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大都督欣慰點頭。

    他雖然掌管著五千人的錦麟衛(wèi)，卻不可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動用太多人手。何況他現(xiàn)在干的事等于造反，這些人也不可能全都站在他這一方。

    這幾百人是分批悄悄派出去的，云動是第一批。

    云動的任務(wù)便是去京城之外的地方找一批繡娘趕制出雷鳴麾下將士所穿衣甲，再悄悄藏身京郊，到這一日以雷鳴手下的身份混進城來，再把駱府的人帶出城。

    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

    當然，這需要一點運氣。倘若運氣不佳，出城時被守將瞧出端倪，有這數(shù)百名錦麟衛(wèi)也有一拼之力，他至少能護著一些人殺出去。

    看著拔下金簪把長發(fā)挽成男子發(fā)髻樣式的女兒，駱大都督神色堅決。

    他必須護著一些人殺出去。

    見駱笙挽發(fā)，駱櫻三人有樣學(xué)樣也把頭發(fā)打散，重新梳理。

    兩刻鐘不到駱府眾人都換了裝束，猛然看去與那些錦麟衛(wèi)已分不出區(qū)別。

    “再等等?！瘪槾蠖级秸f罷，往院門口走去。

    留在外頭的錦麟衛(wèi)貼著墻根悄悄站立，一道道黑影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

    在這深夜里，那些熟睡的人永遠不會想到對他們來說普普通通的一個夜晚，外面盡是鐵衣冰甲。

    時間一點點過去，氣氛漸漸焦灼。

    駱玥小聲問駱笙：“三姐，你說父親在等什么？”

    駱笙望著矗立在院門口的那道高大背影，輕聲道：“在等更合適的時機?！?/br>
    云動帶著人冒充雷大都督麾下騙開了城門，很快出城定會引起守門將士的懷疑。

    這個時間必須足夠久，才可能順利出城。

    而留在大都督府的那些人，便是為了爭取這個時間在戰(zhàn)斗。

    此時的駱府，已被雷鳴帶來的士卒層層包圍。

    沒有叫開門，這些人正在武力破門。

    厚重的銅門隨著撞擊發(fā)出一聲聲巨響，在這寂靜的夜里尤為刺耳。

    不遠處，犬吠聲此起彼伏，那些熄滅的燈卻沒有亮起。不知多少雙眼睛藏在黑暗里，悄悄觀望著外面發(fā)生的一切。

    與大都督府相鄰的府邸皆是權(quán)貴之家，對于深夜中鬧出這樣的動靜，好奇心自然有，卻更明白不能招禍。

    不知哪家府上要傾覆了。

    “是駱府？”聽了出去打聽的下人回稟，這些府邸的主人吃驚之余又生出這一日真的到了的感慨。

    錦麟衛(wèi)指揮使啊，平時有多風(fēng)光，摔倒就有多慘。

    “不要再打探了，關(guān)緊門戶?！?/br>
    撞門聲越發(fā)大了，雖然門內(nèi)有重物抵著，堅持了一段時間后還是被撞開了。

    門內(nèi)的人持著刀槍沖出來，與外面的人混戰(zhàn)在一起。

    有人流血，有人倒下，尸體漸漸在大都督府門口堆起，流淌的鮮血染紅了平日抖擻神氣的石獅子。

    駱大都督閉目立在院門口，耳邊仿佛響起廝殺聲。

    他知道，這場廝殺正在進行，戰(zhàn)場就在他生活了多年的家中。

    那里有忠勇的仆從，也有忠心的手下。

    他們大多都很年輕，本該有長久安穩(wěn)的一生，可生命卻會在今夜終結(jié)，再見不到明日的朝陽。

    想護著一些人，必然會犧牲一些人，走到這一步想要兩全不過是癡人說夢。

    難過么？當然難過。

    但這種無可奈何甚至有些絕望的情緒他已經(jīng)體會了太多次，到了如今的地位，到了這個年紀，這些情緒已經(jīng)能被妥當安放，剩下的便是咬牙向前。

    駱大都督霍然睜眼，夜色中一雙眼睛亮如星辰。

    “出發(fā)吧?！?/br>
    院門被悄悄推開，駱府眾人混在錦麟衛(wèi)中，往城門口走去。

    城門漸漸近了，能看到城墻上亮起的燈光，與巡視的守衛(wèi)。

    走在中間的八姨娘膽子最小，眼瞅著高高的城門就在眼前，控制不住雙腿發(fā)抖。

    聽到八姨娘因為恐懼牙關(guān)咯吱作響，一只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

    八姨娘一愣，看向握住她手的人。

    是六姨娘。

    她張了張嘴，沒敢把“六姐”兩個字喊出來。

    她怕一開口就控制不住尖叫。

    天知道她平時見到一條毛毛蟲都會被嚇哭，現(xiàn)在卻要穿著冰冷的衣甲，握著沉重的尖刀，裝成士卒在深夜里混出城門。

    這對她來說真的太難了。

    她那么笨，走在暗道里都能自己絆倒自己，現(xiàn)在要是出了岔子怎么辦？

    “八妹，想一想老爺與姑娘們，你可要穩(wěn)住了?！绷棠锏筒豢陕勌嵝蚜艘痪?。

    八姨娘心頭一凜，重重點頭。

    對，她再怕也要穩(wěn)住，不能因為她一個人害了這么多人。

    巡視的守衛(wèi)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走近的隊伍，揚聲問道：“什么人？”

    走在最前方的云動回道：“還是在下，奉雷大都督之命先一步出城布置?！?/br>
    “稍等?！?/br>
    守衛(wèi)忙去稟報守將。

    守將又一次被叫醒，已經(jīng)有些抓狂：“又怎么了？”

    “回稟將軍，是不久前入城的雷大都督手下，說奉雷大都督之命出城布置——”

    守將睡意朦朧，不耐煩道：“開城門讓他們趕緊走，還有完沒完了！”

    “是?！鳖I(lǐng)命而去的守衛(wèi)安排人開了城門。

    眼見著護城橋放下，駱大都督狠狠松了口氣。

    總算是有驚無險，順利出城了。

    眾人排著長長的隊伍依次踏上護城橋。

    護城橋承重能力有限，雖然是排隊經(jīng)過，可還是難免有搖晃。八姨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前走，不知是誰腳步重了些令橋身一顫，下意識驚呼出聲。

    盡管她很快死死捂住了嘴，可女子的驚呼聲在這寂靜又氣氛緊繃的深夜里還是十分刺耳。

    城墻上有人高呼：“不好，有問題！”

    第514章 追兵

    “隊伍里有女人，他們不是雷大都督麾下！”

    隨著這聲喊，城門處登時一陣sao動。

    守將連外衣都顧不得披就沖了出來，大喊道：“快追！”

    換做平時，這個時候守衛(wèi)們睡得正香，行動會有遲緩，但今夜太過邪門，前前后后已經(jīng)開了三次城門，守將早就叮囑手下們留意動靜。

    這樣一來，很快就有許多守衛(wèi)追出去，另有十多名弓箭手站上了城墻。

    冷箭劃破夜空，立刻響起幾聲慘叫。

    后有追兵涌出，旁有自己人慘叫，徹底擊垮了八姨娘的意志，她腿一軟往前栽去。

    一只手伸出，把八姨娘提了起來。

    紅豆拖著八姨娘邊跑邊罵：“一把年紀了，瞎叫喚什么啊，這下完了吧？”

    本來有序過橋的隊伍一時陷入了混亂。

    整支隊伍云動帶了部分錦麟衛(wèi)走在最前面，中間是駱府眾人。駱府眾人中女眷走在前，駱大都督走在后。

    聽到八姨娘那聲驚呼，駱大都督就知道糟了，抽刀轉(zhuǎn)身高喝：“把橋砍斷！”

    負責(zé)斷后的錦麟衛(wèi)立刻拔刀，紛紛砍向繩索。

    亂箭如雨點落下，駱大都督揮舞著長刀阻擋。

    “大都督，您快走！”一名錦麟衛(wèi)擋在駱大都督面前，焦急催促。

    夜色深沉，慘叫攝人，駱大都督一咬牙，以面對城門的姿勢抵擋著亂箭迅速往后退去。

    箭雨稍停，追兵已經(jīng)上了橋。

    十數(shù)名錦麟衛(wèi)組成人墻擋住追兵，其中一人喊道：“快一些！”

    在他身后的同伴拼命砍向那些鎖鏈。

    終于聽到鎖鏈斷裂聲，尚來得及的錦麟衛(wèi)飛快奔向?qū)Π?，來不及的錦麟衛(wèi)與組成人墻擋住追兵的錦麟衛(wèi)卻掉入了河里。

    一起掉下去的還有追兵。

    撲通聲接連響起，隨之響起的是守將的怒吼：“該死！”

    眼見著蒙混出城的隊伍漸漸跑遠，守將果斷道：“渡河！”

    從雷大都督夜里領(lǐng)兵入城的反常就能知道今夜定然出了天大的事，他這里出了岔子只有死路一條，唯有把人攔住才能活命。

    云動帶來的錦麟衛(wèi)加上駱府眾人有上千人，奈何隊伍太雜，雖然斷橋爭取了不少時間，追兵還是越來越近。

    紅豆拖著八姨娘氣喘吁吁。

    八姨娘哽咽道：“把我放下吧，我就是個累贅——”

    “閉嘴吧！”紅豆翻著白眼，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