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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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她既然想跟著寶華去,那就去吧。我看她這幾兩老骨頭,夠不夠野狼啃的。”她道。 厭煩地揮揮手:“這種事別再跟我說了,反正她們都要走了,眼不見為凈。秋娥呢,那花汁子調好了沒有,快來給我染指甲,晾干還要好久呢,別拖得陛下來了,我這兒還沒干……” 朝霞宮里,鬢邊生出銀絲的夏嬤嬤沒想到自己能在出發(fā)之前就見到寶華公主——皇后的骨血。 謝玉璋和親的消息傳出宮闈后,她便尋上了宮中舊識,遞了錢進去疏通關系,想跟謝玉璋同去。這時候人人使錢都是為了不去,她逆向而行,極其順暢,名字直接就落在了名冊上。 寶華公主謝玉璋拿到那名冊,劃去了徐尚宮,直接把她提成了尚宮。太子又發(fā)了話,叫什么都聽寶華公主的,盡量遂她的意,下面人更沒有必要違逆,夏嬤嬤離開宮闈數(shù)年,便又回來了。 “嬤嬤快請起?!敝x玉璋親自攙扶夏嬤嬤。 “禮不可廢?!毕膵邒邊s說,“公主是君,微臣是臣,請殿下受這一拜?!?/br> 到底是拜下去了。但謝玉璋側身只受了半禮。 “這些年,我不知嬤嬤原來一直就在云京,嬤嬤受苦了?!敝x玉璋握著她的手說。 夏嬤嬤知道自己雖是中宮舊人,但這些年她不在謝玉璋身邊,怕當年的情誼早被少女淡忘,心中原并沒有抱什么期望。不料謝玉璋對她沒有一絲隔閡,就仿佛她們這些年沒有分開似的。 夏嬤嬤一時百感交集。她忍住心中酸澀,道:“不曾吃苦。娘娘當年早有預料,早早為我安排了出路。微臣一直過得很好?!?/br> 謝玉璋沒有去問她為什么這些年沒有來找過她。因為這個問題,前世她便問過了。 那時夏嬤嬤說:公主一直過得甚好,不需要微臣。 所以,當她需要她時,她毫不猶豫地便拋下了云京城里的安定生活,隨她去了漠北。 夏嬤嬤有太多的話想跟謝玉璋說。 關于皇后,關于陳淑妃,關于許多許多事。這些年她在云京暗暗觀察打聽,公主被養(yǎng)得太嬌、太天真、太不知世事,她若一直在皇帝身邊倒無事??伤F(xiàn)在要遠嫁和親,要教她的東西太多了。 可奇異的是,她什么都沒說,謝玉璋那雙眼睛閃動著朦朧水光,卻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似的。 那雙眼睛,不該屬于十四歲未滿的少女。 她的小殿下,經歷了什么? 前世在出發(fā)前,夏嬤嬤也來拜見過謝玉璋。謝玉璋雖然欣喜中宮舊人還有這樣的忠心,但她這些年都是被徐姑姑照顧著,內心里卻還是更親近一直在身邊的徐姑姑的。 夏嬤嬤倒也不與徐姑姑爭什么,只安安靜靜地待在她身邊。 但她有機會便會給謝玉璋講些皇后舊事。那時候人在漠北,無比地想念云京,謝玉璋也愿意聽。夏嬤嬤見縫插針地指點她和林斐做人和做事。 林斐是極尊敬她的。 想來,林斐那時候就比她更明白誰才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夏嬤嬤去的比徐姑姑更早。她本就年紀比徐姑姑長許多,遠離故土,cao心勞力,去得更早原也尋常。 但謝玉璋這次沒有像劃掉徐姑姑那樣將夏嬤嬤也劃掉。 夏嬤嬤無論如何也要跟她去的。她就算劃掉她,她也總有法子,比如替換掉什么人——多的是不愿去漠北的人去她替換身份。 夏嬤嬤自然是忠心的。但她的忠心與其說是對謝玉璋,不如說是對先皇后。 夏嬤嬤的走的時候沒有怨恨,只有遺憾和擔憂。 “我辜負了皇后所托啊……”她一直說,“不能一直照顧殿下,一直。老身,無顏見皇后?!?/br> 以夏嬤嬤的年齡和身體,謝玉璋知道,即便這一世,她也極可能會埋骨他鄉(xiāng)。 但這次,她必不叫她放心不下。她會好好地,在草原找到更好的生存方式,生存。 直到,可以回云京的那一日到來。 第23章 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夏嬤嬤的事捅到了皇帝面前,這些日子一直心情不好的皇帝竟派人將夏嬤嬤傳喚至含涼殿召見。 看到這位舊人,皇帝淚水漣漣:“如見梓潼?!?/br> 皇帝欣慰于中宮舊人的忠誠,在他心目中,所有的忠誠自然是屬于他的。 不管怎么說,皇帝召見夏嬤嬤,頗有賞賜,反正不是壞事。 謝玉璋的嫁妝,從她出生之日起便開始準備了,即便是皇后去世了,這件事在宗正寺手里也沒有停止過。 只是誰都沒想到她會和親漠北,內里許多東西便得重新調整。 各司各衙都忙碌起來。 京畿兵營里,名單宣布下來,也如宮里一片愁云慘淡。只有王石頭、李阿大等人一臉懵逼。 升官了? 李阿大等人提為隊正、旅帥,已經夠令人吃驚的了。王石頭竟然一下子提為校尉了? 且他這校尉還與普通不同。正常說,兩旅為一團,一團才設校尉。公主這衛(wèi)隊卻有五百人,足足五旅。這個校尉的權力,就要比正常的校尉大得多了。 哪怕只是副職。 他們這一群人,大多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關系,平時就好,也都不是會溜須拍馬逢迎上官之人,這次放出風聲要甄選五百兵丁為公主護衛(wèi),隨公主北上。李阿大早早就說了:“肯定有咱?!?/br> 大家都罵他烏鴉嘴。雖然罵著,可心里卻也忐忑?;ハ嗌塘恐灰剐╁X走走路子,可一是囊中羞澀,而是……沒路子可走。 名冊公布,果然被李阿大不幸說中,真的有他們。 唯獨想不到還能升職加薪。且名單公布下來看一圈,升官的這幾個不是旁人,全是平日里就相熟的兄弟。 怪哉。 可不管怎么樣,總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吧。 一群窮光棍,過了最初的難過,后來的懵逼后,就把這些情緒都拋開了。 “走走走!喝酒去!王校尉請客!你都校尉了你還不請客!” 王石頭是懵逼中的懵逼。 他被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召去談話才知道,自己不僅升為了校尉,還是公主衛(wèi)隊的副隊之職。 一人之下,五百人之上! 一臉懵逼著就被兄弟們擁去喝酒了。 酒先喝了三圈,話匣子打開,七嘴八舌地說起這次大家一起升遷是多么的奇怪。一直悶不吭聲的王石頭忽然開口:“是公主?!?/br> “啥?”大家還沒反應過來。 “寶華公主。要嫁到漠北去的那個?!蓖跏^解釋說,“上邊說是,公主親自圈的咱幾個,都給提上來了?!?/br> 一群男人呆住。 過了片刻,哄堂大笑!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咱差點信了你的邪!” “你還‘上邊’了你!” “不得了,這當上校尉就是不一樣了!” 不管王石頭怎么臉紅脖子粗地解釋,大家伙沒一個肯信他的。 他們是哪根蔥,那寶華公主天潢貴胄,又是從哪個旮旯認識他們的?王石頭這牛吹得,忒假!一戳就破! 男人們鬧著說著,談起以后就要跟著這位公主去塞外,有人忍不住哭了。一時帶得眾人強壓著的情緒都壓不住了,想到這輩子可能跟著那公主埋骨異鄉(xiāng)。 王石頭見了,便把“上邊”提前告訴他的關于給這五百兵丁的“安家錢”的事也提前告訴了兄弟們。眾人一聽還有一筆錢拿,注意力一下子又被吸引住。 這次甄選就和打仗時抽丁是一樣,優(yōu)先選擇家有兄弟的。這些人都不是獨子,家里都還有兄弟。 便只圍著王石頭想知道這筆錢經過層層盤剝之后,到他們手里到底還能落到多少?夠不夠留給爺娘養(yǎng)老,給兄弟蓋個房子娶新婦的? 唉。 時間轉眼到了八月初,不論是宮里還是兵營,那些要跟著謝玉璋去塞外的人,慢慢地也認命了,情緒也沒有從前那么低落。 公主該有的一套班子也已經搭好。公主家令姓袁名聿,是勛國公府推薦來的人,皇帝和太子都知道這是謝玉璋外家特意為她挑選的人,自然是毫無異議地走馬上任了。 前世他到了汗國不到半年,就因水土不服的急癥去了。但謝玉璋與他打交道的時間雖然短,卻知道他踏實、務實,有干吏之才。 名冊公布不久,勛國公府請了謝玉璋過府。 尋常公主都是開府才有自己的屬臣,公主府便是公主自己的地盤。謝玉璋卻是還住在宮中,十分不便。 楊長源將她請到勛國公府,便是要她在和親之前先見一見自己以后的家臣們。 以家令袁聿為首,率著一眾家丞、主簿、錄事、舍人等等,連同要跟謝玉璋同去的通譯管事和太醫(yī)包重錦,一起拜見了謝玉璋。 在謝玉璋眼里,其實都是熟面孔。她準確地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和職銜,令眾人頗為受寵若驚。 袁聿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東家楊長源。這位國公爺說,自己這公主外甥女心思簡單,還有些天真,不諳世事。 若只是天真不諳世事還好,就怕性子不好,耳根子軟,易聽小人唆使攛掇那種,才是最糟糕的。 袁聿觀察謝玉璋,謝玉璋也在觀察他。雖然清矍瘦削了些,但看著也是挺健康的男人,怎么一場病說沒就沒呢。 認過人之后,謝玉璋對袁聿說:“我今日來,主要有三件事要交于袁令。頭一個,我陪嫁這些人,大多是京畿附近人士,或至少已經在京畿生活多年。此去向西北,道路遙遠,愈是前行,水土飲食便與故鄉(xiāng)愈是不同。我聽說許多人到異地最容易水土不服,聽著是小癥,卻也有要人命的時候。咱們需早做安排。” 只這頭一條,袁聿立時便心中大定。 不管是公主自己想到的,還是公主身邊有人指點,這位公主公主第一件先提出這件事來,便叫人十分放心了。 袁聿躬身道:“此事還要倚重包太醫(yī)?!?/br> 謝玉璋隨嫁了兩名太醫(yī),另又自民間招募了數(shù)名郎中,以太醫(yī)包重錦為主事。 包重錦是個三十多歲的鰥夫,脾氣不是太好,在太醫(yī)院里混得不怎么樣,進宮給貴人們問診這種事通常都輪不到他,日常是給宮人內侍診脈問病的。也是因為人緣不好,被踢到了陪嫁隊伍里去。 見謝玉璋看過來,他叉手道:“殿下先前送到太醫(yī)院的條子,太醫(yī)令已經著我等多多備下藥材。殿下?lián)牡乃敛环?、腸胃不適、嘔吐腹瀉等癥,尤其備得多。殿下可以放心?!?/br> 謝玉璋知道他的醫(yī)術其實是相當不錯的,甚至救過她的命。只是他們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年,那里本就缺乏藥材,后來亂起,商路斷絕,藥材更是千金難求。 也是因為如此,王石頭等人病倒,她不肯拋下他們,他們才那樣感激她。 這一世她一番籌謀努力,雖不能改變和親的命運,卻與前世很不相同了。 謝玉璋看到這些不同,內心中感受到了力量。 “第二個,要大量收購羊皮。這個我已叫我身邊的人在做了,只是我身邊多是女子,又在宮里,行事不是那么方便,現(xiàn)下有了諸位,倒是方便多了?!敝x玉璋說。 袁聿的眼睛亮了,叉手問:“不知道殿下要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