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都顯和善，惟有他的眼睛，透著精光，是英雄模樣。

    我雙手捧著鏡子，這人就坐在鏡中。我不曉得他現(xiàn)在與我的距離遠近，我且不懂這鏡子捕風捉影的法門。

    然而我看得見他，也認得出他。盡管他，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

    一時間無數(shù)我記誦過、哼唱過、留戀過、揣摩過的戲文，那些詩詞歌賦，乃至經(jīng)卷佛書，萬千的字在我的心頭呼嘯奔走。

    我認出他，然后心里亂了，說不出話。

    所以，這一次，我們又重逢，還是他先說話。

    他——張文笙——在鏡子里，對我動了動嘴唇。

    他微笑著，頂著一頭白發(fā)，叫了我的名字了。

    我聽見聲音從鏡子里傳來，玻璃在我的指間震抖。

    他喚我：曹士越！

    他說：你終于肯來了，我在外面等了你二十多年了。

    我一開口，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我結(jié)結(jié)巴巴道：笙、笙哥……真是你？是你嗎？

    他大笑出聲，暢快無比。

    我看見他在鏡中的影像，抬起一只手，捋過自己已經(jīng)白如冬雪的頭發(fā)，故作瀟灑。這一刻我才注意到，他柔和的面上，有一些地方，已隱隱被時間刻上了許多細紋了。

    鏡子的反光里，我微微能看到自己的臉。我的發(fā)是黑的，我并沒有變，只有他老了許多歲了。

    我們按下定位器后發(fā)生的事，我須在未來慢慢向他了解。

    而今現(xiàn)在，就看看他捋頭發(fā)，聽他胡說幾句話，就很好了。

    所以我就跟著傻笑，也笑出聲了。

    在我們隔著鏡子，起此彼伏的笑聲中，我聽見他大聲向我宣布道：你找張文笙，我就是張文笙。在下在下萬古八荒，時間真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