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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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道:“都記得?!?/br> 李固想說的是“你的事我都記得”,只他說話的風格素來如此,出口的時候便已經(jīng)簡略為“都記得”半句。 謝玉璋卻以為他說的是諸妃的生辰他都記得,暗嘆了句做皇帝還真辛苦,要是以后開禁選秀光記這個生辰不得累死他? 便倒了杯新榨的鮮果漿汁給他。 李固只喝了一口便皺眉:“這般甜?!?/br> 謝玉璋竊笑。 李固橫了她一眼,一口飲盡。 翌日已經(jīng)是這次夏獵的第八日了。原計劃是在這里待十日。田獵雖快活,皇帝也不沉迷于此,并沒有打算如前朝皇室那樣,整個夏日里都在離宮避暑。 這一日卻下起了雨,大家便都沒出去,躲在離宮里玩鬧。 李固去李珍珍那里的時候,鄧婉、謝玉璋諸人皆在,還有不少誥命夫人帶著女兒。 他來得晚,踏進殿門的時候,謝玉璋最后一個琴音剛好劃出一個余韻。見他進來,眾人紛紛起身。 李固道:“不必多禮。” 坐到李珍珍身邊問:“在做什么?” 李珍珍笑道:“囡囡和永寧彈琴給我們聽呢?!?/br> 河西郡主搶著道:“我先彈的,要不然公主彈了之后,我可不敢再獻丑了。舅舅,你不知道公主的琴彈得有多好!” 自她去了毛氏族學后,這半年眼看著開朗活潑起來,李固十分喜歡,笑道:“定是你偷懶,光顧著玩耍,不勤練。” 河西郡主氣道:“才沒有。不信舅舅問公主?!?/br> 李固便向謝玉璋看去。 她今日沒穿騎裝,流素緞的窄袖衫,杏子黃的撒花煙羅齊胸裙。這顏色太過輕薄,一般人穿在身上顯得浮,誰個敢作齊胸裙穿的。 也只有她,人便輕盈欲仙,裹著這樣輕的顏色,仿佛要化作一縷煙似的叫人抓不住。 耳上一對琥珀珠,鬢間一支釵,釵頭亦嵌著一塊琥珀,垂下一串小珠。在這樣陰雨的日子里看起來清清爽爽的。不似殿中許多人,金簪珠翠的叫人看著累。 謝玉璋笑道:“我不過占著年紀大的便宜罷了。郡主在這年紀已經(jīng)早超過我少時許多了,我那時候才是真的懶散,哪有郡主這樣勤勉?!?/br> 眾家貴婦便都恭維起河西郡主來。這場合輪不到年輕貴女說話,只跟著母親們,悄悄打量皇帝。 皇帝的威儀一日盛過一日,實在是越看越好看。 只怨永寧公主實不該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里,她一在,便把眾人都壓了下去,皇帝連看都未曾看過她們一眼。 心里有想法的貴女們自是期盼能借著這次夏獵與皇帝多見幾次,只沒想到下午皇帝便回云京去了——云京有快馬急報,崔賢妃的母親過身了,消息送到宮里,崔賢妃動了胎氣,提前發(fā)動了。 按照計劃,再有兩天大隊人馬也該回京了,如今皇帝提前回去,想來也不會再回來了。臣子們便都跟著走了,只留下了女眷在離宮。 皇帝在離宮,云京城有邶榮侯李衛(wèi)風坐鎮(zhèn),原是無礙的。但宮里無人主持,按說李珍珍這個貴妃實該跟著一道回去。 只李珍珍實在不愿。離宮自由自在,她如脫了籠的鳥一般,一回去便要歸籠,下一次可能要明年了。她哪里情愿,何況李固只跟她招呼了一聲便走了,也并沒有非要她一并回去的意思。 李珍珍便道:“陛下都回去了,咱們就不用擔心了?!?/br> 鄧婉也不動。 她道:“我連孩子都不生,還怕什么。我前半生皆為家族,后半生我就想活得自在。陛下寬容,允我自在。貴妃都不動,我才不充什么賢良大度?!?/br> 她與崔十七之間的事,不足為外人道,只她絕不會為著崔十七怎么樣便是了。 謝玉璋忽地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喜歡親近崔婉。 她并不是為李固而活的。不管從前怎樣,現(xiàn)在,她是一個為自己活的人。 這世道之下,女人能為自己而活的真不多。便是大穆朝最最尊貴的貴妃李珍珍,她的苦也沒法對外人說。 貴妃與淑妃硬是又拖了兩天,才與眾家女眷一起返京。 崔賢妃生下了三公主。 皇帝失望不失望不知道,他便是失望也不會叫人看出來,送往玉藻宮的賞賜一如既往的厚。貴妃卻是明白表示了失望,對秦昭容說:“指望你了?!?/br> 又對鄭昭儀、蘇昭媛道:“你們也努力些?!?/br> 只鄧淑妃輕搖著團扇,自自在在的。 李珍珍現(xiàn)在只當她是個瘋子,一心想等以后看她晚年凄慘的笑話,也不管她了。 在旁人眼里,便是鄧淑妃盛寵,貴妃也避其鋒芒。 謝玉璋回到云京補辦了生日,楊家的姐妹們和林斐都來為她慶生。宮里妃子們聽聞,也紛紛派人送來賀禮。連河西郡主都有賀禮。真?zhèn)€有金有銀,有翠有玉。 待入宮,李珍珍嗔道:“你生辰怎么也不說?!?/br> 謝玉璋笑道:“不過散生罷了?!庇謫枺骸百t妃娘娘可好?我去看看她?!?/br> 李珍珍道:“去吧去吧,你最會說話。她現(xiàn)在天天哭,可煩?!?/br> 謝玉璋便去了。 崔盈娘一提起母親便淚流滿面。 “她一直身子就不好,我來了云京,父親兄弟都跟著來了,只母親還一直在涼州養(yǎng)病。已經(jīng)數(shù)年未見。再沒想到,昔日一去,便是永別?!?/br> 崔盈原不是個話多的人,提到母親,便也忍不住抽泣著傾訴起來。她也是美人,哭起來著實令人憐惜。 謝玉璋安慰了她一通。 待到了鄧婉那里,鄧婉道:“她們都想看我踩她。我一個膝下空虛的,踩人家兒女雙全的,踩什么踩?” 謝玉璋道:“宮闈里從來都是這樣。憋得久了,人心都變了。陛下的后宮人員如此精簡,已經(jīng)很清靜了。從前,趙宮里是不是總會有人悄無聲息的死去?!?/br> 鄧婉凄涼一笑:“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那樣。像你說的,面目猙獰?!?/br> 謝玉璋心驚,握住她的手道:“別胡說。你現(xiàn)在多好,守住本心。陛下寬容仁厚,你在他身邊,別被旁人影響?!?/br> 鄧婉道:“只因我曾作過他的妻,他對我實在寬容,我也知自己幸運,我盡力。若真有那一日,不需他動手,我先自裁了?!?/br> 謝玉璋罵她:“可閉嘴!不許亂說!” 謝玉璋如今都是先去后宮,再去紫宸殿。 李固問:“你去看盈娘了?” 謝玉璋道:“是,賢妃娘娘還好?!?/br> 李固說:“她想守母孝一年?!?/br> 謝玉璋盛贊:“孝為忠之本,娘娘的心是可以體諒的?!?/br> 李固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經(jīng)準了。” 謝玉璋又贊:“陛下仁厚。” 有鄧婉不生孩子在前,崔盈要守母孝就一點都不扎人眼了,何況她做的事又跟鄧婉借皇帝憐惜肆意驕橫很不一樣,是宣揚孝道,竟無一人指責她,全是贊她的。 又贊皇帝仁厚,忠孝治國。 只這皇帝實在有一個大短板,便是兒子太少。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兒子了。 只是選秀這個事,之前諸人已經(jīng)與皇帝較過一次勁了,皇帝死倔,河西諸侯都勸不動。 這次便有人重提立后的事,不過只是兩個小御史而已。一查,一個背后力量并不強,一個背后根本無人,純粹遵從本心,忠于本職而已。 這主要還是源于三年多前,張芬那一次選秀給朝廷大員帶來的陰影。還因為那一次諸家推出來的便是各家最有力的競爭人選,卻被皇帝一波轟全掃回去了。 人都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說話,各家一時青黃不接,暫時沒有那么好的人選,更不想讓后位落到別家的手上,便不是那么積極。真正的大人物都不說話,現(xiàn)在為這個事蹦跳的,都是些小角色而已。 何況皇后本來就不是必需品,選秀生兒子才是。 莫師單獨問過皇帝:“何故不立后?” 皇帝回答:“我未見有堪為后者?!?/br> 皇帝這話實在有失偏頗,云京貴女的水準,實是大穆頂尖了。 莫師用眼睛告訴皇帝他不信。 皇帝頓了頓,才道:“皇后為一國之母,但,也是我的妻子。我未見有能兼二者之人?!?/br> 莫師以過來人的身份嘆了口氣,不再逼迫皇帝,只道:“抓緊生兒子。” 皇帝道:“盡力生。” 只是大皇子八月底的五歲生辰,李固原是想好好為他辦一場的,因崔盈娘母孝,她又哀戚,還勸皇帝:“青雀還小,陛下不要為他開了奢靡的口子?!?/br> 李固便沒大辦,只后宮諸人開個家宴。又把李大郎、李五郎、李七郎三人喊進宮里,加上胡進,抱著青雀與他們吃了頓酒。 伯伯們各有禮物相贈,都是讓小兒開心的物件,青雀眉開眼笑。只他如今滿五歲了,愈發(fā)懂事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伯伯們道謝,實在討人喜歡。 九月,安毅侯蔣敬業(yè)浩浩蕩蕩班師還朝。 安毅侯功大遭人嫉妒,難免有些人會放出“功高震主”之類的話來。但蔣敬業(yè)跟隨李固多年,得他器重,當然是個明白人。 他一回來立即上交兵符,慶功宴之后,還被皇帝留宿紫宸殿,據(jù)說與皇帝挑燈夜談,抵足而眠,實在令人又羨又嫉。 只第二天邶榮侯進宮,看到安毅侯下頜青了一塊,哈哈大笑。 安毅侯沖過去掐他脖子:“李七!是不是你給老子穿小鞋告小狀?” 邶榮侯也是帝寵在身的人,豈能任人欺負,當下便開始反擊,兩位開國侯爺扭作一團。 內(nèi)衛(wèi)胡統(tǒng)領在一旁抱胸:“不許使陰招,蔣侯你那肘子收回去!七爺你過分了,撩陰爪太不體面了罷!” 路過的通事舍人忍無可忍,便想上前呵斥,被中書舍人林仲詢攔住。 “算了,大喜的日子,偶爾放肆一下無妨?!彼竦馈?/br> 通事舍人又看了一眼那邊,皇帝的兄長、副將和親兵,想了想,忍下這口氣,悻悻然拂袖離去。 第149章 謝玉璋這日還特意入宮來見了蔣敬業(yè),在紫宸殿一起說話。 蔣敬業(yè)道:“屠耆堂弄死咥力特勒的,我背后給了支援而已。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諸部皆效力大穆,但諸部之間的恩怨大穆不管,頂多是打起來給調(diào)解一下而已,盯著他們別吞并太多,以至于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