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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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銘笑瞇瞇地問:“夏爾丹王子,你是喜歡上云京城的繁華,要留在這里了嗎?” 這人便是適才讓謝玉璋看了一眼便僵住身形的人——謝玉璋在塞外的第二任丈夫,阿史那汗的十九王子夏爾丹。 夏爾丹的母親是卑賤的女奴,沒有強大的母系部族做靠山,在諸王子中屬于根基淺薄的。 他從小因為出身為兄長們欺負,長大后又因為驍勇善戰(zhàn)常受父汗褒獎,又被兄長們因為嫉妒而時常排擠,使他養(yǎng)成了陰鷙狠戾的性子。 被眾人形容為,王帳里的一匹餓狼。 夏爾丹不解:“你說什么?當然不。” 李銘笑道:“既然如此,便等王子回到王帳,再下戰(zhàn)書與我兒,我們公平一戰(zhàn)。草原、戈壁,任君挑選,多么痛快。今日此處卻是我大趙皇帝陛下酬請諸位的宴席,咱們都是粗人,動起手來叮咣五四的,砸了幾案,驚了宮娥,須不好看?!?/br> 皇帝微笑道:“李卿所言極是?!?/br> 眾人便知皇帝是不愿意看到這胡人王子和李銘義子當堂對決的。 畢竟先前哪怕是劍舞,那也是早就報備、排演好了的表演而已。這胡人王子卻顯然不是什么手底下有分寸的人,看著又有三分酒意,這種事情真動起手來也很難點到即止。若打翻了幾案,碗碟破碎,菜湯淋漓,實在是不美。 夏爾丹卻大聲道:“那咱們便到外面去打!” 大趙朝從立國之日起就跟胡人打交道,對胡人也算知之甚深。這些胡人不講什么禮法,行事野蠻粗魯。若不阻止,這個夏爾丹王子怕就真要擼袖子跟李銘的義子干一場了。 皇帝不悅地看向離他最近的張相,張相得了這眼神兒示意,直起身體正準備說話,卻聽李銘的那個義子開口道:“某不戰(zhàn)?!?/br> 夏爾丹張狂大笑:“李十一,你怕了嗎?” 趙人臉色都難看起來。不戰(zhàn)是一回事,懼而避戰(zhàn)是另一回事。 “某與王子沒有私怨,邊境事,邊境了?!崩罟讨览钽懖幌胱屜臓柕ぴ谶@里生事,便放下腿復又跽坐,面對夏爾丹的挑釁巍然不動,“此處乃我大趙皇城,是陛下治國、起居之處。王子這么想與某一決勝負,不如就約在去年王子神速撤退之地,某與王子再戰(zhàn)一場便是?!?/br> “神速撤退”四個字用得傳神,眾人一聽便知道那一戰(zhàn)孰勝孰負。趙人都微笑不語。 “你!”夏爾丹那一戰(zhàn)折損了好幾員干將,故而對李固記恨于心,此時又聽他提起,登時暴怒起來,揮拳便要沖過來。 幸而使團的人對自家這位十九王子的脾性早有了解,他身形才動,身邊幾個人已經(jīng)一把把他抱住。 只是場面十分難看。 便在此時,大殿上響起了內(nèi)侍特有的尖利嗓音,拉高了音調(diào)唱稟:“寶華公主殿下,賀——四海晏平,盛世繁華!請為陛下獻舞?!?/br> 來得正是時候! 皇帝龍顏大悅,立即揮手道:“準!” 又捻須微笑道:“今日先宴飲賞樂,你們年輕人的事,改日再說。” 一句話,把兩人之事輕描淡寫成年輕人之間的齟齬。 阿史那汗的王子據(jù)說有三十多個,使團里也不止夏爾丹一個王子,有人以胡語喝了一聲“夏爾丹,回來!”,夏爾丹雖然目光中露出不甘和狠戾,卻也忍氣吞聲地坐下了。 身著彩霞一般美麗衣裙的舞姬們水波一樣漫入了殿中,女兒的柔媚瞬間便沖散了適才那幾分不快和劍拔弩張。 眾人都被美麗的舞姬們吸引了目光。只有夏爾丹還惡狠狠地盯著李固。他去歲在李固手里那一仗敗得著實太慘,使他在父汗面前說話失了分量,他耿耿于懷至今。今日見到李固,那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李固卻沒再關注夏爾丹。他的目光只望著大殿中央。 樂音流水般響起,美麗的舞姬們圍攏成圈,身形婀娜,舞姿曼妙。隨著那綺麗的廣袖翻舞,眾人仿佛看到云霞沸騰,澔澔涆涆,流離爛漫。 只是正中那人被云霞掩住,看不到真容。 忽有一道樂音壓過了所有的聲響,撕裂了空氣一般。人們下意識地便屏住了呼吸。 所有的女郎都謙卑地伏下了身去,云蒸霞蔚間,寶華公主伸展開身體。 如晨曦跳出海面掠過山尖,又如一朵人間最美的花乍然盛放,長長的水袖旋轉(zhuǎn)飄落,那少女以仙子之姿盛放在太極殿。 她輕盈又靈動,婀娜又嫵媚,如孩子般清純,如女人般瀲滟。 這一刻大殿中的人忘卻凡塵,不知此處是天上還是人間,目光只追隨著那謫仙般的少女而動。 夏爾丹猝不及防,看得呆了。 “那是誰?”他喃喃地問。 適才呵斥了他的那位兄長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罵了一句“白癡”,道:“剛才不是聽到了嗎?寶華公主。” “寶華公主……”夏爾丹眼睛眨也不眨,貪婪地盯著那清麗絕倫的少女。 李固亦沒有眨眼。 人說寶華公主是瑤臺仙子落入凡間,李固覺得說得沒錯。 他是個粗魯?shù)奈淙?,于風雅二字從不沾邊。他既不通音律,也不懂舞蹈,可即便這樣,他內(nèi)心里卻知道,今生大約看不到比這一支更美的舞了。 腦中正閃過這一念,忽見寶華公主竟似沖他這邊綻顏一笑,李固一怔間,水袖翻舞,纖細身影旋轉(zhuǎn)著竟已到了他身前,乍然擰身向后栽倒。 李固大吃一驚,不及思索,身體已經(jīng)立起,手臂已經(jīng)快如閃電地伸出…… 卻沒有碰到少女的一片衣角——寶華公主的纖腰柔韌如柳一般,以他的手臂為軸彎仰倒垂。 她的眼睛還看著那惶急想要扶住她的青年。 那一刻,李固覺得凝視著他的那雙眼睛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 人的眼睛竟然會說話。 時光仿佛停滯了一般。 但那只是錯覺,她的腰身只彎垂倒懸了一剎便柔韌地彈起,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回到了大殿正中。 而李固還單膝點地,手臂還伸出著,維持著想要“接住”的姿勢。他收回手臂重新坐下,神情都還有點茫然,竟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大殿里笑聲四起。 皇帝率先撫掌大笑。胡人們也大笑。趙國的大員們也都捋著胡須在微笑。 連李銘都在笑,用手點他:“你呀,你呀……” 李固更加困惑。 他這副呆模樣讓李銘幾欲笑破肚皮。 他捶案大笑:“我們西北兒郎,被公主調(diào)戲了呀!” 還是在煌煌大殿之中,眾目睽睽之下。 李固,呆住了。 第15章 大趙風氣開放,公主們不同于普通女子,更是被眾人默認有資格風流。胡人的風氣只比這更開放,男女間看對眼了,可以鉆對方的帳篷。 寶華公主這一支舞將氣氛推向了高潮。她當眾調(diào)戲年輕的將軍更是神來之筆,令先前的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 待一曲終了,舞姬們潮水般退下,皇帝卻笑著對謝玉璋招手:“寶華我兒,到朕身邊來?!?/br> 謝玉璋含笑坐到了皇帝的身側(cè),如李固侍奉李銘那樣侍奉皇帝。 皇帝笑著對張相說:“我兒也長大了?!本谷灰矊W會戲弄英俊的年輕郎君了。 謝玉璋執(zhí)著玉壺微笑著為皇帝斟酒。前世皇帝雖沒叫她坐到身邊,卻也說了這句話。彼時她對即將面對的事還一無所知,滿心歡喜。 果不其然,皇帝這句暗示一拋出,使團的坐席里便站出來一個胡子花白的魁梧老者,正是這次使團的正使——雖都是早就達成了協(xié)議的事,終究還要在人前走個過場。 謝玉璋抬眸,她識得這老者,被阿史那汗信重的阿巴哈大國師,部族的大巫。她也記得他是這次使團的正使,就是他將她帶去塞外。 她只是不記得,怎么夏爾丹竟然也會在使團之中。 但她也記不得更多了。從云京到塞外整整一路,她昏天黑地地躲在車里哀悼自己人生的結(jié)局——于那時的她來說,“遠嫁”就已經(jīng)是結(jié)局了,那時的她哪里知道,人生的苦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這樣的一路上,她精神懨懨,雖沒病倒,卻也沒精力與別人打交道。一應對外事務,都是林斐替她出面打點。至于那時使團里都有誰,竟全無印象。 “尊敬的大趙皇帝陛下?!卑凸Σ[瞇地向皇帝舉起酒杯,“我代表草原上最勇猛的可汗來到這里,帶著締結(jié)友情的美好愿望。今天,看到了大趙有這樣美麗的公主,想起了我們草原上的一句話——最美麗的姑娘應該嫁給最勇猛的男人。在我們草原,再沒有比阿史那可汗更勇猛的男人。而這位美麗的公主,聽說她是皇后的女兒,是最尊貴的一位公主?;实郾菹掳?,我?guī)е喗Y(jié)和平的誠心而來,請允許我為我們勇猛睿智的可汗求娶這位美麗高貴的公主吧?!?/br> 阿巴哈國師在草原上常常主持各種儀式,他的官話說得還不錯,卻拉腔拖調(diào)的帶著一股子宗教感,頗為夸張。跟大殿門口負責唱名奏報的內(nèi)侍有得一拼。 他此話一出,胡人們面不改色,位置靠前的趙國大員們表情也沒有變化,顯然都早知情。倒是他們身邊隨侍的后輩子弟,多有露出驚愕神色的。 其中有個特別年輕的,還幾乎跳起來,被自家祖父狠狠摁住了。 謝玉璋輕輕抬眼,目光投向李銘那一席。 她看到李固的臉色變了。 他的目光亦射向她。謝玉璋垂下眼,避開了那視線。 雖是早就內(nèi)定下來的事,皇帝也沒有立刻當眾答應,他和漠北汗國的國師過了幾個回合,無非是“我兒還小”、“這是我掌珠,不舍她離去”云云。 阿巴哈則說些承諾的話,不乏對阿史那汗夸大其詞的贊美。 所有人都似乎忘記了,阿史那汗是一個年齡足以做謝玉璋祖父的老頭子。 李固抿緊嘴唇,已經(jīng)明白了李銘為什么說寶華公主“求不到了”和“可惜了”。他定是求過了,而后提前知道了這內(nèi)幕消息。 李固的手在膝頭握成了拳。他看著上首皇帝身邊靜如玉雕的謝玉璋,心里某處像被堵住一樣難受。 小人物。他是個小人物。 李固從來沒有比此時更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 縱他在河西可以領五千飛虎軍,神擋殺神佛擋滅佛,來去草原戈壁令胡人聞風喪膽,看似有那么一些些力量,可到了這軒峻壯麗的大殿之上,他卻深入骨髓地認清了自己的卑弱。 李固的拳擱在膝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青白,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甜甜美美地說:“兒愿意?!?/br> 李固驟然抬頭。 謝玉璋給了皇帝和國師足夠的表演時間,在火候差不多的時候放下了玉壺,抬起頭揚起聲音,甜甜美美地道:“父皇,兒臣愿意。” 觀眾們的目光從兩個主要的表演者身上移到了本來被安排為背景的謝玉璋身上。無論趙人還是胡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謝玉璋避席,深拜,起身。 “兒臣生為大趙公主,享盡我大趙繁華,常因身為女兒之身無以為報而惶惶。今日能得此機會為父皇分憂,兒臣喜不自禁。” 謝玉璋白玉似的面龐上帶著笑。 “兒臣愿效法善琪公主,以此身赴漠北,與阿史那汗結(jié)兩姓之好。使大趙與漠北,自此永結(jié)兄弟之情,再無戰(zhàn)火之憂。” “吾兒……”皇帝被深深地感動了,眼中閃動起淚花。 張相起身,贊道:“有公主如寶華殿下深明大義,是我大趙之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