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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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松手就打死你個老東西!” 老乞丐懷里摟著某物,閉著眼任由幾個乞兒拳打腳踢。 “紅豆,去把那幾個乞兒打發(fā)走?!?/br> 紅豆擼擼袖子就要過去,被駱笙攔住。 “姑娘放心,這種小乞丐婢子一個人可以打五個?!?/br> 駱笙搖搖頭:“我是讓你給他們一人幾個銅板打發(fā)走。記著,能用銀錢解決的問題不要用拳頭?!?/br> “婢子明白了?!?/br> 眼見幾個乞兒得到銅錢一哄而散,駱笙走了過去。 老乞丐吃力抬頭,干枯的唇囁嚅:“多謝公子……” 駱笙示意紅豆把老乞丐扶起來,帶到不遠處的一個茶攤喝茶。 老乞丐把茶點塞得滿嘴都是,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瓷缸茶水才緩過來。 “他們打你,就是為了這半個鴨腿?”駱笙開口問。 被老乞丐護在懷里的是一個破瓷盆,里面放著半個顏色有些發(fā)黑的鴨腿。 老乞丐點點頭。 “家父曾來過南陽城,對我說此地家家生活富足,路不拾遺,鮮少見到乞兒,怎么——” 老乞丐看駱笙一眼,嘆了口氣:“令尊一定是很多年前來過的吧。” “是啊,有十幾年了?!?/br> 老乞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往嘴里塞了一塊點心含糊道:“現(xiàn)在的南陽城不是十幾年前的南陽城了?!?/br> “怎么說?” 老乞丐灌幾口茶水,不吭聲了。 紅豆眼一瞪:“你這老乞丐,和我們公子賣什么關(guān)子!” “不是賣關(guān)子,是說不得……” 駱笙以衣袖遮擋推過去一角碎銀,面上不動聲色:“十幾年前的事了,就是當時說不得,現(xiàn)在也能說得了。老伯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鎮(zhèn)南王府慘遭滅門橫禍,只要南陽城的老人沒死絕,恐怕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乞丐飛快把碎銀收起來,總算開了口:“以前南陽城歸鎮(zhèn)南王管,十二年前的一日鎮(zhèn)南王府被官兵圍住,足足殺了一夜才停下。南陽城的人……總之從那之后上頭就不待見南陽城,時日一久就成了今日這般光景……” 駱笙靜靜聽著,明白了老乞兒話中之意。 從大周開國她的父祖就是鎮(zhèn)南王,一代代把封地特別是鎮(zhèn)南王府所在的南陽城經(jīng)營得繁華富饒。南陽城百姓大半心向鎮(zhèn)南王府,而這是被朝廷不喜的。 一座受冷落的城池,慢慢走向衰敗也是必然。 “好好的怎么去謀逆呢。可憐王府上下幾百口都沒了,就連那日出閣的郡主都沒活下來……” 駱笙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平靜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然王府犯了大罪,郡主又怎么可能被放過?” 老乞丐搖頭:“話不是這么說。律令規(guī)定罪不及出嫁女咧,那位郡主嫁到平南王府都拜過堂了,聽到家里遭禍就趕了回來,結(jié)果被殺死在家門口……據(jù)說郡主當時還穿著嫁衣呢,可真是傻啊……” 第31章 舊地 駱笙垂眸聽著,心中悲涼難言。 是啊,可真是傻啊。 那晚風很大,夜很黑,穿著嫁衣的她騎著馬拼命往家中趕,穿著喜服的衛(wèi)羌在后邊追。 她看到了鎮(zhèn)南王府門前屋檐下懸掛的大紅燈籠搖搖欲墜,看到了手持利刃的官兵把鎮(zhèn)南王府一層又一層包圍。 只恨她還沒見到父王與母妃,還沒見到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就從馬背上跌落,摔在圍殺王府的領(lǐng)頭人面前。 一箭穿透后心的疼及不上綿綿不絕的心痛。 她的新婚夫婿把她殺死在家門口,甚至容不得她與家人團聚。 她掙扎著往前爬了爬,迎著圍殺王府的領(lǐng)頭人錯愕的神情從身體涌出的熱血中爬過,卻永遠沒有機會爬過那道大門。 她帶著無盡的恨與遺憾閉上眼睛,再睜眼成了駱姑娘。 而衛(wèi)羌,她的青梅竹馬,她的新婚夫婿,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大周第二尊貴的男人。 駱笙用盡全部力氣冷靜下來,對老乞丐露出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這么說,郡主那位夫婿大婚頭一日就成了鰥夫——” 老乞丐臉色頓變:“公子可別亂說!” 看在那角銀子的份上,老乞丐壓低了聲音:“公子是不是一心讀書不知外頭的事,郡主那位夫婿可是太子?!?/br> “當今太子居然是那位郡主的夫婿?”駱笙面露驚訝,“可郡主不是嫁到平南王府的么?” 她說著,把一塊碎銀不動聲色塞過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這種在南陽城有些年紀的人都知曉的事,老乞丐收好銀子又開了口:“太子有功呢,鎮(zhèn)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jù)就是太子從鎮(zhèn)南王府找到的。后來天家要從宗室挑一位子弟為皇太子,就選中了當時的平南王世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這些往事若是問其他地方的人,甚至京城的人,恐怕都所知不多,南陽城卻不一樣。 老乞丐從一開始也不是乞丐,只是十二年前那場慘事改變的不只鎮(zhèn)南王府,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駱笙沉默許久,露出一抹淺淡笑容:“原來如此,太子殿下可真是有勇有謀?!?/br> 問到了想知道的,駱笙換回原來裝扮,帶著紅豆慢慢往客棧的方向走。 “紅豆?!?/br> “怎么啦,姑娘?” “你覺得太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紅豆掃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婢子有什么想法都不瞞著姑娘。以前啊,婢子覺得太子運氣可真好,人也挺和善的樣子?!?/br> “現(xiàn)在呢?” 紅豆撇了撇嘴:“現(xiàn)在覺得太子就是個賤渣,那位郡主太可憐了。” 駱笙眸光閃爍,把水霧逼退。 她可真喜歡紅豆這丫鬟。 “不過——” “不過什么?” 紅豆咬咬唇,聲音更低:“太子早早找到了鎮(zhèn)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jù)還若無其事把那位郡主娶進門,娶進門后又利落把人殺了,那位郡主難道就從來沒察覺這人又狠心又壞嗎?” 駱笙面色平靜道:“大概是她眼瞎?!?/br> 小丫鬟猛點頭:“就是眼瞎啊,還是姑娘聰明?!?/br> 駱笙彎唇笑了,笑不及眼底。 感謝上蒼給她一次機會當個聰明人。 衛(wèi)羌,你且等著。 駱笙與盛三郎在客棧碰了頭,由他陪著去了路邊燒紙。 清明將至,出門在外的人在路邊燒紙祭奠逝去的親人并不會引人注意。 等著紙錢燒成灰燼,盛三郎打量著駱笙面色,開口勸道:“表妹,咱們回去吧?!?/br> 他總覺得剛剛燒的紙錢只有他買來的一半,可又沒證據(jù),也不敢問。 咳咳,也許是錯覺,畢竟他從小到大算學這一科學得不大好。 駱笙盯著燃成灰燼的紙錢化作灰蝶飛舞,輕輕頷首:“嗯,回去吧。” 夜色漸濃,彎月靜靜掛在樹梢頭,有種孤零零的冷清。 一身黑衣的駱笙走出房門,十分順利離開了已經(jīng)陷入沉睡的客棧。 街頭空蕩蕩,遠遠的有打更聲傳來。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夜確實深了,特別是在這么一座久離了繁華喧囂的小城。 駱笙腳步輕盈沿著路邊飛奔,很快來到那座破敗的府邸前。 門前石獅子威猛依舊,卻不復當年光鮮。 她繞著圍墻走了一陣停下來,往后退幾步一個助跑攀上墻頭,輕輕松松落在了里面。 駱笙穩(wěn)了穩(wěn)身子,環(huán)視四周。 入目是一片荒涼。 半人高的茂盛雜草,遮天蔽日的樹木,還有交織成夜曲的蟲鳴。 駱笙一步步往內(nèi)走,渾身發(fā)冷。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也許是巧合,更或許是天意,十二年前的今夜正是那場禍事發(fā)生之時。 這一日是她出閣之日,也是全家人乃至她自己的忌日。 駱笙摸了摸臂彎挎著的包袱,里面裝著的是盛三郎買來的燒紙。 她目前還做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親人燒些紙錢,告訴他們她還在。 曾經(jīng)清澈見底的湖面浮滿了枯枝敗葉,淡淡的腐朽氣息直往人鼻端鉆。 駱笙停在湖畔一座繡樓前。 那是她的閨房,不過如今也沒有舊地重游的必要。 那里承載著她最快活的年少時光,也承載過她出閣前的緊張與期待。 她是南陽城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清陽郡主,可在嫁人這件大事上,與尋常少女沒有什么不同。 衛(wèi)羌是父母替她選的夫婿,樣子不丑,性子不壞,又是認識多年的,她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