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垂眸看著地上的蒲團(tuán)。

    金絲綾錦蒲團(tuán)靜靜擺在地上，看起來齊齊整整，沒有一絲皺褶。

    蒲團(tuán)如此平整，似乎沒有人在上面跪坐過。可長樂公主應(yīng)該才做過早課不久，她過來時還在這里。

    這說明了什么？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在心頭飛掠而過，寒意突然涌上來。

    駱笙抬起眼簾，再次打量著壽仙娘娘。

    這一次看得更久，久到幾乎忘了時間。

    駱笙伸出手去。

    “阿笙，你在干什么？”身后長樂公主的聲音傳來。

    聲音穿過香霧，有些飄渺。

    駱笙裝作駭了一跳的樣子匆忙轉(zhuǎn)身，手用力一推壽仙娘娘的神像。

    神像轟然倒下，重重落地，瞬間四分五裂。

    一條手臂伸出來，再然后，滾出了一個人。

    準(zhǔn)確地說，是一具尸體。

    靜室的門在長樂公主進(jìn)來時就被關(guān)上，聽到這驚天動地的動靜，侍女在門外高喊：“殿下，您沒事吧？”

    供奉壽仙娘娘的靜室是不準(zhǔn)人隨意進(jìn)來的，特別是長樂公主在里面的時候。

    “無事。”長樂公主說了一聲，目光緊緊盯著駱笙。

    駱笙退了數(shù)步，震驚看向長樂公主：“殿下，她——”

    看著駱笙吃驚的模樣，長樂公主忽然笑了：“她是小郡主啊，阿笙認(rèn)不出了嗎，怎么嚇成這個樣子？”

    長樂公主說著，一步步向駱笙走去。

    對于推倒壽仙娘娘的神像后會看到什么，駱笙早有心理準(zhǔn)備，此時的震驚半真半假。

    看著走近的長樂公主，駱笙收起驚詫，恢復(fù)了平靜。

    “真的是小郡主？”

    “阿笙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們也算熟悉吧?！弊叩浇暗拈L樂公主似笑非笑說著，絲毫沒有神像中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的慌亂。

    甚至于，駱笙察覺到了對方隱隱的審視。

    她微微傾身打量地上的尸體一眼，而后笑了笑：“原來小郡主在殿下這里?！?/br>
    這一瞬間，駱笙想明白了。

    駱姑娘與長樂公主能成為密友，自然是合得來。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一個殺了堂妹被發(fā)現(xiàn)后無動于衷的女孩子，能與見到尸體失聲尖叫的女孩子成為好友么？

    她若是按著普通女子的反應(yīng)應(yīng)對，才惹對方懷疑。

    “沒嚇到阿笙吧？”長樂公主柔聲問。

    駱笙揚(yáng)唇淺笑：“怎么會呢，我又不是沒見過。殿下你不知道，去年我去參加平南王妃的壽宴，撞上了兇案，瞧見了兩具尸體……”

    聽駱笙講完，長樂公主興致盎然：“這么有趣啊，那時我不在京城，可惜了。”

    駱笙的心弦繃得更緊。

    這個時候依然談笑風(fēng)生，她可以確定長樂公主心理不太正常。

    這樣一個人，前一刻是密友，后一刻隨時可能翻臉。

    至少在目前，面對翻臉的長樂公主，駱大都督之女的身份不管用。

    “小郡主怎么會在這里？”駱笙面不改色問。

    長樂公主唇微彎，冷漠的目光從衛(wèi)雯的尸體上一掃而過，涼涼道：“她弄痛了我，所以我就把她弄到這里來了?！?/br>
    一開始，堂妹可沒死呢。

    長樂公主這般想著，唇邊帶了笑，對著駱笙伸出手。

    手心處有一道紅痕，看著是被尖利之物劃出。

    駱笙皺眉：“小郡主竟然傷了殿下？那就是她活該了?！?/br>
    “是啊，她非要作死，我也攔不住?！遍L樂公主收回手，笑吟吟道。

    駱笙亦笑了。

    長樂公主掃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神像，輕聲問：“阿笙，你剛剛干什么呢？”

    駱笙心一緊，知道關(guān)鍵的時候到了。

    她的回答，將關(guān)系著之后長樂公主對她的態(tài)度。

    駱笙亦掃了摔爛的壽仙娘娘一眼，遺憾嘆口氣：“殿下叫我一同信奉壽仙娘娘，我就好好看了看壽仙娘娘的神像。殿下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發(fā)現(xiàn)了什么？”長樂公主微笑，“小郡主的尸體么？”

    駱笙莞爾一笑：“殿下莫要取笑我，我凡體投胎，哪里能看到神像里面有什么。”

    “那阿笙發(fā)現(xiàn)了什么呢？”長樂公主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駱笙。

    那雙眼很黑，蕩漾著晦澀的水波。

    駱笙坦然與之對視，沒有絲毫躲閃。

    “我發(fā)現(xiàn)這壽仙娘娘有些像殿下?！?/br>
    長樂公主眼神微閃，沒有說話。

    駱笙惋惜看了一眼摔開的頭像，壽仙娘娘依然溫柔慈悲注視著她。

    這是在她生出那個大膽猜測之后又一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

    先前長樂公主寬袍大袖立在靜室中，讓她生出好似神仙中人的錯覺。

    原來不是錯覺，而是壽仙娘娘的神像本就是按著長樂公主的模樣塑造的。

    “發(fā)現(xiàn)壽仙娘娘與殿下很像，我吃驚極了，忍不住想摸一摸，沒想到殿下就進(jìn)來了?！?/br>
    說到這里，駱笙露出尷尬的表情：“那一瞬間我還以為壽仙娘娘活過來了，驚亂之下不小心把神像碰倒了……”

    室中響起長樂公主銀鈴般的笑聲：“阿笙你怎么有這么有趣的想法，竟然以為壽仙娘娘活過來了。”

    這般笑著的長樂公主心情甚好。

    當(dāng)初造這壽仙娘娘時，她有意讓壽仙娘娘有她幾分影子。

    供奉著這樣的壽仙娘娘，仿佛自己也能如壽仙娘娘一樣長生。

    沒想到就連身邊侍女都沒察覺的事，阿笙卻發(fā)現(xiàn)了。

    長樂公主的反應(yīng)令駱笙微松口氣，輕聲問道：“殿下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遍L樂公主笑笑，把腳邊的碎物踢開，輕描淡寫道，“反正不能用了，早晚要換的?！?/br>
    害她都不能跪坐誦經(jīng)了。

    長樂公主拉住駱笙的手，不動聲色問道：“阿笙，小郡主在我這里的事，你會告訴別人嗎？”

    駱笙迎著長樂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又一個問題來了。

    她當(dāng)然會告訴別人啦，還不能得罪長樂公主。

    第445章 小事

    長樂公主微笑看著駱笙，還在等答案。

    那注視的感覺，令駱笙不由想到壽仙娘娘。

    把神像弄成自己的模樣，她不得不承認(rèn)長樂公主是個人才。

    “殿下要瞞著嗎？”駱笙把皮球踢了回去。

    長樂公主眼神閃爍，沒有說話。

    駱笙視線掃過那具冷冰冰的尸體。

    尸體不知經(jīng)過了什么處理，并沒有腐敗的跡象，異味也算不上重。

    若不是她曾是尊貴不比公主少幾分的清陽郡主，在母妃那里早熟悉了這奢靡珍貴的香味，恐怕還察覺不出異常。

    或許這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如今外面都在傳平南王府小郡主的失蹤與殿下有關(guān)。小郡主一日找不到，傳聞就一日不會停?！?/br>
    “所以呢，干脆要我昭告天下？”長樂公主挑眉問。

    駱笙嫣然一笑：“殿下想什么呢，殺了人為什么要告訴那些純粹看熱鬧的人？我的意思是何不告訴皇上，皇上睿智英明，剩下的事就能替殿下解決了。不然刑部那邊查來查去，百姓議論紛紛，就算一直尋不到小郡主，過個三五年恐怕還要把殿下與小郡主扯到一起當(dāng)談資?！?/br>
    長樂公主垂眸聽著，微微點(diǎn)頭：“阿笙你說得有些道理?！?/br>
    平南王府再落魄也是宗室，衛(wèi)雯與那些無人在意下落的玩意兒到底不同。

    一直尋不到衛(wèi)雯，流言就會一直有。

    她不在乎那些賤民的看法，但不代表喜歡他們總把她的名字掛在嘴邊。

    “行吧，就聽阿笙的?！遍L樂公主挽住駱笙的手，往門口走去。

    “不過先不急，等我吃了阿笙帶來的南瓜糯米糕再去跟父皇說也不遲?！?/br>
    門開了。

    守在外頭的侍女看清門內(nèi)情形，瞳孔驟然一縮，卻沒有驚叫出聲，而是屈膝行了一禮：“殿下?！?/br>
    長樂公主分給侍女一個眼神：“壞掉的神像收拾一下，尸體就別動了?！?/br>
    “是?！?/br>
    長樂公主拉著駱笙去了寢室，凈過手拿起切成菱形的南瓜糯米糕優(yōu)雅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