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明白無常
瞧著那二當家面色還在掙扎著,程溁繼續(xù),緩緩道“再說那買了我堂堂五品縣君的命,還能大張旗鼓的說出去不成?此事也絕不會影響山寨的名聲?!苯銖牟蝗鲋e,因為撒的謊自己都信了。 謝迦瞧著土匪們,被程溁說的一點點的意動,快速大喊道“誰說不知道,他們是金陵龍王山……?。 ?/br> 二當家的狠狠給了謝迦一巴掌,大喝道“毒婦!” 謝迦哪里禁得住這份蠻力,頓時被這一巴掌扇暈了過去。 二當家的上前一步,大笑道“縣君!爺想過了,你的銀子等弟兄們把你享用后,同樣是我們的,那可就是一舉三得,哈哈,我們又何必選擇做生意!” 程溁看不出喜怒,淡淡道“但你們在程宅可搜出銀子?” “是啊二當家的,除了些日常用的,咱找了好幾次并未翻出財寶!”一旁的老五插話道。 如今已是日入的酉時,程溁繼續(xù)拖延時間,道“小哥智慧啊,有誰會把銀子放家里,那不是等著人惦記嘛!”暗嘆‘謝遷你快回來!謝遷,謝遷!’ 謝迦扶著被扇暈的頭,聲嘶力竭道“別信這賤人,她不過是在等人來救她,馬上院試就要考完了,再不動手便沒機會了!” 即刻二當家便明白了,怒道“但縣君已知弟兄們的來處,歷來我們做活都是不留活口的,如此才能活到今日,再說我們絕不能違背山規(guī)!” 幾個山匪上前,嬉笑道“比起錢,命更重要!” “希望縣君一會兒婉轉承恩時,也能如此滔滔不絕,妙語連珠!” “是啊,咱們兄弟們以后出去,一說也是上過比萵嫩娘還美,溁仙縣君的漢子,那多有面子??!” 二當家流出yin笑,道“快,大家一起上,時辰不早了!” 這時程溁仿佛亂了節(jié)奏,哭喊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手上的麻沸散藥粉已經不多了,不能像剛才那樣撒了,如今只能試著降低土匪的警惕心,她在等,等這群山匪聚在一堆。 仿佛程溁的期盼被上天聽見了。 頓時這幾個山匪得意了,被哭鬧的美人撩得心潮涌動,把之前被迷暈兄弟們的事忘了,又有誰會把這個只會哭喊的弱女子當成一回事兒,山匪們勾肩搭背的露出yin笑一齊向著程溁走來,但可是別忘了色字頭上一把刀。 程溁佯裝害怕把頭倚在樹上,尋找依靠,實則閉上了眸子感受風著風速,靜下心傾聽這山匪的腳步聲,找準目標,一把揮了過去,土匪二當家反應迅速,頓時后躍回去。 但這一瞬間便倒了七個還在說著誰先上yin笑的山匪。 遠處的土匪二當家一愣,歪嘴冷笑道“真是小看縣君了,手上居然還有毒粉?” 程溁面色淡淡的,心卻狂跳不止,她手上的麻沸散藥粉只有一點渣了,但面上不顯,看不出喜怒,淡笑道“抱歉,仇家太多,習慣了!” 這時瞧著二當家給了自己樹后的方向使了一個眼色,程溁瞬間回過頭,這一瞧,竟有兩個山匪就在離她不遠處,伺機而動。 過了一會兒,夕陽突然失去了耀眼的光芒,血紅血紅的逐步下墜。遠處山巒也被晚霞映得紅彤彤的,連著被血浸泡成了紅褐色的黃土,也凝固在一起染成了艷紅色,天地萬物均是一片血色。 此時這三人便一起圍上程溁,程溁本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把最后一點藥粉殘渣,對著二當家先虛晃一招,便奔著他的傷口捻了上去。 藥粉是抹了上去,但畢竟藥粉量不多了,二當家只是一愣,便把程溁快速收回的手一把抓住,反向一擰,只聽“咔嚓”一聲。 與此同時,程溁一個悶哼,忍著痛勁,不要命似的卯足全力,對著二當家的襠部就是狠狠一腳。 二當家即刻將發(fā)狠的程溁推開,雙手捂著染血的褲襠,疼得躺在地上打滾。 這一推便是丈遠,程溁被推到村口的籬笆下,刺骨的痛讓她呼呼冒汗,深深感覺關節(jié)窩處空虛感。 她知道這是胳膊脫臼了,如此危難之際,自己就是想跑,都極難脫身,何況帶著脫臼的胳膊,他瞧過謝遷給村民們接骨,但不大會。 可如今別無選擇,她程溁絕不坐以待斃,狠了狠心,咬著牙,忍著痛將胳膊穿進籬笆空,肘關節(jié)屈曲,借著籬笆夾著的力度,上臂輕度外展并向下牽引,然后外旋,將上臂內收,并推向上方,將脫臼的側手置于對側肩部。 此時,只聽“咔嚓”一聲,程溁雖然疼得咬破了唇,但手指有了彈跳感,她知道成功了。 做完這一切,不過片刻,但程溁便如水洗了一般,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如從水里撈出的一般,可憐極了。 但那兩個山匪卻沒有因此放過程溁,這時已走到程溁跟前。 居高臨下的露出yin色,道“想不到縣君區(qū)區(qū)一女子,竟對自己下得了如此狠手,我們兄弟佩服,不過縣君的命可是值十萬了白銀?!?/br> 另一土匪露出yin笑,解著腰帶道“能有十萬兩白銀的買命錢,縣君這輩子也值了,但現在先讓爺快活一下!” 如今的程溁的確已力竭,但還是極力對伸來的臟手,狠狠咬了幾口,口口見血,思維快速轉動,猛地一側頭,瞧見烏漩的黑尾巴毛,從樹后吹起了幾根。 剎那間,程溁心頭一喜,松開咬著山匪的胳膊,低喝道“烏漩,踢殺!” 烏漩也沒發(fā)出如往常的嘶鳴聲,踏著紅褐色的血土地,在這二匪還未來及反應過來時,猛地上前,接著一個飛踹,其中一山匪頓時腦漿崩裂,死不瞑目。 烏澞也從后面偷偷上前,對著另一山匪又踢又咬,只見那剛還喋喋不休的山匪躺在地上,從嘴里呼呼冒著血泡,眼睛睜成銅鈴大。 程溁覺得自己養(yǎng)的不是馬,而是兩條獵犬,太通人性了,謝遷不過訓了幾次,這烏漩、烏澞便配合的這般默契。 忽然想起烏漩那可是戰(zhàn)場上從敵方首領中擒住的,有靈性的很,僅為逮住烏漩,兵部就折損幾千人。 這時不遠處的山匪們也都從村里的房舍出來,一個個衣衫不整,不用想也知道,剛剛為何不在,這群畜牲!竟又禍害了清白姑娘們! 程溁想到這里,拼勁最后一絲力氣,爬上烏漩的馬背,低聲道“快跑,烏漩去你覺得安全的地方!”回首,繼續(xù)道“烏澞跟上!” 她不敢往縣城跑,這群山匪能片刻間便把村子屠光,說不準就有暗哨藏匿在哪兒,說不得,還是官匪勾結,這烏漩能折損幾千士兵,便能對付這群山匪。 二馬一人本是悄無聲息的,走著視線的死角,輕跑出了村口,即將沒入山林。 但聽后面一女聲,聲嘶力竭般喊道“你們要找的縣君往北跑了,快去追??!” 眾山匪頓時也顧不上整理衣衫了,一齊騎上馬便追著程溁而去。 程溁一聽便是謝迦的聲音,但也顧不上別的了,緊緊抱著風旋電掣烏漩的脖子,不時地回頭瞧,這千里馬就是不一樣,跑的又穩(wěn)有快,已經慢慢的把后面山匪甩開,忍不住心中竊喜。 這時又聽后面的一女聲,大喝道“射箭啊,射死這賤人!” 程溁頓時猶如當頭一棒,你妹的,這謝迦沒完沒了,當初還是借她的小毛驢和程汔學的騎馬吶!如今卻騎著馬來追殺自己,真是個毒婦,隨即回頭一瞧,眾山匪已經拉弓上弦。 程溁不禁嘟囔道“烏漩,咋辦呢?山匪要射死咱們!” 只見烏漩耳朵微微一動,聽著風中的羽箭聲,折線而跑,一一避開身后追來的奪命羽箭。 不說程溁驚了,就連后面的山匪也驚了,連連大喝,道“不要再射箭了,這是絕世寶馬,活捉,活捉!獻給大哥!” “活捉,活捉!” “活捉絕世寶馬良駒!” “活捉,活捉!” 隨著烏漩的折線跑,雖速度不減,依舊貫穿馳騁,但路程卻相應的加長了,如此便拉近了程溁與山匪的距離,但隨著沒有箭羽,烏漩馱著程溁,帶著烏澞,又和后面山匪的距離拉大了。 逃命到了北山沼澤,兩月滴水未下,沼澤早已變成軟泥,北山的虎群時不時的來沼澤覓食,遂留下老虎屎尿的味道。 此處,山匪的馬早就不敢上前,有的跪在原地,有的則調頭便跑,根本不再聽山匪們的駕馭。 無奈下山匪把馬拴在一旁樹上,幾百名山匪cao上家伙,徒步追著程溁而去,不管是縣君的買命錢,還是那曠世寶馬,他們都誓要奪得! 謝迦可不想死在老虎嘴里,哄著山匪們說,留在原地幫著看馬。 奇山兀立,群山連亙,蒼翠峭拔,云遮霧繞。隨著血紅的夕陽不在,黑夜霸占了星空,寂靜下暗藏著殺戮。 這是有史以來,程溁這輩子最驚心動魄的一日,只因沒有謝遷陪著自己。 逃到了北山,程溁發(fā)現身后咬著不放的山匪,不知不覺竟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從馬背上程溁戰(zhàn)戰(zhàn)驚驚地俯看腳下的這處懸崖,猶如斧劈刀削般地陡峭,猶如一把利劍直插云霄,刺破青天鍔未殘。 程便沒想到烏漩會選這條不是路的路,攀上陡峭的北山,嚇得緊緊抱著烏漩的脖子,不禁懷疑她養(yǎng)的這也許不是馬,而是山羊,如此大直角的山坡,竟也能用履平地。 這時烏漩瞧見山林里幾個山匪舉著火把越來越近,又開始奮力往上攀巖,烏澞緊隨其后,若是天明時,程溁定能瞧見烏澞爬陡山比烏漩更加敏捷。 就在程溁胡思亂想之時,便聽見虎嘯聲。 “嗷!嗷!”響徹山林,還伴隨著人們的嘶吼,逃命聲…… 估摸著山匪們上了北山,如今已是遇上了猛虎,程溁尋思著,謝遷此時該回來了吧,要不要回去,哎!還是算了吧,謝遷回來后,會尋著痕跡來找她的,她跑回去萬一再遇上幾個山匪,那則自投羅網。 夜,靜極了,一輪杏黃色的滿月從烏云滾滾處露了出來,淡淡的月光灑向山崖,閃著銀色的清輝。 在生死之間,求生的潛力是無限的,何況是窮兇極惡的山匪。 在猛虎的追趕下,不知從哪里竟跑了一股山匪,從山林躥了出來,與程溁相遇,烏漩本能的揚起前蹄,對著幾個山匪踹了上去。山匪躲閃不及,頓時滾下山崖。 但烏漩背上的程溁,在沒有馬鞍的情形下,胳膊脫臼剛按上后,能憑著毅力抱著馬脖子,跑這么長時間,絕對是潛力在支撐,如此哪能禁得住烏漩這帥氣的一揚。 畢竟烏漩習慣了謝遷,如今換上程溁,一時沒反應過來,遂程溁便拽著一撮黑色的馬毛,滾入崖邊。 這會兒,只見烏澞反應迅速,緊接著上前,千鈞一發(fā)之際,用牙齒拽住程溁的衣袖。 程溁也在奮力往上爬,小rou手緊緊扣著巖石壁,滲出了血,搖搖欲墜間,瞧著后面漫步上來的猛虎。 含淚道“快跑,不要管我,烏漩,烏澞,如今我是不中用了,你們快走,記住,只要在老虎面前,跑得比這群山匪快,你們便能活命,烏漩的藥謝遷也知道,找謝遷要便好!” 交代遺言后的程溁,眼看著猛虎已經咬死兩個山匪,馬上就到了山崖前。 剎那間,程溁腳上蹬著的碎石也開始坍塌,即刻聲嘶力竭,呼喊道“快走!”她不能再連累這為她拼命的烏漩、烏澞,能活一個便是一個,她相信她說的話,這靈氣十足的二馬能聽得懂。 隨即程溁手上扣著的石角也碎掉,整個身子瞬間失重,眼前的景色飛速倒退,耳邊滿滿都是狂風呼嘯著的聲音,心里卻是異常清明,越到崖底霧氣便越大,遠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 程溁睜開眸子,貪婪的看著這個星空,含淚道“謝遷,永別了!” 當你明白無常,你就不會張揚,今日華麗風光,明日可能狼藉一場。 當你明白無常,你就不會悲傷,今日愁云慘淡,明日可能滿天陽光。 當你明白無常,得,有什么喜,失,有什么傷,得失也不過空花一場。 縣城距離伏虎村,本是半個時辰的路程,謝遷用上如影隨形不過片刻,便到了村口,死人的血腥味兒彌漫著。 謝遷明白,這樣濃重的血腥味,起碼有幾百人。 這一進村,便瞧見冷尸散成斑斕地,一個個痛苦的、猙獰著,有母親抱著小娃一起流出肚腸的,都是他熟悉的人,曾一起勞作過的村民們。 耳朵微微一動,順著呼吸聲,尋到幾個蒙面的大漢,昏睡在土地上,身上的衣衫不整,染滿干涸變成褐色的血跡,身上還有一股屬于歡愛后的味道。 頓時心明,這是中了麻沸散,謝遷戾氣四溢,用內力吸起一把大刀,緊緊握在手里,刀起刀落,只見鮮血四濺,挑斷了蒙面人的手筋腳筋,他的確想殺人,但如今還需要留活口。 即刻十余個蒙面大漢便痛醒了,嘶吼著滾在地上。手上臉上的血跡已經干涸,表情一動便簌簌落下褐色的粉末。 但他們一瞧見旁邊站著的年輕人,即刻便安靜了下來,他們是山匪,自然知道欺軟怕硬,這年輕人身上散發(fā)的戾氣,猶如殺神,這定是雇主口中的硬茬子? 另一山匪暗罵去你娘的硬茬子,這哪是活人!明明來自地獄,收割性命的殺神,要是早知要這硬茬子這么硬,他們定是不會接下這筆買賣,這回做的可不是買賣,這完全是送命去的! 剎那間謝遷心里又是一陣抽痛,便不再理會山匪們恐懼的眼神,即刻謝遷猶如魅影般飄到了程宅門口。 他自幼習武,且悟性極高,無師自通學了蛇洞里的功夫。已他謝遷的內力,怎么會聽不出這宅內沒有一個帶著生的氣息,寂靜的如墳墓般。 謝遷怕了,腳如粘在原地,止步不前,眼眶不知何時已充滿血絲,想起程溁早上,還和他說好,要等他院試回來的。 不,不!溁兒答應他,在家等他的,以往回來烏漩、烏澞都會像大狗一樣出來迎接他的,如今怎么不出來,是溁兒帶它們去溜達了吧! 謝遷神色開始恍惚,腿也不聽使喚的往前走。 門上的鎖已被砍爛,昔日的那把鎖早已被生生撞碎。屋里靜得令人窒息,仿佛一切都定格在山匪進屋的那一刻。 小樓里,早上的吃食還未收拾,隨碗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幾個村婦赤身裸尸癱在地上,廚房也被點燃,黑煙隱隱冒出來。 八步床上,殘留著滿滿的血泥腳印痕跡。 這小樓經過洗劫,已然失去了一切生氣。只有山匪厚鞋底帶進浸血的腳印,透露出凄慘的氣息。 謝遷快速掃視了一圈,并未發(fā)現他心心念的溁兒,心頭頓時一喜,急步走到書房,雕花的大桌已經移位,燭臺、書籍散落一地,墻上滿是黑黑的臟手印,遍地飛灰。 謝遷觸動密道機關,蹲下查看后,未發(fā)現任何新鮮的足跡。 他的溁兒逃走了,他的溁兒還活著,是?。∷臏粌河心懹兄\,福大命大,身上的荷包里還日日裝著毒粉,怎么可能輕易被奪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