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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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渾濁沒有焦距的眼睛偶爾會望著某個方向出神,有時候是rou饅頭鋪,有時候是破舊的屋舍,還有時候是茶攤、墻根。 幾方人默默等待著,無形較量著耐心。 平栗在破舊的門后靜靜立了一會兒,才伸手放在門栓上。 他許久不曾有過這種猶豫了。 或許是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他以為處在這樣的處境能游刃有余,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擔(dān)憂、驚懼、懷疑……種種情緒積壓在心頭,令他舉棋不定。 到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早已失去了多年前為了一個rou饅頭拼死的勇氣。 門栓就是一塊橫木,單薄脆弱,與這破舊的木門一樣其實擋不住什么。 平栗把門栓抽出,拉開了門。 義父或是那方人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一道破門哪里擋得住。 門外熱鬧喧囂,對面屋檐的積雪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有些刺眼睛。 平栗瞇瞇眼,一時竟有些不適應(yīng)。 他不敢在門口停太久,那樣就太奇怪了。 平栗整理一下心神,表情鎮(zhèn)定走了出去。 掃一眼四周,挑擔(dān)的貨郎,推獨輪車的老漢,挎著提籃兜售雞子的農(nóng)婦……雜亂中透著有序。 平栗一顆心稍稍安定,快步走向rou饅頭鋪。 茶攤處的兩名錦麟衛(wèi)對視一眼,非但沒有動,反而又續(xù)了一杯茶,眼底卻多了興奮。 可算沒有白等,吹著寒風(fēng)喝了這么多粗茶都要鬧肚子了。 恰好一人走至算命攤子前,讓瞎了眼的算命先生摸骨算命。 算命先生一臉云淡風(fēng)輕,心中卻罵開了:娘的,三天都沒個正經(jīng)來算命的,偏偏這個時候來。 這一臉云淡風(fēng)輕落在來人眼里反而成了高人,于是更不走了。 一步、兩步、三步…… 靠著墻根的閑漢把手伸進破棉襖,摸出一把弓弩。 在其他閑漢尚未留意的時候,一支箭就飛射而出,直奔平栗后心而去。 兩名錦麟衛(wèi)動了。 他們沒有奔向平栗,而是奔向冷箭射出的方向。 算命先生手一揚,石子擊中兩名錦麟衛(wèi)膝窩。 兩名錦麟衛(wèi)腿一軟摔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那名閑漢跑遠(yuǎn)了。 一名錦麟衛(wèi)怒道:“他還有同伴!” 混亂之下,卻分不清石子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另一名錦麟衛(wèi)忙道:“先把平栗抓住再說?!?/br> 想要抓的大魚跑了,要是再跑了平栗,回去后大都督定會剝了他們的皮。 好在他們也有同伴,為的就是在他們與大魚搏擊時不讓平栗逃了。 爬起來的二人立刻向賣rou饅頭的攤子跑去。 平栗本就心存警惕,暗箭襲來之時聽到破空聲忙往旁邊一躲。 鋒利的冷箭沒入肩頭,劇痛傳來。 驚叫聲此起彼伏,場面立刻變得無比混亂。 平栗顧不得拔箭,拔腿就跑。 他已經(jīng)看到兩名男子往他這里跑來。 那兩個人他不認(rèn)識,給他的感覺卻是熟悉的,那是錦麟衛(wèi)的人。 平栗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 相反的方向同樣有人圍上來。 平栗面色微變,又往另一個方向跑,卻突然一陣眩暈襲來,速度不自覺慢下來。 不好,箭上有毒!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平栗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幾名錦麟衛(wèi)很快圍過來,按住了倒地抽搐的平栗。 “帶走!” 錦麟衛(wèi)很快帶走了平栗,留下一群驚魂甫定外加八卦之火沸騰的老百姓。 發(fā)生了什么事啊,差爺來抓賊嗎? 算命攤子前,來算命的男子目瞪口呆,指著算命先生的手顫聲道:“我,我都看到了!” 這瞎了眼的算命先生竟然抓起兩枚石子丟出去,把喝茶的兩個人給放倒了。 石子明明是用來壓臟兮兮的八卦圖的…… 男子覺得完全無法接受看到的事實。 算命先生一雙渾濁的眼睛對著男子的方向,不耐煩問:“還算不算了?就你多話!” “不,不算了!”男子拔腿就跑。 算命先生抬手一抹,渾濁的眼睛恢復(fù)清明,撇嘴道:“嘖,倒霉上卦攤,還大驚小怪?!?/br> 第348章 遺忘 云動躲在與rou饅頭攤子有一段距離的雜貨鋪旁,并不敢靠太近。 盡管做了些掩飾,可正如他熟悉平栗一樣,平栗對他也是熟悉的。 sao動傳來之際,與守在茶攤的手下目標(biāo)一致,云動立刻去追向平栗放冷箭的人。 混亂的人群稍稍阻礙了速度。 云動把擋在面前的人往旁邊一推,肩頭突然搭上一只手。 他立刻按向那人手腕,二人廝打在一起。 轉(zhuǎn)瞬過了七八招,云動便意識到對手身手在他之上。 “錦麟衛(wèi)辦案,你是哪方人?”云動壓低聲音問。 那人并不吭聲,招式越發(fā)凌厲,沒過多久就尋到破綻,扼住了云動咽喉。 云動一動不動,臉色鐵青。 他身手并不弱,甚至可以說在錦麟衛(wèi)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沒想到交手幾十招就敗下陣來。 與他交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這些念頭才閃過,捏住他要害的那只手就松開了。 云動迅速轉(zhuǎn)身,就看到那人腳下如風(fēng)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云動不由皺緊了眉頭。 那人攻擊雖霸道,他卻沒有感覺到殺意。 也就是說,那人原本就沒想要他性命,而是——云動看向暗殺平栗的人撤退的方向。 那人的目的,是阻止他去追暗殺平栗的人。 這是為什么? 云動正想著,幾名錦麟衛(wèi)就把平栗帶了過來:“五爺,箭上有毒,平栗情況有些不妙?!?/br> 平栗被兩名錦麟衛(wèi)架著,雙目緊閉,臉色發(fā)黑,頭有氣無力垂著。 那支箭依然扎在他肩頭。 箭上既然淬毒,說明那方人一心要平栗性命,十之八九是劇毒。 云動以布巾裹手把箭拔出來,一股帶著腥臭味的烏血立刻涌出。 他當(dāng)機立斷掏出匕首把平栗肩頭那塊rou剜去,胡亂纏上布條,吩咐道:“先帶回去再說。” 剜去血rou的瞬間,雙目緊閉的平栗顫了一下,隨后又沒了動靜。 平栗陷入了長長的夢境。 夢里,他又回到了小時候,還是那個八歲的小乞兒。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飽過了,偶爾有好心人把殘羹剩飯倒進他的破碗,夏日時甚至能聞到餿味。 即便這樣,他也會狼吞虎咽吃下。 他看到過太多昨日還一起乞討的乞兒,轉(zhuǎn)日就成了冰涼的尸體,被人拖走扔到亂葬崗去。 多吃東西才能活下去,才能長大,他不想被丟到亂葬崗,讓野狗撕咬他的尸體。 直到這日,他碗里多了一個rou饅頭。 白胖松軟的rou饅頭還冒著熱氣,是剛出鍋的。 那一刻,他就瘋了。 誰搶他的rou饅頭,他就和誰拼命! 后來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他想過很多次,倘若那日沒有義父出現(xiàn),他為了護住rou饅頭被打死值得嗎? 那個答案從沒改變過:當(dāng)然值得。 正是為了一個rou饅頭拼命的那一次,他才意識到有些東西值得豁出性命去爭取。 脖子被掐住,呼吸越來越困難,而他還死死咬著搶他rou饅頭的那個乞丐的胳膊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