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大都督心頭一凜，恍然大悟。

    皇上這是想徹底除掉平南王府，還有什么比替鎮(zhèn)南王府翻案更釜底抽薪的法子呢？

    平南王府由鎮(zhèn)南王府而興，又由鎮(zhèn)南王府而衰，在世人看來也是天理循環(huán)了。

    至于有沒有平南王妃詛咒皇上一事，就難說了。

    總之皇上召他進宮只有一個目的：要平南王府完蛋。

    剛好，這也是他期待的。

    “臣這就去辦?！?/br>
    錦鱗衛(wèi)就擅長這個。

    晌午的時候，一隊錦鱗衛(wèi)就踹開了平南王府的大門。

    大門外飛快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平南王府又要倒什么霉了？

    總看一家的熱鬧，說真的有點麻木了啊。

    “不對，這次是錦鱗衛(wèi)，看來平南王府要出大事了！”

    輪到錦鱗衛(wèi)出場，這是至少抄家的待遇啊。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圍了一層又一層。

    駱笙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中。

    她在小郡主失蹤的事上推了一把，后面究竟如何發(fā)展，終究難以預(yù)料。

    人心本就難測，何況帝心呢。

    現(xiàn)在看來，結(jié)果還不錯。

    周圍是一臉興奮的看熱鬧百姓，與駱笙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

    而錦鱗衛(wèi)也不負人們的猜測，牽出兩樁驚天大事。

    一個是平南王妃對太子被廢心存恨意，以巫蠱詛咒皇上，一個則是正被軟禁的鎮(zhèn)南王府侍衛(wèi)拿出了多年前保存的平南王府陷害鎮(zhèn)南王府的證據(jù)。

    越來越多的官兵把平南王府包圍。

    日落西山之時，平南王府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駱笙靜靜看著這一切，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的鎮(zhèn)南王府。

    第448章 傾覆

    平南王府的兵荒馬亂被隔離在朱漆大門之內(nèi)。

    駱大都督親自去見的平南王。

    彼時平南王正躺在病榻之上，見到闖進來的駱大都督眼皮不停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王爺對不住了，您今日恐怕要換地方了?！瘪槾蠖级阶呓〈玻裆y辨喜怒，“皇上要徹查平南王府誣陷鎮(zhèn)南王府的事呢?！?/br>
    平南王渾濁的眼睛猛然睜大，死死盯著駱大都督。

    駱大都督微微傾身，放低聲音問道：“王爺還記得十三年前吧，是不是和今日挺像的？那時候領(lǐng)隊的也是駱某，親眼瞧著鎮(zhèn)南王府門前的青石板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至今洗刷不干凈……”

    “你——”平南王艱難吐出一個字，臉色越漲越紅，頭使勁往上抬起。

    一陣急促的喘息后，半仰起身的平南王猛然倒回床榻，停止了呼吸。

    駱大都督居高臨下打量著已經(jīng)咽氣的平南王，彎了彎唇角，轉(zhuǎn)身大步走出去。

    衛(wèi)豐在聽到平南王府被圍的原因后，瘋了般沖向平南王妃。

    兩名錦麟衛(wèi)死死按住他的肩頭，冷冰冰道：“世子不要再鬧，隨我們走吧?！?/br>
    與平南王妃之間隔著多名錦麟衛(wèi)的衛(wèi)豐目眥欲裂：“母妃，你究竟在想什么？因為大哥被廢就詛咒皇上，你是嫌咱們平南王府死得不夠快嗎？是不是除了衛(wèi)羌，王府上下所有加起來在你心里什么都不算？”

    他真是恨啊。

    他已經(jīng)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只要不愁吃喝就好。

    可就是這樣的念頭竟成了奢望。

    怨誰呢？

    衛(wèi)豐轉(zhuǎn)頭，紅著眼看向立在不遠處的衛(wèi)羌。

    都怨衛(wèi)羌這個禍害！

    當年衛(wèi)羌不當太子，平南王府何至于有今日。

    酒氣撲面而來。

    衛(wèi)豐忍無可忍，沖衛(wèi)羌吼著：“衛(wèi)羌，你可真是個只知道逃避的喪門星！當年逃避清陽郡主的死，當上太子就理直氣壯疏遠平南王府，現(xiàn)在又逃避被廢了儲君之位，整日只知道醉生夢死。你對清陽郡主這么癡情，當初為何不隨她一起去死呢？”

    衛(wèi)羌醉眼朦朧，聽衛(wèi)豐提到清陽郡主瞬間恢復(fù)幾分清明，怒道：“洛兒還輪不到你來議論！”

    走過來的駱大都督早已聽得不耐煩，冷冷道：“帶走！”

    什么洛兒不洛兒的，聽著煩。

    他還記得十三年前那個死在他眼前的少女。

    她摔下馬來，卻連一聲痛都沒有喊，帶著絕望與憤怒看向他。

    那雙明亮的眼睛很快失去了光彩。

    夜色掩不住那一襲大紅嫁衣與滿地鮮血，也掩不住沒入她后心的那支冷箭。

    那時候他想，這個小姑娘怎么這么傻呢，不知道她的父母最渴盼的就是她能活下去嗎？

    他最疼愛的女兒才三歲，若是受點什么傷害，他要難受壞了。

    駱大都督收回思緒，看著眼前的一切神色越發(fā)冷漠。

    平南王妃早已掙扎不動，有氣無力解釋著：“我沒有咒皇上，我沒有咒皇上……”

    這些話她不知說了多少遍，可只要一提到長樂公主，就會被人捂住口鼻。

    她明白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就是想治平南王府的罪，即便沒有她以人偶詛咒長樂公主的事，也會有別的罪名扣過來。

    半醉半醒的衛(wèi)羌更明白。

    他一動不動，任由錦麟衛(wèi)推著往外走。

    與皇上以父子的名義相處了八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帝王的無情。

    看到丫鬟以meimei的身份被下葬，他就清楚平南王府完了。

    他這個廢太子本就被皇上視為隱患，何況meimei的死與長樂公主有關(guān)。

    要解決這些麻煩，還有什么比解決平南王府更釜底抽薪呢？

    這一日，他早就料到了。

    如果說平南王府遠在南邊，尚有一拼之力，可偏偏被圈在了京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除了等著這一日的到來，還能做什么？

    被帶出平南王府的那一刻，衛(wèi)羌回頭看了一眼大門上的鎏金門匾，悔恨鋪天蓋地襲來。

    與洛兒要成親的那一年，如果他經(jīng)住了誘惑堅決反對，一切會不會完全不同了？

    洛兒不會死，平南王府也不會重蹈鎮(zhèn)南王府覆轍。

    他還記得十三年前那個夜晚，洛兒推開他闖出平南王府時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說：“衛(wèi)羌，你們家會有報應(yīng)的，碧落黃泉我都會睜大眼睛看著，等著報應(yīng)來的那一天。”

    她語氣那么冷，眼神也那么冷，就好像——衛(wèi)羌猛然停下，直直盯著人群某個方向。

    人群里，一身素衣的少女面無表情看著他，眼神冰冷。

    對視的瞬間，衛(wèi)羌脫口而出：“洛兒——”

    他下意識往那個方向沖，卻被錦麟衛(wèi)死死按著動彈不得。

    再回神，人海里站著的哪是洛兒，分明是駱姑娘。

    是那個他見一次就倒霉一次的駱姑娘。

    衛(wèi)羌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駱笙，直到被推出去老遠，還扭頭看。

    駱大都督瞧在眼里，火冒三丈。

    女兒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能冒出來這種馬上要家破人亡的爛桃花啊。

    這不是侮辱人嘛！

    駱大都督使了個眼色，兩名錦麟衛(wèi)拖著衛(wèi)羌加快了腳步。

    在無數(shù)雙眼睛注視下，平南王府上下被官兵押往詔獄，就連平南王的尸體都被抬了出來。

    初冬的傍晚很冷，看著這一切的人們有些興奮，又有些悲涼。

    多少條人命啊，數(shù)不過來。

    永安帝對平南王府的處置很快就下來了：平南王府誣陷鎮(zhèn)南王府在先，詛咒皇上在后，罪不可赦。著即奪去平南王爵位，平南王長子衛(wèi)羌與次子衛(wèi)豐賜鴆酒，平南王妃、衛(wèi)羌之妻喬氏、衛(wèi)豐之妻王氏賜三尺白綾，衛(wèi)羌之女婉兒送入疏影庵，其余奴仆或是處死，或是發(fā)配，或是歸入教坊司。

    旨意傳下來的那日，駱笙去了錦麟衛(wèi)詔獄。

    駱大都督頗無奈：“笙兒，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女兒想見衛(wèi)羌一面?！?/br>
    駱大都督一聽就驚了，聲音都變了調(diào)：“笙兒，你見他干什么？”

    駱笙微笑：“他還欠著酒錢呢。我想親口告訴他人死賬消，省得他到了地下惦記著，怪晦氣的?！?/br>
    駱大都督暗松口氣。

    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