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福春抱著匣子離開了，林斐看著謝玉璋，欲言又止。

    謝玉璋知道自己表現(xiàn)得對李固二人過于關(guān)心了，但她無法解釋為什么，想了想只說：“那個李固長得挺好看的。”

    云京城的人都愛美人，追捧美人。謝玉璋身邊其實就沒出現(xiàn)過長得不好看的人。就連福春，都臉盤圓圓看著討喜。

    若是哪個公子容貌出眾，品味超群，在云京便極受歡迎。

    謝玉璋若是見著一個少年好看，譴人去打聽，倒也不算什么。她畢竟就要滿十四歲了，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jì)。

    且這么做，似乎與她從前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倒更相仿。

    又不是多大的事，她是金枝玉葉，不是一般閨秀，天塌下來有皇帝爹撐著。

    皇帝的親閨女年紀(jì)都還不大，還沒什么風(fēng)流韻事。那些長公主們的風(fēng)流史可是寫都寫不完。

    林斐便沒多管，隨她去了。

    第9章

    事實證明，給福春機會和資本，他的確是個很會辦事的人。

    第二日午后他便又來了朝霞宮，宮人早得了林斐的吩咐，他一來便被領(lǐng)到了謝玉璋跟前。

    福春先給謝玉璋磕頭：“今日含涼殿事多，奴婢就這點時間，趕緊覷個空過來回稟殿下?！?/br>
    “一是，漠北汗國的使團(tuán)昨日傍晚已經(jīng)進(jìn)城啦，陛下上午已經(jīng)接見了他們，中午小宴了一回，晚上還有正宴。”

    “二是，殿下讓打聽的，奴婢已經(jīng)打聽到了。河西節(jié)度使李銘在朱雀坊南大街有個宅子，他們上京都住在那里。二位小李將軍從來了云京城，便常常與京城勛貴子弟宴飲交游。只是他二人不熟悉咱們云京城的規(guī)矩，勛貴家子弟不太瞧得上他們?！?/br>
    “三是，昨日里使團(tuán)進(jìn)城，二位小李將軍跟陪著使團(tuán)一起入京的朔方節(jié)度使的義子沖突了，若不是太子和五殿下攔著，兩邊就要打起來。哎呦喂，這些邊關(guān)將軍們，真是個個生就一副暴脾氣呢?！?/br>
    福春這口齒，真是相當(dāng)便給。

    若不是預(yù)知了以后的事，謝玉璋都有心想將他要到朝霞宮來了。

    “你這么伶俐，怎地在紫宸殿那邊出不了頭？”她忍不住問。

    福春連道“不敢”，說：“紫宸殿的哥哥們個個是人精，哪有奴婢出頭的道理?！?/br>
    謙虛完了，又怕謝玉璋當(dāng)真，解釋道：“奴婢原有個干爹，大前年那場寒疫，跟著先太子一并去了。”

    干爹也不是那么好認(rèn)的，福春年紀(jì)這樣大了，想半路投靠，有頭有臉的太監(jiān)覺得養(yǎng)不熟了，不愿意收。他就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原先的活計也被人搶了去，混得反比少年時還不如了。

    謝玉璋恍然。

    “行，知道了。以后有什么趣事，別忘了到我這兒講一講?！彼f，“今日里含涼殿忙，你去吧。”

    夏日炎熱，皇帝往年都要去離宮避暑，今年卻拖著未能成行，便只搬到了水邊的含涼殿里。

    福春從懷里摸出那只匣子：“這個……”

    謝玉璋微微一笑：“賞你的，你拿回來做什么？”

    福春打聽外面消息，只絞了半個銀錁子而已，這剩下的都?xì)w了他。

    自干爹沒了，福春幾時有過這等在貴人跟前露臉受賞的機會，按住心下激動，磕頭謝恩。

    臨走前，謝玉璋又喚住了他。

    “本宮瞅著你機靈討喜，叫人開心?！彼f，“以后若是有什么事為難了，可以來朝霞宮說一聲?！?/br>
    福春走的時候，人都是飄的。

    待他走了，林斐不不解地說：“要看著他順眼，跟內(nèi)侍監(jiān)將他要過來便是了。”

    謝玉璋搪塞說：“紫宸殿的人，我怎好隨便就要走。大家都這樣，父皇哪還有人使喚？”

    “阿斐，打開庫房?！彼D(zhuǎn)換話題，“我找些東西。”

    謝玉璋的東西當(dāng)真不少，件件都是珍品，只是首飾配飾大多都是女子用的。她在庫房里尋覓了一陣，找出了一對玉牌。

    “這個是什么時候的？”她自己東西太多，都不記得了。

    林斐卻能記得，道：“這是那年在陛下那里見到的，你說喜歡，便從陛下那里要來了。這可是前朝魯大家的刀工?！?/br>
    魯大家是前朝著名的玉器匠師，他流傳在世的作品都是珍寶。

    只是在寶華公主謝玉璋這里，也不過是一件被遺忘的收藏品罷了。

    “哦。”謝玉璋說，“這個好看，適合男兒?！?/br>
    那對羊脂玉牌通體無暇，乃是一整塊玉石切割而成。兩塊玉牌對稱，各雕一只猛虎，線條簡練拙樸，威猛之意卻呼之欲出，當(dāng)真是珍品。

    林斐猜到：“這是要贈給……”

    謝玉璋也不隱瞞，她身邊的事瞞得住誰都瞞不住林斐，除非她疏遠(yuǎn)林斐，不許她近身。

    那樣林斐勢必會難過，她又怎么可能這么做。

    “我想贈給兩位小李將軍，你覺得如何？”她問。

    林斐其實猜測她真實目的是想贈玉牌給那個“長得好看”的李固，兩個一起送，不過掩人耳目而已?？磥碇x玉璋真的挺喜歡那個叫李固的人的。

    林斐倒也不擔(dān)心，大趙朝風(fēng)氣開明，對女子的約束并不強。少年男女情竇初開，只要不作出事來，家長們也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上流社會的貴婦們豢養(yǎng)面首也不是沒有的。

    謝玉璋的身份，便是即便養(yǎng)幾個面首，也不會有人敢說什么的。

    還是那句話，天塌下來，有皇帝爹頂著呢。

    林斐便笑道：“聽說他們兩個很是威武，這牌子我看正合適。那，我們出宮嗎？”

    林斐想著謝玉璋既中意那個李固，定是要出宮去見見他的。誰知謝玉璋卻說：“不，我不去，你替我去一趟勛國公府吧?！?/br>
    勛國公府楊家，先皇后的娘家。

    謝玉璋知道自己可以親自去結(jié)交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可她不是一個人獨活于世的，這和未來的帝王、大將軍結(jié)善緣的好事，她想留給自己的外家。

    “你去見懷深表哥，跟他說，這是我托他的事，要他務(wù)必照辦?！?/br>
    ……

    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這天晚上宴飲中結(jié)識了一個朋友。

    “勛國公府楊二，名懷深，字景山?！蹦侨松黹L玉立，相貌俊美，含笑自報家門，“先皇后是某姑母?！?/br>
    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其實一直搞不清京城勛貴間那些復(fù)雜得讓人頭疼的親戚關(guān)系，但楊懷深這個家門報得著實清晰明白。縱先皇后已經(jīng)仙去，這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國舅家。

    且，他們兩個人同時想起了一張傾城絕色的容顏。

    果然，楊懷深下一句便道：“寶華公主是某表妹?！?/br>
    楊懷深身上也帶著云京城貴族子弟特有的富貴里養(yǎng)出的靡靡之感，但他比別人強的是，他的笑容和眼神真誠許多，顯是帶著誠意來結(jié)交的。

    而且，他眉眼間竟然與寶華公主謝玉璋有那么幾分相像。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對他第一印象就很好。

    兩人便叉手。

    “某李七，名衛(wèi)風(fēng)，字子義?！?/br>
    “某行十一，單名固，字輔誠。”

    楊懷深折扇一收，笑道：“二位小李將軍，可還適應(yīng)云京的飲食？”

    二人道：“還好。”

    楊懷深坐在了他們旁邊，道：“寶華擔(dān)心你們二人不習(xí)慣，囑咐我要我?guī)椭纯础！?/br>
    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對視一眼，道：“有勞公主惦記了。”

    楊懷深卻笑道：“她呀，就是小娘子家家的瞎擔(dān)心。我跟她說，人家兩位將軍是沙場上下來的人，戈壁草原，行軍的時候什么情況沒遇到過，便是風(fēng)餐露宿也是有的，怎地到了云京錦繡堆里反要她cao心?！?/br>
    李固二人亦失笑，道：“正是。”

    三人相視一笑，頓時便親近了許多。

    李固二人很快發(fā)現(xiàn)楊懷深是個善于交際、受人歡迎的貴公子，有他在他們身邊，不斷地有人過來打招呼寒暄。便是此間的主人，威遠(yuǎn)侯府世子，中間都過來了數(shù)次。

    他們二人這一晚認(rèn)識的人，比這些天加起來都多。

    到得夜深興盡散席之時，楊懷深在侯府大門外又喚住了他們二人。

    “寶華meimei說，二位少年英雄，她見之心喜。此物是前朝匠師之作，正配二位將軍。特囑我替她轉(zhuǎn)交給你們二人?！?/br>
    將兩只錦盒奉上，囑他們喝了酒騎馬走夜路要小心，又看了李固一眼，自己方登車而去。

    待他離開，李固二人打開錦盒，湊著燈籠的光，看到盒中羊脂玉牌泛著瑩瑩的光。

    “噫！這個好！”李衛(wèi)風(fēng)看了就喜歡，“你看這老虎，威猛！”

    他直接將玉牌取出系在了腰間，拍著李固的肩膀說：“老十一，這都是沾你的光?！?/br>
    李固拍開李衛(wèi)風(fēng)的手，將錦盒合上，塞入懷中，道：“七哥喝多了也別胡言亂語，這與我何干？”

    李衛(wèi)風(fēng)擠眉弄眼地說：“寶華公主憑啥對咱們這么好，總不會是無緣無故。既然不是，那就是有緣有故。咱們兩個里面，誰能是那個緣故？嘖，你哥哥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李固這張臉，不是時下云京城人追捧的白面陰柔類的俊美，他膚色偏深，鼻梁高挺，相貌十分硬朗。

    河西人可不追捧什么白面小生，在河西，李十一郎便以相貌英俊用兵神武著稱。不知道是多少將門閨秀的夢中情郎。

    待上了馬，李衛(wèi)風(fēng)還興致勃勃，說：“我今晚跟威遠(yuǎn)侯府的二郎喝酒，聽他說這云京城的貴婦們，很是愛養(yǎng)小白臉。你說寶華公主她這金枝玉葉……”

    “七哥！”李固喝斷他。

    李固眉目冷峻，沉聲道：“你我都是頭一回上京，京中子弟莫不當(dāng)我們是土鱉看待，只有寶華公主對我們敬重有加，甚至托了楊兄照看我們。何況她還未及笄，怎可與那些放蕩婦人相比。這樣在背后編排她，七哥覺得合適嗎？”

    李衛(wèi)風(fēng)不過是跟軍營糙漢們待久了，嘴上沒有把門的。被李固這么一說，自己也驚覺十分不妥。寶華公主清麗似仙子的模樣，拿軍營里那些葷話調(diào)侃她，頗有褻瀆之感。

    他老大不好意思，訕訕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嗐我就是嘴臭……”

    他拍馬追上，跟李固并轡而行，說：“咱不拿不中聽的話說她就是了，十一啊，哥哥就是覺得公主殿下對你小子有意思?！?/br>
    “七哥把這話吞回去吧?！崩罟棠恳暻胺?，云京城不像邊鎮(zhèn)那樣實行宵禁，這樣的夏夜里還有許多小販聚集，夜游的人們提著燈籠，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片繁華煙火。他淡淡地說：“我猜大人想為四郎求一位公主。”

    李衛(wèi)風(fēng)訝然：“有這事？你怎么知道的？”

    李固道：“昨日回府，大人不是問我們覺得寶華公主怎么樣嗎？”

    “咦？就憑這個？”李衛(wèi)風(fēng)不解。

    李固頷首：“大人從來心里裝的都是大事，怎地就突然關(guān)心起一個女子如何了？我說殿下是個貴人之后，大人神色間頗有沉吟思量之態(tài)。一個公主而已，又不是皇子，大人會放在心上，只能是因為她與我們河西有關(guān)聯(liá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