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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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爾琳去年生了一個小王子,身材一直沒有恢復,比前兩年粗了不止一圈。對比起來,趙公主謝玉璋看起來真是纖細。 火光下,她一身孝服,看起來俏生生。 她的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面孔比麻衣還白,宛如玉雕。 古爾琳張牙舞爪地向謝玉璋撲過來,像是想要撕扯她。 王忠上前一步想擋在謝玉璋身前,謝玉璋卻抬手阻住了他。 她面若冰霜,一言不發(fā)地迎上去。一步邁出,倉啷一聲,腰間寶刀已經(jīng)出鞘,照著古爾琳迎面劈下! 古爾琳尖叫著后退躲避,跌滾在地上。 這一刀雖然劈空了,卻映著火把,在人們的瞳孔中留下一道一閃即逝的雪亮的光。 這飛逝的光意味著趙公主的刀沒有絲毫的猶豫,古爾琳若不是閃開了,趙公主能劈死她! 而且,她用的,是阿史那可汗的金刀! 大家都知道,阿史那可汗曾經(jīng)對趙公主說,若有人欺負她,就用這刀砍了對方。 可老可汗活著的時候,趙公主從不離身的金刀,從未有過出鞘的機會。 沒想到,老可汗尸骨未寒,這柄刀便出鞘了。 謝玉璋叱道:“你敢胡說八道,我砍了你!” 古爾琳被她的女奴攙扶了起來,猶自嘴硬尖叫:“是你們趙人殺了可汗!你跑不了!” 趙玉璋手握金刀,悍然道:“別說你沒有證據(jù),便真是趙人殺的,又與我何干?” “你是處密的公主,我是趙國的公主。你的部落曾與可汗為敵,亦曾與可汗聯(lián)姻,趙國亦然。你古爾琳是可汗的妻子,我謝寶華亦然!”她眉間凜冽,“我從嫁到漠北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是趙人,只是俟利弗的妻子!俟利弗說,誰敢欺負我,便讓我用金刀砍死他?,F(xiàn)在俟利弗尸骨未寒,你便想欺我嗎?來呀!看我可怕你?” 她說完,又倏地轉(zhuǎn)頭,目光射向烏維,大聲質(zhì)問:“烏維殿下,可汗究竟為何方勢力所害,請清楚說出來,不要用‘可能’、‘也許’這種模糊字眼!” 烏維僵了一下,道:“回程匆忙,還沒問清楚?!?/br> 謝玉璋道:“那正好,趁著大家都在,請將可汗隨身之人喚來,問個清清楚楚,讓大家都知道,可汗到底是怎么死的,咱們該找誰去報仇!” 謝玉璋根本不相信阿史那死于趙人之手。 此時,云京已該陷落。李銘正該身死,河西即將大亂。有哪一個趙人能在這個關(guān)節(jié)上,來狙殺威震草原的漠北可汗? 根本沒有! 第65章 許多道目光都落在趙公主謝玉璋的身上。 她手持金刀,一身孝服。人明明纖細得不得了,可震懾得古爾琳指甲摳緊了女奴的手臂,卻不敢再上前。 烏維、當當、詹師廬、屠耆堂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格外的久。 阿巴哈道:“寶華說的是正理!烏維,叱骨邪呢?野利刺邪呢?把他們都叫來,我們一起來問問!” 阿巴哈不僅是國師、大薩滿,還是阿史那的親弟弟,王子們的親叔叔。此時老可汗身故,新可汗尚未繼位,他站出來主持大局,正合適不過。 叱骨邪是阿史那的私人管家,幾乎不離身。野利刺邪是一員大將,可汗親衛(wèi)隊的大統(tǒng)領(lǐng)。這一次的事件,他們都在阿史那身邊。 這兩人立刻便被喚上前來。 叱骨邪嘴巴利索,給大家講述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 不等阿巴哈開口,謝玉璋便上前一步,搶先問道:“烏維殿下說,‘可能’是趙人,你們是有什么證據(jù)?” 叱骨邪看向野利刺邪,野利刺邪粗聲道:“只能是河西的人?!?/br> 謝玉璋心頭一凜,質(zhì)問:“抓到活口了嗎?” “沒有?!?/br> “可有尸體?” “沒有。” “那,箭矢上有特征、標記?” “沒有,就是普通的箭。” “對方遺落了什么表明身份的印記?” “沒有。” “馬身上有烙???是河西馬?” “沒有烙印,是混種馬?!?/br> 李固行事從來縝密,他們潛伏漠北也不是頭一次了,內(nèi)衣外衣、箭矢鋼刀到馬匹,是絕不會留下破綻的。 謝玉璋自不知這一切,但這一串問下來,她放下心來,柳眉倒豎,叱道:“那你憑什么說是河西人干的?” 她咄咄逼人。野利刺邪也不禁猶豫了一下,咬牙道:“他們太厲害了!” “這伙人太厲害了!”他說,“能跟我們可汗親軍一樣厲害的,除了河西鐵騎,我想不到別的人!” 他嘴巴不是那么靈巧,有些感覺說不出來。 那些控馬的技巧,射箭的姿態(tài),唿哨的節(jié)奏……其實都是細節(jié)。但到了嘴邊,就笨拙地變成:“我覺得就是河西人!” 謝玉璋險些氣笑。 “你覺得?這樣大的事,可以憑你覺得嗎?“她說,“所以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全是你覺得?” 野利刺邪爭辯說:“可我覺得……” 謝玉璋打斷他說:“我還覺得古爾琳汗妃生得比我好看呢!可大家為什么說我才是草原第一美人?” 這種時刻,絕不是應該發(fā)笑的時候。以至于許多人,尤其是那些年輕、自控力差的人,不得不猛地咬唇低頭,把臉孔藏了起來。以免發(fā)出不合時宜的聲音,遭到訓斥。 古爾琳氣得面孔發(fā)青。 可謝玉璋舉的這個例子,有力地說明了主觀感覺的不可信。 阿巴哈終于開口道:“寶華說的有道理,除了你覺得,可有別的證據(jù)嗎?” 野利刺邪只能實話實說;“沒有。” 阿巴哈點點頭,把烏維等幾個有權(quán)勢的大王子召到身邊低聲商議。 謝玉璋也不再說話,她也不理會那許多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和那些嗡嗡的議論聲。將金刀還鞘,她和自己的護衛(wèi)們站在一起,等著男人們下定論。 扎達雅麗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兒子。 咥力特勒的目光一直停在謝玉璋的身上,年輕人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扎達雅麗微哂。 過了片刻,王子們閃開身,阿巴哈木杖在地上咚咚敲了兩下,人群安靜下來。 “可汗為人所害,我們不知道仇人是誰,這事先放下。等以后查清楚了,必要為可汗報仇雪恨?!彼f,“眼前,先迎了可汗回賬,讓長生天接走他的靈魂。” 人群靜了靜,再一次哭聲四起。 女人們哭得尤其響。 有人偷看謝玉璋,看到趙公主只是微微地垂首,目光落在地上。 “看,她不哭呢。”她們說。 阿史那汗的遺體在靈帳中停靈三天,王帳并未向各部落發(fā)出消息——在新可汗繼位之前,這樣做才是穩(wěn)妥的。 阿史那的身體清潔過了,遺體上涂滿了油脂。 他的兒子們、親人們各自屠宰自己的牛羊馬匹,作為貢品獻上,堆在靈帳的周圍。 女人們是可以不必這樣做的,因為女人就和牛羊馬匹一樣,是男人的財產(chǎn)。 但那些格外有頭臉的女人可以。 如扎達雅麗及幾個來自大部落的公主,不管她們年紀如何、是誰的妻子,都象征性地獻上了少量的貢品。 趙公主謝玉璋驚掉了大家的眼球,她獻上的貢品多得幾乎要趕上烏維和屠耆堂幾個大王子了。 要知道,這貢品的數(shù)量,本身也喻示著獻祭人的財富多少。王子與王子之間相互較勁,女人與女人之間相互較勁。 謝玉璋卻打破了中間的屏障。 幾個大王子中,當當獻上的貢品最少,謝玉璋獻上的竟然似乎要和他的一樣多了。 當當忍不住說:“寶華汗妃,你不必獻出這么多的?!?/br> 謝玉璋卻看著這些王子們,冷冷地說:“我的丈夫給我的,比這多得多。他死了,我還給他多少,不需要別的人來指摘?!?/br> 這兩天,那些白發(fā)蒼蒼的老汗妃們都很鎮(zhèn)定。她們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不止一個丈夫了,那些有成年兒子的,更是可以依附兒子生活,不用再嫁給什么人了。但那些年輕的、沒有成年兒子的汗妃們,已經(jīng)開始不太安分,私下里都在偷偷向自己看好的王子、貴族們示好,表達投靠之意。 趙公主沒有跟任何人私下串聯(lián),為自己找后路。她對大王子們的冷淡,一如阿史那活著的時候。 現(xiàn)在,她獻上了可以跟當當比肩的貢品。有些人覺得她敗家,太過奢侈了。有些人覺得她傻,阿史那死都死了,現(xiàn)在對他好他也看不見。 但烏維、屠耆堂幾個大王子看在眼里,卻想,自己若是死了,自己的女人里有哪個可以為自己做到這樣的呢? 父汗對趙公主的寵愛,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趙公主取出了一支玉瓶,倒了些液體在手里,彈在了阿史那的遺體上。 有人問:“那是什么?” 趙公主說:“花露?!?/br> 她說:“我蒸的那些花露里,他只喜歡這個味道?!?/br> 香味發(fā)散開,果然是老頭子身上偶爾聞到的氣味。 老頭子為了討寶華汗妃喜歡,又是洗澡,又是灑花露,大家都知道的。 時辰到了,王子們騎上馬,繞著靈帳轉(zhuǎn)圈。 大薩滿阿巴哈盛裝,跳起了祭舞,祝兄長的靈魂回歸長生天的懷抱。 王子們轉(zhuǎn)著圈,每轉(zhuǎn)到靈帳的正面入口,便以刀割面,還要放聲大哭。七圈轉(zhuǎn)下來,已經(jīng)血淚滿面。 薩滿們在四周念著經(jīng)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