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景悄悄上前，坐到了他爸對面的位置上，靜靜地打量著他，還是跟記憶中一樣，表情嚴肅，經(jīng)常板著個臉，眉宇間的皺紋深刻快要可以夾死蚊子。

    沒了他這個讓人頭痛的兒子，他看上去還是不高興。

    “小靜呢？”他爸冷不丁開口。

    衛(wèi)景愣了下，小靜……是誰？

    “上午跟朋友出去了，說是下午回來?！彼?媽用公筷給他爸夾了塊紅燒排骨，溫聲勸道，“你答應(yīng)過我的，咱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br>
    “……嗯?！彼稚裆琅f不悅，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什么。

    衛(wèi)景一頭霧水，左看看，右瞧瞧，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過去的三年里，他的存在，是不是已經(jīng)被取代了？

    他是家里的獨生子，可這會兒聽著，那個叫做小靜的孩子，已經(jīng)成為了家里的第三個人。

    衛(wèi)景心底忽然有些煩躁，又有些難過，為什么執(zhí)意要回來？

    道別……嗎？

    可是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坐在爸媽面前，倆老也沒發(fā)現(xiàn)他。

    三年，他的父母看上去比他記憶中要蒼老一些，又似乎改變了不少，這個家里，連他曾經(jīng)存在的痕跡都沒了……

    衛(wèi)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許久，直到父母吃完飯，他.媽收拾碗筷，他才站起身，朝另一邊的臥室走去。

    三室一廳的公寓，主臥室是他父母的，次臥室原本是他的房間，不過早在他跟家里出柜以后，就再也沒有住過了，那房間……還在嗎？

    他心緒不寧地走進了次臥室，望著已經(jīng)截然不同的室內(nèi)風(fēng)格布置，還有墻上掛著的照片，照片上陌生的面孔，讓他分不清自己心底此時的想法。

    是難過？還是慶幸？

    難過才三年，他存在的痕跡就已經(jīng)被抹殺掉了，另一個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還是慶幸，自己的意外去世，沒有給父母造成太大的傷害，至少他們已經(jīng)走出來了，還擁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庭……

    衛(wèi)景默默地坐在了床邊，眼眶微澀，有點兒想哭。

    許久，他才重新站起身，冷靜下來后，將公寓的每一個角落都逛了一遍，沒有找到自己期待的東西，有那么一點空蕩蕩的。

    在他掏出秦述給他的另一張[返程票]時，小靜回來了。

    小靜是個長相秀氣的男孩子，真人比照片上的模樣更好看，十八歲，馬上就要高考了。

    衛(wèi)景站在一旁，安靜地打量著這個取代了自己位置的男孩，看著父母對他和顏悅色的模樣，說不羨慕，那是騙人的，在他出柜之后，倆老就再也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該執(zhí)著于過去，這一次回來的意義在哪兒呢？

    “你……”就在他沮喪的時候，小靜忽然盯著他，驚訝地張了張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是你嗎，衛(wèi)景哥哥？”

    衛(wèi)景一怔，眉心微蹙：“你能看到我？”

    “嗯?！毙§o輕輕點頭，隨后連忙又問，“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衛(wèi)景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會兒，頷首：“好?！?/br>
    兩人去了次臥室。

    小靜有些緊張地望著他，躊躇了會兒，主動開口：“衛(wèi)景哥哥，你是特地回來探望爸媽的嗎？”

    衛(wèi)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大概是因為他的神情給對方造成了錯覺，接下去，小靜說話明顯利索了不少，語速很快地解釋了起來：“三年前，爸媽得知你不幸去世的噩耗，兩人悲痛欲絕……”

    小靜是那場地震的幸存者之一。

    衛(wèi)景的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小靜也因為那場地震，失去了自己相依為命的爺爺。

    后來，他們收養(yǎng)了小靜。

    “爸媽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他們很后悔，當(dāng)初不該那樣逼你?！?/br>
    “衛(wèi)景哥哥，我不大會說話，雖然我也不清楚，為什么你來了，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了，但是請你相信，他們一直都很想你，起初那兩年，mama經(jīng)常在你的房間里掉眼淚，爸爸不忍心看她繼續(xù)這么下去，才重新裝修了這個房間，把你的東西全部收了起來……”

    “但是你的照片，以前讀書時候拿過的獎狀、證書、成績單，還有你給他們買的生日禮物，他們都好好收著！”

    小靜大概是擔(dān)心他不信，一直說個不停，衛(wèi)景默默地聽著，看著他翻箱倒柜地把那些曾經(jīng)屬于他的東西全部翻出來，不禁眼眶發(f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