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周鯉無語。 “這兩年我水平都已經(jīng)突飛猛漲——” “突飛猛漲?”他抬起頭注視著她,反問。 周鯉心虛,吞吞吐吐,“猛漲到...可以短距離騎行的水平了。” 她說完,還自顧自一點頭,以表肯定,“嗯!” 陳硯顯:“......” 客廳充斥著飯菜香味,筷子偶爾撞擊碗的邊緣,發(fā)出細微脆響。 陳硯顯低頭吃著東西,動作很靜,周鯉坐在他對面雙手托腮,眼珠子不受控制溜達,打量著四周。 “這幾天你爸媽都沒回來嗎?” “嗯。”他筷子專注碗里飯菜,隨口應(yīng)。 “那你...”周鯉想說什么,目光不受控制下滑落到他腳上,又咽回去,發(fā)愁,深深嘆了口氣。 “多吃點。”須臾,她拍拍他腦袋,神情變得憐愛,像是在看自家樓下被遺棄的小狗狗。 陳硯顯知道她那個奇葩的小腦子又開始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一把拍開她的手,不耐煩。 “不要用這副表情看著我?!闭f完,他又緩和了點口氣。 “廚房還有沒吃完的梨子,你自己去洗兩個?!?/br> “好的,遵命!”周鯉最喜歡吃梨,聞言屁顛屁顛就起身朝廚房奔去,陳硯顯看著她的背影,無奈搖頭。 天色從深藍變得墨黑,暮色降臨,窗外開始亮起一盞盞燈光。 陳硯顯吃完,把飯盒洗干凈,重新裝好遞給周鯉。 他不由分說送她到樓下,周鯉從一眾高大車輛里推出自己的小粉自行車,把裝著飯盒的手提袋放在車前框里,揮手同他告別。 “那我先走啦?!?/br> “路上騎慢點,轉(zhuǎn)彎時注意車輛?!标惓庯@輕擰眉頭,不放心地囑咐,周鯉連連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 她推著車往前走,正欲踏上去時,鬼使神差回頭看了眼。 昏黃路燈下,男生孤身一人站在那里,臉龐隱在陰影中看不太真切,背后是雜亂無章的車輛,安靜的居民樓每一層都亮著窗口,充滿著人情煙火氣。 周鯉想起方才出來時的房子,寂靜孤獨感叢生,沒有任何令人眷戀的溫情。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重新放好車子走上前,在陳硯顯微愣的神色中,傾身抱住了他。 “好朋友給你一個愛的抱抱?!敝荃巼@息,拍了拍他肩膀。 陳硯顯心底涌起莫名暖意,手指剛動,想要說些什么時,周鯉已經(jīng)一把松開他,手握拳捶向他肩頭,語氣嚴肅。 “你要堅強,勇敢積極的面對生活,知道嗎!” 方才的那點溫情隨著她大大咧咧的動作頓時消失無影無蹤,陳硯顯收起嘴角的弧度,斂平,木著臉,聲音平板聽不出任何波動,徑直下了逐客令。 “周鯉,你可以走了。” “......”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陳硯顯才轉(zhuǎn)身,步伐有些艱難地上樓,再次回到那棟房子里時,先前的寂寥冰冷明顯被沖散了幾分。 他手扶住額,抵著頭不自覺笑了下。 自由坦蕩,真誠簡單。 在感情方面遲鈍得像傻子,又能格外敏銳的察覺出他人悲喜。 奇異矛盾的綜合體,天真通透代名詞。 陳硯顯記憶中讓他感到溫暖的時刻很少,而為數(shù)不多印象深刻的幾件都與周鯉有關(guān)。 譬如今天,又比如幾年前的那個生日。 陳硯顯也曾對父母有過期待,但那是年紀小的時候才會有的美好憧憬,就像十四歲。 在空無一人的房子里從白天坐到黑夜,時鐘一點點走向零點,忙碌的大人全然忘了今天這個對他而言無比特殊的日子,連電話都是秘書幫忙接的。 在十點鐘聲敲響時,他終于控制不住,從發(fā)紅的眼眶里掉出兩滴眼淚。 低頭伸手抹掉,家里的座機就在此刻響起,陳硯顯嗓子有點沙啞,只發(fā)出一個字。 “喂?!?/br> “陳硯顯,你哭啦?”電話那頭不太敢置信,清脆的聲音還有未褪稚氣,他覺得丟臉,咬著牙用力抹眼。 “沒!” “哦...”她像是信了,陳硯顯放下心,周鯉一貫好糊弄。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學(xué)校忘記和你說啦,生日快樂,新的一歲要開開心心哦!” “嗯?!彼p不可聞地應(yīng)著,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說不清失落歡喜,只覺得這一刻心底奇異的平靜,方才那個失控掉淚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人,同現(xiàn)在的他完全割裂分成兩個獨立個體。 他低眸盯著深紅色茶幾桌面,手指從撥號按鍵上滑過。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掛了?!?/br> “好...” 在陳硯顯欲掛機前一秒,又聽到對方突然叫道:“哎等等——” “?”他動作頓住。 “陳硯顯,你...一個人在家嗎?”周鯉在那頭試探地問,他過了很久,才緩慢極輕地“嗯”了一聲。 “沒什么事了。”須臾,她似乎小心地說著。 陳硯顯掛完電話,去洗手間,看著鏡子里略顯狼狽的臉不堪入眼地移開頭,打開花灑。 洗完澡出來,時間再次滑走了一大格,陳硯顯平靜地把臟衣服放入洗衣機,開始拿出明天課本復(fù)習(xí)。 夜很靜,涼風(fēng)灌入窗戶,書桌前一盞燈照亮了黑夜,他的面容被深夜寒冷霧氣侵蝕,映照不出絲毫暖意。 敲門聲突如其來地響起。 驚醒沉浸的人。 陳硯顯稍顯訝異地打開門,外頭是溫暖燭火,周鯉捧著蛋糕,一張笑臉映亮黑暗。 她五音不全,唱生日歌時卻好像沒有任何缺陷,腔調(diào)柔軟可愛,像是書里畫的頭頂光環(huán)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在揮舞著仙女棒圍繞他耳邊唱歌。 可能是今夜太過脆弱敏感,陳硯顯明明覺得這個比喻矯情極了,費力地搜索完整個腦子,卻找不出更適合此刻的語言。 這一刻,她就是屬于他的獨家天使。 陳硯顯站在空蕩蕩的客廳,沉浸在往日記憶里,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隨著嘴角揚起的弧度漸漸擴大,直至,眉眼徹底地舒展開來。 夜色靜謐,空氣中的飯菜香味未被沖散,霧氣卻已散盡。 那就,姑且縱著她吧。 慢慢教。 第9章 立夏那天陽光極好,氣候濕潤柔和,花草樹木早已鮮活復(fù)蘇,整個荔城被籠罩在明媚中。 謝玲和陳宗久前天終于回了趟家,拿了幾身衣服又匆匆離去,臨走前不忘和他這個久未謀面的兒子打招呼,留下幾張海洋館門票,囑咐他有空和同學(xué)一起去看,權(quán)當(dāng)放松。 他們忘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高三生,每天爭分奪秒地備戰(zhàn)高考,不是以前那個幾張門票就會得到快樂的小男孩。 陳硯顯本來是打算扔掉的,手都伸到了垃圾桶前面,突然想起有次做題間隙周鯉感慨過一句想去看海豚。 他動作頓了頓,最終又把手收了回來。 早上到學(xué)校,陳硯顯放下書包,周鯉習(xí)慣性轉(zhuǎn)頭和他打招呼,順便順走了他文具盒里的一塊橡皮擦。 他出聲,“周鯉,家里人送了幾張海洋館的門票,你明天要不要去看?” “真的嗎?去去去!”她立即睜圓了眼睛,忙點頭,喜悅溢于言表。 “嗯,就在景湖公園那邊?!?/br> “是上周才開業(yè)的那家海洋館嗎?”蔣布谷聽見,迫不及待插話。荔城面積小,設(shè)施并不齊全,一直以來市里只有個動物園,旁邊順便放了兩口缸,養(yǎng)著幾條海魚。 這家新開業(yè)的海洋館從幾個月前就開始造勢宣傳,蔣布谷早早就種草等著機會要去看。 “好像是?!标惓庯@沒細看門票,但隱約有點印象。 蔣布谷頓時興奮,雙手握成了拳頭滿腔按耐不住,又在余光瞥見陳硯顯神情時立即清醒,立馬收起臉上動容。 她輕咳一聲,面色如常道:“鯉鯉,這家海洋館還不錯,你明天去看的時候記得多穿點,聽說看企鵝那里溫度會很低?!?/br> “還有企鵝...”周鯉微微感慨,下一秒,望著她極其自然地發(fā)出邀約。 “布谷,你要不要一起去!” “.........”蔣布谷驚恐,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明天有事,有事?!?/br> “什么事?”周鯉真情實感的困惑,“你不是每周末在家打游戲,我每次叫你做作業(yè)你都是游戲中???” 來自靈魂的拷問。 蔣布谷感覺自己膝蓋重重中了一箭,正在飛快轉(zhuǎn)動不太靈動的腦子尋找出一個新的借口時,后頭陳硯顯淡淡發(fā)話了。 “沒事的話大家就一起去吧,就當(dāng)放松一下。” 臨近高考,各科任課老師越發(fā)緊張,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他們關(guān)在教室做題,學(xué)習(xí)任務(wù)像雪花一層層堆積,不知道有多少人沒出門有過娛樂活動了。 當(dāng)然,像蔣布谷這種還能抽出時間打游戲的可以說是心態(tài)十分穩(wěn)固,勞逸結(jié)合的這個逸字貫徹實施得非常好。 陳硯顯的話一出,蔣布谷還沒來得及高興,旁邊衛(wèi)修杰飛快躥了過來,笑瞇瞇地,“既然這樣,就不嫌多我一個了吧?!?/br> “我我我,我也去!” 正是早自習(xí)前兩分鐘,周圍同學(xué)早已在座位上,聽到這邊熱烈的討論,紛紛按耐不住湊上來踴躍報名,于是,原本計劃兩人行的海洋館之旅變成了數(shù)人行。 周鯉沉浸在即將出去玩的歡樂中,絲毫不察,蔣布谷偷偷打量了眼陳硯顯沉郁的臉色,小心翼翼扭回脖子,縮著肩膀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