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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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道:“我望你一輩子都不說。” “也不用一輩子?!敝x玉璋道,“我今年再過生辰,便是二十四了。再過個幾年,顏色消了去。你的后宮里全是新人,入宮十五六,水蔥似的年紀(jì)。我這個人自然而然地便成了過去。只你這人長情,相知一場,大約也不會刻薄我。我享著公主的待遇,吃穿不愁,見人不跪,大概一直都能過得挺舒心的?!?/br> “相知一場”四個字,澆得人心里又酸又軟。 這便是她想要的“以后”嗎?是多么簡單就可以做到的事。 可李固嗓子里眼發(fā)澀,就是說不出那個“可”字。 謝玉璋輕搖著團(tuán)扇,等著他。 什么也沒等來,粥來了。 白玉雕成的蓮瓣碗,碧綠的荷葉粥看著便清爽。 李固端起來,也不用調(diào)羹,小小一碗,仰頭兩三口便喝凈了。放下碗,也不要小菜,揮揮手,讓侍女們都退下。 他繞過了這個話題,問:“在這里要住多久?” 到底是不肯給她一個準(zhǔn)話。因他說過的話,都得算數(shù)。 謝玉璋反問:“今年什么時候行獵?” 李固道:“秋季吧?!?/br> 謝玉璋道:“今年也要拖到那么晚嗎?” 李固道:“人太多,吵到你?!?/br> 不論夏獵秋獵,只要皇帝一來,云京的貴人們便也呼啦啦就來了。到時候西山上許多別業(yè)里便都是人。忽然便如街市上一般熱鬧。 謝玉璋現(xiàn)在,的確不想被人吵到?;实鄣捏w貼,她便受了,道:“好?!?/br> 一樣沒有回答,到底打算在西山住多久。只搖著扇子問:“你今晚住在這里?” 李固道:“跑了一個多時辰的馬才到,現(xiàn)在回去,天黑山路騎夜馬不太安全?!?/br> 不知不覺,這個人也變得很會說話了。 謝玉璋搖著扇子,道:“知道了?!?/br> 李固心滿意足。 李固長期上朝養(yǎng)成的習(xí)慣,第二日天不亮便醒了。卻知道謝玉璋斷沒有這么早起的,院子里打了幾趟拳,晨練了一番。 洗了個澡出來再問,謝玉璋已經(jīng)起了??纯刺焐性纾罟瘫阒且驗樽约憾缙?。 待他過去,謝玉璋的正堂里已經(jīng)在擺碗箸。 兩粥,四面點(diǎn),八小菜。量都不多,但都精致。 謝玉璋早料到他會來。她坐在了側(cè)位,正位留給了他,見他來,抬眼招呼:“來用早飯?!?/br> 此情此景,仿佛在什么地方見過。李固恍惚著走過去坐下。 侍女盛了粥遞過去,謝玉璋一雙素白的手接過來,放到李固面前,道:“慢些喝,可別像昨天似的,味都不品?!?/br> 李固道了聲“好”,果然放慢了速度。 用完飯,他問:“白日里做些什么?” 謝玉璋道:“便在園子里走走?!?/br> 她如今有孝在身,原也不能做什么玩樂之事。下了山繼續(xù)向西便是皇家獵場,現(xiàn)在也不能去。 李固道:“我陪你走走?!?/br> 兩人并肩,悠悠然走著,速度緩慢。 謝玉璋走到水塘邊,指給他看:“那個敞軒面水,景色不錯?!?/br> 待走過去,里面一塵不染,軒中有坐榻,幾上有棋盤,墻上還掛著琴。 謝玉璋上榻燒了水烹茶。 李固昨日沒被趕走,今日與她共用了早餐,幾杯茶喝過,不免起了貪心,道:“想聽你撫琴?!?/br> 謝玉璋道:“好呀?!币膊]有拒絕,因這原就是她日常的生活。這幾日本就是在這里,弈棋,烹茶、撫琴。 侍女收了桌上棋盤,擺上了瑤琴。 謝玉璋問:“想聽什么?” 她一邊問著,一邊伸出手去,由侍女們給她卸鐲。 李固卻怔怔看著她,神色變得不對。 謝玉璋莫名,喚他:“陛下?” 李固突然站了起來。他動作太大,猝不及防地嚇了侍女們一跳。 李固道:“不聽了。想起來還有事,我先回去了?!?/br> 說完,大步流星地就走了。 謝玉璋愕然。 過了半晌,她問侍女:“我們剛才,有做什么嗎?” 侍女們面面相覷,道:“并沒有啊。陛下怎么回事,突然……” 突然臉色就不對了,生氣而去。 皇帝生氣了,侍女們不免有些惴惴:“殿下,你看這……” 謝玉璋雖也感到莫名,卻不在意。因她現(xiàn)在幾已沒什么要求李固的了。好好的,李固便也不會對她喊打喊殺。 她懶懶道:“不管。我若連別人生氣都要管,還不如累死了。把香換了,我要撫琴。去告訴阿斐,他走了?!?/br> 胡進(jìn)還以為怎么都得用過午飯才折返呢,不料才用完早飯沒多久,李固就喊他們回京。 李固常喜怒不形于色,但胡進(jìn)是他身邊第一信任的貼身人,常常能揣摩到他一些情緒。那樣子,分明是生氣了。 不知道永寧公主又怎么了。 他也不敢問,他也不敢說。 一路馬蹄疾馳,李固的眼前老是晃著謝玉璋的手。 她問他想聽什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她的手白得像雪一樣,肌膚滑膩如脂。無需吩咐,三個侍女圍上來,一個托手腕,一個提衣袖,一個輕巧地卸玉鐲。 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此時,她問他“想聽什么”的話音才剛落。 謝玉璋的生活,不是李珍珍那般奢華富麗,她是精致到了骨子里。 因為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中宮所出,血統(tǒng)高貴。 尊貴兩個字,是刻在她的血脈里的。 可李固又想起了她在諸妃面前四面討好、八面玲瓏的模樣。 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無論是李珍珍還是鄧婉崔盈,沒有一個不說她好的。 從她回到中原,他便給了她公主的封號。他一直都對她說,有他在,必不使人折辱她。 可其實,叫她強(qiáng)顏歡笑著去做討厭的事的,一直都在折辱她的,不就是他嗎? 第156章 李固來林斐不吃驚,李固這么早就回去了林斐倒是頗吃驚。 她過來敞軒,問:“這就走了?” 侍女們都是她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忙告訴她:“陛下忽然生氣,便走了。” 林斐無語,問:“他這是怎么了?” 謝玉璋懶懶道:“誰知道突然發(fā)什么瘋呢。他這個人,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說的,非得別人猜中了,他才開心。別管他,過來,我彈琴與你聽。” 林斐沒有直接跟皇帝打交道的經(jīng)驗,她對皇帝所知,幾乎都來自于謝玉璋。只能搖搖頭,坐了過去。 到了中午的時候,侍女稟報:“王校尉來了。” 王校尉即是王忠,晚秀的丈夫,謝玉璋的前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他如今去了軍中,不算是謝玉璋的人了。 謝玉璋聽了無奈,道:“叫他來見我。” 王忠很快來了,給謝玉璋行禮:“殿下?!庇行┗炭謶M愧。 謝玉璋道:“一定要帶丫丫回去嗎?” 王忠道:“她實不像話,她娘讓我將她帶回去管教。” “丫丫還小呢,她懂什么。原都是我們這些大人不好?!敝x玉璋道,“你可千萬莫打她。等我們回去了,讓晚秀慢慢教就是,以后不慣著她了?!?/br> 晚秀做了嘉佑的教養(yǎng)姑姑,丫丫和牛牛每日跟著晚秀到嘉佑院子里去。吃得好用得好,他們兩個過得好生快活。 牛牛倒也罷了,滿院子瘋跑,沒一刻安靜。丫丫卻一直跟在嘉佑身邊,嘉佑拿她當(dāng)個眼珠子,有求必應(yīng)。她的母親又是晚秀,不僅是嘉佑身邊的第一人,在謝玉璋跟前也有體面,她自己也生得玉雪可愛,侍女們都跟著嘉佑一起寵著她。 慢慢的,丫丫就叫大家給寵壞了,十分地會挾嘉佑以令眾人,滿足自己的所需。 逍遙侯府沒了,不止謝玉璋一人受到?jīng)_擊。嘉佑原本已經(jīng)可以說些短句子,乍聞噩耗,雖然沒哭,卻突然變得又不說話起來。 她又開始自閉,加上到了西山這里,到底跟家里不太一樣,丫丫的要求她未能及時予以反應(yīng)。丫丫竟動手打她。 晚秀當(dāng)時就炸了。她將丫丫拎回屋里,關(guān)上門狠揍了一頓。 嘉佑急得在外面直拍門。 只晚秀心硬似鐵,揍完了立刻派人趕回云京去通知王忠,叫他今日過來,把一對兒女都領(lǐng)走。 王忠今日便來了。 王忠說:“她是丫頭片子,我拳頭太硬,我不揍她。等她娘回來揍她?!?/br> 謝玉璋嘆氣。只這是晚秀的家事,晚秀的孩子。她的手再長,也沒法伸到人家家里去。只得令人取些吃食綾羅賞賜給王忠,盼著他兩口子揍丫丫揍得輕些。又留了王忠在別業(yè)里用了午飯,才讓他帶著孩子們離開。 丫丫今年才不過五歲,尚不知善惡,她之所行,不過小動物本能而已。這一年,除了晚上睡覺就沒和嘉佑分開過,此時硬要被分開,哭得撕心裂肺。 王忠都心軟了,只拿眼瞅晚秀,卻不敢給閨女討?zhàn)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