖,自從萬德銀樓的戶多起來。慕清不得不培訓(xùn)了一批伙計專門接待定制的人。若嵐必須按照他們的要求出設(shè)計圖。 老爺子和大太太回來得稍有些晚。躍華問結(jié)果如何,大太太掩不住疲憊:“談妥了。” 躍華欣喜不已,老爺子笑著拍拍他的肩:“你小子等著娶媳婦進門吧!” 說著他正色又道:“華兒你馬上娶妻的人,可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荒唐。什么喝花酒、逛青樓,不許再去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少來往。你平素行為不端,到時候祁珊嫁過來,若因為你那些齷蹉事攪得闔家不安。爹不會再偏袒你,你好自為之!” “老爺,華兒不會的。他自從這回禁足后,一直在家反省。他已經(jīng)知錯了?!贝筇珦屜日f道。 “爹。兒子知錯了?!?/br> “那就好!”老爺子道,“你們都散了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若嵐只想在出嫁前多為萬德銀樓做些設(shè)計,一直在趕工。她洗漱后一直忙到聽到隔壁房間里慕清回來,估摸著時間不早了。 祁家事情已定。李家又按規(guī)矩登門拜訪,同樣是車隊浩蕩,同樣帶來了大批聘禮。老爺子大太太在門口相迎,兩家套寒暄后落座。 李老爺開門見山:“孩子們的生辰八字我找人合過了,確是天造地設(shè)一對。只是按他們的八字,最近一個月都沒什么好日期。下個月陰歷二十四,倒是個吉日。我們傾向這個日子。周老弟、弟妹,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可以。我們商量商量,再答復(fù)你們?!?/br> “這點彩禮,不成敬意。你們查點一下,若有查缺,盡管提出來,我們照辦?!崩罾蠣斝χ?,讓管家把禮單呈上來。 “好。阿貴,你收下去安排一下。”周管家應(yīng)了退下。 “對了,我還沒恭喜周老弟雙喜臨門。聽說大侄子將和祁家的三姑娘成親,也就在這些天吧?” “是的。已經(jīng)在準備了?!?/br> “先恭喜啦。我大侄女在家嗎?能否請來一見?”李老爺提到若嵐。 “去請小姐下樓。”老爺子吩咐人道。 不一會兒,若嵐落落大方從樓上下來。 “來,見過李老爺和李夫人。” 若嵐乖順行禮道:“伯父、伯母?!?/br> “嗯。不日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沒必要這么見外。侄女和小犬,確是郎才女貌。好好好!”李老爺爽朗笑道。 “老爺!”萬心巧不滿地拉拉李老爺?shù)囊滦洌幌矚g李老爺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讓人看得輕了。 面對若嵐,她心中隱隱不快。上次她送來了鳳引牡丹,這件紅寶石首飾偏偏提醒她以前那些糟心事。而且她發(fā)現(xiàn)由于自己拒絕收下,這丫頭拿了東西就走,全然不顧禮數(shù)。 論人選她更傾向靜虹。靜虹數(shù)一數(shù)二的漂亮聰慧,加上親上加親。不想李紹文卻看上眼前這個樣貌性格出身皆不及靜虹的女子,她暗地嘆口氣。 “那就這樣吧。我們提的事情,你們商量商量。今天我們就告辭了?!闭f著李老爺和萬心巧起身,周家諸人一并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老爺子對大太太吩咐道:“現(xiàn)在家里兩件大事都定下了,你上點心,該置辦的、訂做的都要安排起來。” “是。老爺?!?/br> “對了,讓管家?guī)湍銋⒅\?!崩蠣斪酉肓讼?。 第二天周公館開始熱鬧起來。裁縫、鞋匠等等絡(luò)繹不絕,整整忙碌了三四天。這些天若嵐甚少見到慕清。除此之外,她在鳳凰清理房間時發(fā)現(xiàn)他又開始飲酒了。 幾次碰到鳳凰,以她女性的直覺,連鳳凰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變化。每天萬籟俱寂時,她前所未有希望見到慕清,可她沒勇氣敲開他的房門。 祁老爺和四姨太玉春的造訪打破了周公館的節(jié)奏。他們打算過來再商討躍華婚禮的細節(jié)。 若嵐在房里繪制圖樣。 “小姐。準備開餐了。老爺讓您下樓去?!卞渫▓?。 “知道了。”她攬鏡自照,天氣有些轉(zhuǎn)熱,她換了件 v 字領(lǐng)的素色連衣裙。 遠遠望見祁老爺和玉夫人同老爺子討論著什么,躍華和慕清都敬陪在座。 她走過來。老爺子笑瞇瞇道:“嵐丫頭,過來與祁老爺和玉夫人打招呼?!?/br> “是。祁老爺、玉夫人?!彼龑λ麄儎傂袀€禮。 “你這玉鎖哪里來的?”玉春臉色大變,站起身急切問道。 “我娘臨終去世前親手交給我的?!?/br> 玉春不禮貌地一把抓住她脖子上玉鎖,反復(fù)查看。 大家怔怔地看著她古怪的行為。祁老爺喝道:“玉春,你干什么!對侄女如此不禮貌。還不快放手!” 玉春絲毫不顧他人的看法。她不止檢查了掛在脖子上的玉鎖,還強行拉著她轉(zhuǎn)身,撩開她的頭發(fā),查看她脖頸。若嵐下意識要掙脫,慕清起身準備制止她玉春。 沒想到玉春手一松,口中呢喃道:“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說著她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暈倒在地上。 所有人有一次愣??!饒是老爺子鎮(zhèn)定,忙指揮下人們將玉春安置在房休息,讓周管家請來醫(yī)生。 老爺子還令下人們?nèi)珨?shù)出去伺候,無命令不準進門。 祁老爺一個勁地向老爺子賠不是。老爺子不計較,反勸祁老爺寬心等醫(yī)生來。若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何玉夫人看見這枚玉鎖就暈倒?莫非這玉鎖有什么問題?她只覺得匪夷所思。眾人面面相覷都不能理解玉春的行為,房間里所有人等待醫(yī)生。 躺了一會,床上的玉春緩過氣,坐了起來。她讓若嵐坐在床邊,流著淚看她。邊端詳著她,玉春邊對祁老爺?shù)溃骸袄蠣敚阒浪钦l嗎?” 祁老爺慍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鬧得這一出不嫌丟人嗎?” 玉春笑了,臉上猶有淚痕。她并不在意,自顧自說道:“老爺,我們丟失的女兒,她就在你面前。” 玉春聲音不大、字字清晰,仿佛一個重磅炸彈平地一聲雷,“炸”得若嵐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祁老爺忙道:“你說什么胡話?女兒丟了多少年呢,你憑什么認世侄女是我們的孩子?” 玉春激動道:“憑她脖子上的玉鎖和脖子后的胎記。我能肯定她是我們的女兒。玉鎖是我娘家家傳寶貝,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我娘特意把她的隨身之物給了我。那上面有祥云圖案,還刻了四個字‘與福者佩’。最重要的,是那上面有一條我曾經(jīng)失手跌落過的缺角痕跡。 除此之外,老爺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的女兒生下來,在脖子后面有一道月牙形的胎記。我剛剛查看了三小姐的脖子,果然也有這個胎記。沒想到我心心念念苦苦尋找的女兒,竟然就在周家!”她情不能自已,淚流滿面。 “不,我不信!你們祁家好歹也是世家望族,難道一個女兒養(yǎng)不活,非要丟棄?”若嵐一時不能接受,大聲質(zhì)問。 祁老爺生怕抖出家族秘辛,接過話頭:“一派胡言!我看你精神疾病又犯了,鬧到周家來了。我們的女兒從小被強盜所擄,說不定早不在人世了。你居然指著世侄女說是我們的女兒。看來你病更重了?;厝プ屷t(yī)生給你好好看看?!?/br> “我不吃藥,我沒病!我的病不過是女兒丟失的心病!現(xiàn)在她活生生現(xiàn)在我面前,我已經(jīng)百病全消了。老爺你無非不想讓那隱秘的原因說出來。當我心不知肚不明?我已經(jīng)被你們害了這么多年,如今找到女兒,我還有什么顧慮!”玉春下床,目光炯炯,與她平時病病殃殃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祁老爺氣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