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爭執(zhí)
不知何處,清風吹過,狐尾柔順的毛發(fā)飄起,在空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黑色的毛發(fā)映著漆黑的眼眸,仿若晶瑩的黑寶石,清澈而含著一種淡淡的惆悵,有一種凈化心靈的觸感。 墨漪如黑寶石似的眸子不經(jīng)意一瞥,瞧見趕來看狐仙的村民越聚越多,簡直把它當妖精一樣瞅,這些人真的值得它守護千年嘛! 瞅見翠翠傷心的抱著香蓮的rou身,它心疼的低下,忽然發(fā)現(xiàn)樹蔭下居然藏著香蓮的殘魂,身為狐仙守護這片土地的仙家,它可以允許死去的魂魄白日現(xiàn)身在眾人面前,交代最后的遺言冀可冥。這樣即可以了卻香蓮的遺愿,也能安慰一下可憐翠翠,還可嚇嚇那堆自為是的俗人,墨漪這么想,便也這樣做了。 香蓮的魂魄即刻現(xiàn)身在眾人面前,村民們頓時見了鬼,有些嚇跑了,有的嚇得手腳發(fā)麻呆站在原地,或是癱瘓般的坐在地上。 最虧心的當屬邊姑奶奶,自己點火害死的兒媳婦的鬼魂居然出現(xiàn)在眼前。霎時,癱在燒焦的地上,大小便失禁,臭味兒圍繞著眾人散開。 香蓮慶幸她還能再見一次她的女兒翠翠,即刻便向嚇傻的村民們,聲淚俱下的敘述她的遭遇,如何被下了迷藥做了暗門子,自己的男人是如何對待他的妻兒,婆母又是如何的惡毒。 葫蘆村整個沸騰了“鳥之將死其聲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痹谂R終之前的那一刻,相信再沒有那些魑魅魍魎。 香蓮訴說的臨終之言,有無奈、有悲壯亦有坦然,不管怎么都好,村民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頓時后悔的痛苦流涕,從中若有若無間,好似悟出了什么道理,不自覺的孤立起翠翠一家。 翠翠的小姑姑宛梧,那是狠毒了香蓮,就算是香蓮化成了鬼,她也依舊恨之入骨,即刻道“你們沒聽過什么叫做鬼話連篇嘛?這種鬼話鄉(xiāng)親們可不能信,我娘是什么人,鄉(xiāng)親們不清楚嗎?”說著給緩過神兒的邊姑奶奶使了一個眼神。 二十年的母女兩人,還有什么不懂的,邊姑奶奶即刻站了起來,大喊道“宛梧不要說了,會激怒狐仙大人的,蒼天??!睜開眼看看吧!”話落后,提了一口氣,不顧褲腿流出的屎尿,沖著墨漪沖了過去,她已經(jīng)知曉仙家不能傷人,那她還有何可怕的? 墨漪驚呆了,世上居然有這樣的瘋婆子,它幾千年都沒見過這樣的極品,本能的露出獠牙擺出防御的姿勢。 使出全力撞過來的邊姑奶奶,哪里會料到這仙家,根狗似的還呲牙咧嘴,忽然腳底踩到小石子,跌跌蹌蹌幾步,肥胖的身子重心突然不穩(wěn),直接奔著墨漪的嘴里去了。 墨漪瞬間覺得滿嘴屎尿味兒,本能的張開嘴伸出舌頭要吐,碩大的舌頭自然而然,纏在了扎進它嘴里的邊姑奶奶。墨漪做靈狐時都沒沾過屎尿,做仙千年卻嘗了這種污穢的滋味,墨漪反胃死了,發(fā)出“嗷,嗷!”的聲音。 眾人卻以為這是狐仙大人發(fā)怒了,要把邊姑奶奶活吞了,村民們霎時連呼吸都變輕了,整個村子如靜止了一般,生怕狐仙大人把火氣撒到他們身上,眾人又離作死的李家人遠了一些。 這一刻,邊家姑奶奶渾身上下的血液如凝固了一般,全身毛骨悚然,連聲音也叫不出來,又窘又驚以致神情癡呆,半個身子都被墨漪含在碩大的狐嘴里,由于極度恐懼身子開始抽搐。 墨漪本能的把嘴中污穢物通通吐了出去,甩了一下,又嫌棄的啐了幾口。 這狐仙吹了幾口的氣,就瞬間化成了風,頓時狂風大作,塵土飛揚,席卷了村子。 翠翠爹不寒而栗內心恐懼到了極至,目瞪口呆的瞧著他的母親。 二伯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震撼嚇得目瞪口呆。 在場的村民全被嚇到了,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于是本能地趨利避害,與李家人撇清干系,并指責他們的不是。 面對村民的不斷咒罵,翠翠的繼祖父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發(fā)了脾氣,振臂揮舞著對宛梧又踢又踹。 宛梧哪里吃過這虧,立刻從土里翻滾出來,插著腰咬牙切齒的把村里人罵了個遍,隨后又憤憤不平的罵著大悲禪院的和尚是騙子,宛梧心中十分的氣,納悶這狐仙是仙,又不是妖,居然可以吃人! 這時八坡村的邊村長,氣急敗壞的跑過來,他知道事情相當嚴重,撞著膽子上前,顫顫悠悠的伸出手探了探,被墨漪甩開的邊姑奶奶的鼻息,即刻神色嚴厲,言語急迫道“姑姑,姑姑你不要死啊!”緊接著抹了把冷汗。 村民們這一聽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宛梧咬牙切齒非常悲痛,憤恨的仇視著翠翠,都是因為翠翠,才導致她判斷失誤,讓她害死了母親,以后還有誰會給她張羅嫁妝,她可是鳳棲梧桐的鳳凰,可如今她又要如何展翅高飛,怨恨令本清秀的宛梧變得猙獰。 翠翠爹本就受了傷,這次又受了如此打擊,更是無精打采顯得沒精神,提不起勁的樣子。世上再無人會關心他了,他的妻女被他的親娘殘害,他則是幫兇,罪行同樣罄竹難書,內心開始再次糾結,難道他孝敬含辛茹苦的母親錯了嗎! 剎那間,狂風大作,天空黑壓壓的不見一絲陽光,陰云密布,狂風掃著塵土。與此同時,閃電悶雷劈頭蓋臉,密集地落下,隨風愈吹愈猛,雪花落了下來,越下越密,雪亦愈大,如織矣一白網(wǎng),丈以遠則無所見矣。 天空的閃電悶雷對著墨漪不間斷的劈下來,墨漪知道這是天譴將至,它犯了殺戒,這是千年的死劫來了。墨漪即刻用狐尾卷著翠翠,極速奔去去山林,速度快的已經(jīng)看不清眼前,一切變得層層疊疊,它不想天雷牽連無辜村民。 不知跑了多久,天空終于不再有電閃雷鳴,墨漪放下翠翠,幻化成人形,臉色蒼白道“廟里香案下有個暗格,是供奉的香火錢,本是攢了等上元節(jié)帶丫頭去集市買些首飾的,但看來咱們緣分已盡。”這時又開始狂風大作,雪花旋轉著對著墨漪極速沖來。 墨漪抱著翠翠再次閃開,如寶石的眸子已經(jīng)帶上血絲,壓抑著情緒,道“那些銀兩足夠丫頭你日后生活的,拿了銀子離開這里,不要再回來,李家人不會善罷甘休,速速離去吧!”說完又不舍的回首,看了翠翠最后一眼,那一眼仿佛包含很多情緒,墨漪即刻化成一團黑煙,向著山下而去。 呆愣的翠翠在原地看著墨漪幻化成黑煙,匆忙逃命的身影。狐仙大人一直是雍容華貴君子如玉的,若不是她,狐仙大人哪里會這樣狼狽逃竄,但她卻除了無力的哭泣,什么忙也幫不上。翠翠不知站了多久,身子已被白雪掩埋,淚水結成冰晶。她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她會在狐仙廟等著狐仙大人歸來的。狐仙大人一定會回來的,狐仙大人是善神上天不會,不會…… 天空中的暴雪,時不時的聚成團,沖擊著下山的墨漪,但它這會兒又不得不回葫蘆村,用它剩下的所有靈力,把眾人的記憶幻化成夢境里的事兒。 平常人是絕不能看見佛,仙,鬼,妖的法身,除非在夢里,若不然用不了多久,這些村民通通都會猝死,它作為守護北山的仙家,決不能看著這些無辜村民枉死。 就在此刻,空中烏云翻滾,又開始電閃雷鳴,墨漪拼著所剩無幾的靈力,幻化成幼時小靈狐的模樣,繼續(xù)逃竄。忽然瞧見在遠處的東方有一片紫氣東來之相,墨漪瞬間看見了生的希望,直奔東方而去。 墨漪團著rourou的小狐身回憶著過去,不禁想起細心陪在它身邊的翠翠,它有點擔心那個傻翠翠呢!也不知傻翠翠有沒有聽它的話離開,那個傻丫頭真是執(zhí)拗的很呀!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 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陷入回憶的墨漪并未發(fā)現(xiàn),躺在拔步床的程溁睜開了眸子正在含淚瞧著它。 剛剛不知為何墨漪的回憶,每一幕都同時出現(xiàn)在程溁的夢境里,她在夢中感同身受,程溁想阻住,卻什么都觸碰不到,她親眼看著那群人活活燒死香蓮,香蓮遭受著烈火焚身的痛,看著那李家人的嘴臉。給她氣的恨不得即刻拿起棍子抽那邊家姑奶奶和宛梧,最可氣的還是那翠翠爹,居然讓自己老婆在他隔壁伺候那么多男人,他居然還能心安理得的繼續(xù)享受香蓮對他的好,可在夢中如水霧的她,卻什么都阻止不了。 當墨漪停止回憶的瞬間,程溁就醒了,她發(fā)現(xiàn)手上的蓮花佛珠變得發(fā)燙,覺得世上之事真是奇妙,難道這是佛祖的意思,程溁閉上眸子,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等她找人打聽了一下葫蘆村的事,倘若為真,她定要替墨漪這個憋屈的狐仙出口惡氣?!瓦@么想著,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黎明的署光將黑夜打破,程溁躺在被褥里甜甜的沉睡,夢中的她正用勺子輕輕挖下一塊帶著草莓的奶油蛋糕,唇齒間留下一絲淡淡的果香,奶油nongnong的氣息回旋在口中,甜甜香香的。程溁已經(jīng)整整七年都沒吃過奶油蛋糕了,那柔軟的口感、甜蜜的味道,不禁魂牽夢繞,在睡夢中留下了口水。 謝遷一如既往的爬窗來叫醒程溁,發(fā)現(xiàn)小人兒在夢里還吧唧著櫻桃小嘴,可愛極了的模樣,讓人恨不得使勁的抱在懷里蹭蹭,但他可不能嚇著小人兒,謝遷熟練的伸出手輕輕的給小人兒抹去口水,不然又會像上次那樣,小人兒害羞的把頭藏進被子里躲起來,要不就是明明醒了,卻不管如何喊都繼續(xù)裝睡。 謝遷寵溺的笑笑,若沒有小人兒七年前救下他,他謝遷恐怕早就墮入人間煉獄了吧!哪會還有機會讀書識字,考科舉,過如此舒心安穩(wěn)的日子。 平躺在小筐里的墨漪,瞇著眼睛偷瞧這紫氣男人,暗嘆這男人居然比它這只靈狐都擅長變臉,剛剛瞧它時臉上不帶一絲情緒,現(xiàn)在這一瞬間,居然如化凍的春水一般,溫柔,實在太溫柔了。墨漪不自在的撇撇狐貍嘴,把頭則過去,不去看這紫氣男子。 被叫醒的程溁迷迷糊糊的摸出枕頭下,巴掌大的懷表睜開一條縫瞅了一眼,道“今天早了一柱香呢!討厭,再睡會兒,哼!”說著又鉆進了溫暖的被窩,就算是早一分鐘她程溁都不想起,兩輩子都是典型的起床困難戶。 謝遷把小人兒又重新溫柔挖了起來,含笑道“已經(jīng)做好了老豆腐和油條,順便做了美容養(yǎng)顏的五谷豆?jié){呦!過會兒油條可就不脆了?!?/br> 話落就瞧著程溁掙扎的神情,閉著眼睛開始轉眼球,抿著小嘴,圓鼻頭也在扭動起來,嗅著味道。 權衡后,程溁掙扎的起來,嘟囔道“冬天最適合睡懶了,哪能起這么早,下次不要做這么早的飯菜,不然俺就不吃了,哼!”說著又對著謝遷翻了個白眼。 謝遷雙手合十,學著程溁道歉的樣子拜了拜,道“好好好,是遷表哥的不是,昨夜一直在讀書,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練了套拳法,隨后磨了豆汁,做了嫩豆腐。溁兒莫氣,遷表哥給溁兒賠不是?!闭f的異常流利,一看就不是頭一次道歉了。 程溁最是會看臉色行事了,你弱她就強,你退她就進,抿著小嘴“哼!哼!”連翻了幾個白眼,表示著她的抗議。 幾人吃了早食,謝遷之前收攬的地頭蛇又送來新的資料。 程溁蹬著小腿兒,快速搶來密函,小心翼翼的拆開,念道“紹興知府京口吉惠,字澤民,號蘭軒,1436生人,明景泰四年,癸酉科葉琦榜中舉人,天順元年,丁丑科黎淳榜中進士,三甲三十一名,授任浙江紹興府上虞縣知縣,后升授紹興府知府,其父親吉漩、祖父吉信鑒均是進士出身。吉惠與白于提學憲副劉公交好。在任期嚴懲豪強、立變風俗,為民感仰,深得紹興百姓愛戴?!?/br> “看來官風還不錯,受百姓愛戴,至少不會舞弊”李東明點頭道。 程溁不過是好奇,這吉知府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或者癖好罷了,不以為然道“俺看是名字起的好,居然姓‘吉’,不過沒俺的‘程’姓好,他只是吉利,而俺卻已經(jīng)事成了。” “此‘成’非彼‘程’好不好?”李東明翹著二郎腿,邪魅一笑道。 程溁翻了個白眼,道“你可真無聊,領會精神懂都不懂?這么沒有悟性。”側頭瞧著謝遷,得意的豎起大拇指,繼續(xù)道“縣丞伯伯和我說了,遷表哥這次定會一舉過了縣試、府試,他說在余姚就沒有見過這么有才學的青年才俊。”就跟稱贊的是她一樣,倘若有尾巴恐怕程溁早就翹上天了。 李東明磕著瓜子,繼續(xù)逗趣程溁,道“縣丞大人也姓謝好不好,自然說謝家人好,俗話說五百年前是一家?!闭f完瞅著小黑狗吃完意猶未盡的小模樣兒,不厚道的笑了。 墨漪剛剛才吃了一個雞腿,它哪里會飽,它雖然幻化成一尺大小的靈狐,但它真實的法體可有一丈,現(xiàn)在又沒有香火供奉,它好餓?。?/br> 哀怨的狐貍瞇著黑寶石似的眸子,瞧著程溁,它剛剛可都瞧見了,這個小女娃兒居然吃了三大碗老豆腐,兩個茶雞蛋,六根油條??绅捤浪?,它做了一千年仙家都沒見過這些美味佳饒,那油條比集市上賣的好多了,炸成金黃色看起來好酥好脆。茶雞蛋也和它吃過的蛋不一樣,還有股淡淡的茶香,那老豆腐上面紅紅的是什么?為什么那小女娃兒吃起來是如此享受的模樣,雖然它他沒吃著,可是聞起來更香。 程溁順著李東明的目光,瞧見在一旁咽口水的墨漪,把小家伙抱過來,哄著道“小黑啊,你還小,吃不了這些辣椒哦!” “本尊??!本尊生于夏朝好不好,這小女娃兒真是大言不慚!”墨漪也翻了個白眼,不知為何才兩天而已,它就把程溁翻白眼學的如此惟妙惟肖了。 但是程溁聽見的卻是“嗷嗷!嗷嗷!”狐貍的眸子靈巧的轉動,萌萌噠! 李東明也覺得它耐人,對著墨漪彈了下鼻頭,道“呵呵,這小東西真有意思!” 墨漪這時實在是忍無可忍,這臭小子居然彈它鼻頭,嗷!嗷!蹦著小蹄子,對著李東明一通狠撓。 這時李東明本能把發(fā)狂的墨漪丟開,墨漪瞬間傷了小短腿,很痛。它不過就想在這住些日子而已,居然被如此羞辱,就算被雷劈火燒,它也絕不受這份侮辱,悲憤下,墨漪奔著窗戶就要跳出去。 謝遷早就估算出墨漪的舉動,提前站在窗子前,墨漪一跳,瞬間撲進了謝遷懷里。 謝遷單手提溜著墨漪,冷冷瞧著,道“不許胡鬧,安分點。”這小狐貍若是現(xiàn)在溜掉了,溁兒會難過的。 辰時本是一日最有生機的時辰,但天空卻忽然暗了下來,頓時整個小樓被烏云蓋頂,電閃雷鳴緊隨而至。 鵝毛般的大雪隨著驟風落下,忽散忽聚,飄飄悠悠,或旋轉的繞著小樓,卻不進屋。屋檐下、樹枝上很快都被暴風雪覆蓋,冷風還不時地透過窗的縫隙吹到在小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