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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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答道:“法師說,需個晚輩子女為陳淑妃祈福,安樂公主自告奮勇去皇寺后山的保崇庵帶發(fā)修行三年,三年之內(nèi)不說親嫁娶。如今,云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事了,紛紛稱贊安樂公主至純至孝?!?/br> 李銘臉色十分難看,他令從人退下,一怒將面前幾案上的東西盡數(shù)掃落到地上。 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面面相覷,出聲:“大人?” “什么東西,不過城門小吏之女!”李銘罵道。 陳淑妃出身云京城城門小吏之家,因入宮得寵,帶得陳家雞犬升天。先皇后故去,陳淑妃寵冠后宮,陳家儼然一副正經(jīng)國舅家模樣。 李衛(wèi)風(fēng)勸道:“大人息怒?!?/br> 李固卻道:“敢問大人因何發(fā)怒?” 李銘恨恨道:“我前幾日才入宮為四郎求安樂公主,轉(zhuǎn)頭她安樂公主就帶發(fā)修行去了,好,甚好!” 李固掩不住眼中驚訝。 李衛(wèi)風(fēng)則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說:瞧,你猜錯了吧。 李固稍加思索,抱拳:“大人,寶華公主乃是先皇后嫡出,性子看著也好,大人何不為四郎求寶華公主呢?” “寶華公主……求不到了?!崩钽憮]揮手,情緒十分惡劣,道,“真當(dāng)我稀罕她么?有母短視如此,就會玩這些內(nèi)宅后院的把戲,女兒又能聰明到哪里去。罷了罷了,天下淑女千萬,我李銘還給兒子尋不到一個合心的新婦不成!” “好了,你們退下吧,我一個人靜靜。”他說。 李固和李衛(wèi)風(fēng)行禮退下。 “你居然還有料錯的時候?!彪x開了書房,走遠些,李衛(wèi)風(fēng)低聲笑話李固,“大人看上的是安樂公主?!?/br> 李固卻回頭望了一眼書房方向,眉頭蹙起。 李衛(wèi)風(fēng)看到,收了調(diào)笑的態(tài)度,低聲問:“又怎么了?” 在李銘的一眾義子中,他和李固在沙場上有著過命的交情。李固看事頗準,李衛(wèi)風(fēng)對他一向信服。對外,李衛(wèi)風(fēng)是兄,李固從不與他爭什么。實際上兩個人之間,是李衛(wèi)風(fēng)唯李固的馬首是瞻。 李固卻道:“沒事?!鞭D(zhuǎn)身邁開步子。 適才,大人沒說他沒求寶華公主,他說的是寶華公主“求不到了”。 為什么求不到? 只是這事觸了李銘的霉頭,李固卻不能再去追問了。 他只能將這疑惑壓在了心底。 他想,本以為她可以嫁到河西去,如今天下隱現(xiàn)亂象,他們河西兵強馬壯,嫁到河西總比嫁到別的什么地方強。 如今……不知道她會嫁到哪里去,她將來所嫁之人,又能否護得她平安呢? 他只是李銘的十二子之一,屈居人下。這些淡淡的思緒,只能隱藏在平靜無波的面孔之下。 第11章 安樂公主要去保崇庵帶發(fā)修行為淑妃祈福的消息也傳到了朝霞宮。 “安樂公主,淑妃娘娘……”林斐呢喃,“狡猾……” “沒必要?!敝x玉璋說。 她們自然不知道安樂公主之事,純是因為淑妃不愿意將女兒遠嫁到河西才鬧騰出來的手段。她們兩個人都以為,淑妃是唯恐一招不夠保險,才又另出一招,確保安樂公主不會被和親到漠北去。 淑妃這一手,令林斐心頭更加沉重。她夜里甚至好幾次都做了同樣的噩夢,巨大車輪碾來,將她和她的公主都碾得粉身碎骨。 她夜里驚醒,一身冷汗。 謝玉璋也醒了,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的濕發(fā),低聲問:“怎么了?做噩夢了?” 林斐歉意地說:“我吵著殿下了吧,我回去睡吧?!?/br> 她說著,便要起身。謝玉璋卻按住了她的手臂,一翻身抱住了她:“不要走,跟我在一起?!?/br> 這些時日謝玉璋表現(xiàn)得都很平靜,可原來在夜深人靜時還是這般柔弱,需要她來呵護。 林斐摟住謝玉璋,輕輕拍她的背,哄她:“不走,不走,繼續(xù)睡吧?!?/br> 林斐和謝玉璋熏一樣的香,她們對彼此的氣味熟悉至極。在這熟悉的氣息中,兩個人漸漸沉入夢鄉(xiāng)。 這一次,沒再做噩夢。 時光很快過去,漠北汗國的使團入京已經(jīng)有半個月。 時間進入了七月,這一日還未到午膳時間,便有含涼殿熟識的內(nèi)侍來傳,皇帝要召見寶華公主。 林斐塞了個賞封給內(nèi)侍,問:“可知陛下傳喚公主是什么事嗎?” 內(nèi)侍沒有像平常那樣笑瞇瞇地收下,直往外推,道:“這個咱家可不知道。” 這傳話的內(nèi)侍不知道來過朝霞宮多少次,這反常的姿態(tài)令林斐揪心。 內(nèi)侍平日里沒少從朝霞宮拿賞封,他猶豫一下,還是低聲說:“陛下早朝之后,又接見了汗國的使者?!?/br> “知道了,多謝公公?!敝x玉璋頷首,示意林斐不要再多問。 林斐心中沉重,面上還得維持著鎮(zhèn)定,指揮著宮娥,取了件銀紅灑金百蝶穿花的冰綃大袖衫來。 謝玉璋抬起手臂,宮人服侍她套上了大袖衫。 內(nèi)侍偷眼看著,寶華公主謝玉璋一身貴氣,美麗的臉龐被映得瑩瑩生輝,妍麗無匹。內(nèi)侍卻低下了頭去,沒有像往常那樣帶著笑歡喜贊嘆。 謝玉璋瞥了他一眼。 皇帝不喜林家,因而也不喜歡林斐。林斐從來不隨著謝玉璋去皇帝那頭,這一次亦然。她只能在朝霞宮里焦灼地等待。 她上一次內(nèi)心有這種焦灼之感,是乍聞得祖父撞死在金殿之上,父親已被下了大獄,兇惡的兵丁圍了林府,卻還沒有人來宣告他們的罪名的那段等待的時間。 既恐懼,又無力。 林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命令宮人打開了面向中庭的槅扇,她便坐在那里,望著葳蕤的庭院。 林斐是從小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世家貴女,她面沉似水、正襟危坐的時候,腰背挺得筆直,連衣角都不會抖動分毫。宮人們不由自主地便放低了聲音,放輕了腳步。 這種帶著壓迫感的沉寂持續(xù)到謝玉璋歸來??吹街x玉璋面容平靜,腳步甚至帶著輕松,宮人們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只有林斐抬頭凝視謝玉璋的面龐,眼中沒有任何喜色。她微微躬身行禮,身體隨著謝玉璋的走動轉(zhuǎn)動方向。 謝玉璋邁過去,斂了裙子,在她身旁的正位上坐下。 揮揮手,宮人們潮水般退下,謝玉璋并林斐一同坐在那里望著中庭,誰也不開口。遠處廊廡下,宮人們隔著庭院遙遙看過來,面面相覷。 過了許久,林斐澀聲道:“殿下?” 謝玉璋卻感到說不出來的平靜。 “父皇告訴我,要以我和親漠北?!彼f。 比起這早就預(yù)測到了的命運,林斐更心痛于謝玉璋的這份平靜。她天真的殿下,不該是倍受打擊,傷心落淚才對嗎?她的難過被壓在了哪里,為什么要這樣壓制? “公主……”林斐溫柔地伸手覆住謝玉璋的手,輕聲說,“想哭就哭吧?!?/br> 別忍著,別憋著。強烈的情緒壓抑著,最是傷身。 謝玉璋卻說:“哭過了?!?/br> 是了,被一向?qū)檺鬯谋菹掠H口宣布了未來這樣的命運,怎么能不難過呢。林斐黯然。 正想說些什么安慰謝玉璋的時候,卻聽謝玉璋說:“我做女兒的,要去為國效力,遠嫁漠北,再不能在父皇膝前盡孝,怎么能不哭一哭呢?你放心,在父皇面前,我已經(jīng)哭過了?!?/br> 林斐愕然抬眸,幾乎不認識謝玉璋了。 謝玉璋重生回少女時代,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里,她常常處在抑郁、晦暗、恐懼的心情里。 她知道未來的命運,她知道自己頭上懸著一把刀??涩F(xiàn)在,當(dāng)那把刀終于落下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懼未來。 謝玉璋此時深刻意識到,原來人的恐懼,更多是來自于“未知”二字。 即將面對的一切,她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遭,一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竟然奇異地寧靜平和了下來。 “難過什么呢?”她溫柔地笑著,握住了林斐的手,“對已經(jīng)既定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要想的是以后該怎么辦?!?/br> 【對已經(jīng)既定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要想的是以后該怎么辦?!?/br> ——不知道多少次,在她要撐不住的時候,林斐就是這樣握著她的手將她攬在懷里,在她耳邊這樣告訴她。 她們握著彼此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熬過來了,熬到了一起活著回到云京城的那一天。 林斐的淚珠在膝頭印出了兩點斑痕。 她的殿下啊,那騎著四蹄踏雪的寶馬,將她從可怕的命運中拯救出來的小殿下啊,什么時候竟成長到這般地步了? 林斐抬起頭,面頰上猶有淚痕,卻露出了笑容:“殿下說的對?!?/br> 謝玉璋笑了。 林斐以衣袖拭干面頰,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從容,問道:“殿下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謝玉璋道:“三日后,父皇要大宴使團,我想在宴席上獻一支舞。” 這些天思緒太重,此時林斐才陡然發(fā)覺,從前愛舞如命的謝玉璋竟好像已經(jīng)許久沒跳過舞了。 “公主?!绷朱畴y過地道,“咱們稱病就是了?!?/br> 謝玉璋臉上卻露出奇異的微笑:“跳啊,為什么不跳。這大概是,我在云京城跳的最后一支舞罷?!?/br> 前世的今日,她被召去含涼殿,她的父皇只是告訴她他想在三日后的宴席上看她的舞。她歡歡喜喜地準備了三日,在那日的宴上一舞驚艷了眾人。 就在她又得意又開心的時候,漠北汗國使者開口為阿史那汗求娶她。她的父皇當(dāng)場允了。 她呆若木雞地站在大殿之上,四周投來的全是同情、憐憫的目光。她渾渾噩噩,是被宮人們拖下去的。 后來她幾經(jīng)周折,終于回到了云京。她那如喪家犬般的父親,想將她這女兒像舞姬一樣獻給新帝。 這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一直一直扎在那里,一碰就疼。她為了拒絕,挑斷了自己的右腳筋。 可原來,早在那之前,她這父親已經(jīng)將她作舞姬一般地獻給胡人了啊,她想,從前她真是天真呢。 今日,她當(dāng)面問了皇帝,是否要以她和親?;实鄄艣]像前世那樣哄著她瞞著她,不得已承認了。 皇帝還流了淚。 皇帝哭,她也哭。 “女兒以后不能盡孝了?!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