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花?
不禁慶幸此萬金難求的媚藥,竟被過期了的清心丸解了。 沒錯!由于她程溁懶,一次便做五斤清心丸,又趕上自己被蒲家母女踢得胸骨斷裂傷了心肺,謝遷衣不解帶的照顧嬌哄,少了那份旖旎的心思。 天氣又如此熱,這批清心丸在她們還不知情的情況下,便壞了。這變質的清心丸剛好可以克制麓川媚藥。 不禁感嘆她程溁真是福大命大,這種辦法竟也行! 雖她心思在品嘗膳食上,但同樣警惕的注意著各人的小動作,這里也自然包括嘉祥公主效仿自己行為舉止的事兒。 如此一來她細細的回憶了一番,她與嘉祥公主在百道菜品上唯一入口重復的,便是那道‘牡丹頭金絲燕窩湯’。 是以錦衣衛(wèi)偷偷從垃圾處翻找,剛好找到破碎砂鍋中殘留的牡丹頭金絲燕窩湯,即刻拿回去當著眾人的面,給坐堂的花大夫檢查,果不其然此殘湯當真是被下了麓川媚藥。 陡然間,程溁便想通其中原由,此牡丹頭金絲燕窩湯采用皇家貢品的金絲燕窩。 投毒者算準了她程溁這輩子都沒嘗過這道御用湯品,八成會好奇的嘗一下,畢竟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的了,有潤肺燥、滋腎陰、補虛損、養(yǎng)嬌顏金絲燕窩這類的珍饈。 她程溁的確第一道食的菜品便是這牡丹頭金絲燕窩湯,雖味道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但由于她之前未食過,自是不知此湯品口感的異常。 那時投毒者看著自己傻傻的食此湯,心底該有多雀躍吶! 但投毒者千算萬算沒有想到,自幼金尊玉貴的嘉祥公主會學著她程溁的行為舉止,也食了此牡丹頭金絲燕窩湯,且一口便嘗出此湯與往日食得口感不同,還一口噴了出來。 恰好噴上食了銀珠粉正亢奮的程月仙一臉,此次便一同破壞了投毒者的計劃。 投毒者正待她程溁發(fā)媚藥之時,竟因嘉祥公主破壞了宴席,心中該有多惱怒! 可惜了她當時只顧著搶救菜品,沒顧上觀察眾人,否則便知此事是否也是林淑清cao刀。 雖嘉祥公主一口噴了此湯品,但口中殘留的麓川媚藥,同樣導致嘉祥公主輕微中毒。 聽了程溁分析的朱見浚,即刻便知此事的嚴重性,房間中單獨留下程溁密談。 在吉王殿下的威壓下,‘虛弱’的程溁佯裝坦白,捂著‘傷口,咳咳’著敘述了一遍,四分真,六分假,真真假假她程溁都懷疑自己記憶混亂了,以為口述的才是真的,敘述的入情入理。 總算說服了朱見浚隱瞞下,自己將程月仙丟進銀鈴馬車里的事兒,親眼瞧著朱見浚給其皇兄,成化帝朱見深寫了親筆信,放在飛鴿傳書的信桶里,又放飛了信鴿,這才把提著的心放回肚子里。 她程溁對皇家沒好感,一個個都是陰謀家。 對待朱見浚這種驕傲又聰明的人,就要讓他覺得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其實她都想好了,只要朱見浚寫好這封親筆信,她程溁就算洗干凈了,事后若是朱見浚拿此事要挾自己,她也不承認。白紙黑字都給了當今圣上,若是不認那朱見浚便是欺君之罪。 程溁整理著思緒,回憶著昨日之事??谥衅碛曩澆煌?,敲著穩(wěn)定人心的木魚聲。 一槌磬聲、一記鐘聲、一棒鼓聲、一槌木魚,“哆!” 一槌磬聲、一記鐘聲、一棒鼓聲、一槌木魚,“哆!” 隨著木魚聲節(jié)奏的快慢,仿佛流水一般潺潺有聲,也似潮水那般,一波一波、一涌一涌。 伴著那虔誠悅耳的祈雨贊女聲,傳入百姓心中,彷佛遠離這婆娑世界,置身在另一個清涼境界,也令人息下許多雜念。 轉瞬間,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云,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暴雨像天庭飄下來的千萬條銀絲,直沖下來。 程溁透過紗幔向外望去,天地間像掛著無比寬大的珠簾,迷蒙蒙的一片。雨落在對面茶樓屋頂?shù)耐咂?,濺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層薄煙籠罩在屋頂上。 雨水順著房檐流下來,開始像斷了線的珠子,漸漸地連成了一條線。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匯合成一條條小溪。 程溁欣慰的瞧著質樸百姓們的笑臉,孩童們在雨水中快樂的嬉戲,不知為何她卻能從這些陌生人的臉上感受到快樂。 是呀!這才是真實的笑臉,是如此令人向往純粹的笑容。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庸夫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 紫禁城,御書房。 但見壹位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身著明黃色的長袍上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那洶涌的金色波濤下,衣袖被風帶著高高飄起,飛揚的長眉微挑,散發(fā)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威儀,空靈的氣質中透著俊秀。 如今屏退左右,膚色白皙的臉頰染上韞色,本是清秀的臉上溢出怒戾之氣。 成化帝朱見深如玉的手中,緊握著其皇弟朱見浚的親筆傳書,剛閱了幾行字便震怒不已。 即刻派李東陽帶著圣旨,作為暗伏的欽差大臣去了金陵深入探查。 暗嘆南直隸已亂成這個樣子了嘛?大明的江山?jīng)Q不能毀在他朱見深手里。 區(qū)區(qū)一個程月仙成化帝自是不放在眼里,但一個深閨女子從哪里來的麓川媚藥,這藥他朱見深都弄不來。 竟還如此毒辣一把匕首就傷了廣德公主小腹,導致其終身不孕。反手一刀又毀了嘉祥公主的臉。 公主的親衛(wèi)都是廢物嘛?就安靜瞧著兩位長公主被刺殺,宗室親衛(wèi)可都是與錦衣衛(wèi)一起訓練的佼佼者,這種烏合之眾也配稱為佼佼者?簡直浪費大明的糧食。 成化帝按捺著憤慨,繼續(xù)讀著飛鴿傳書。隨后這程月仙隨后又給了英勇護駕的溁仙縣主心肺一刀,導致其生命垂危。 隨即成化帝轉念一想廣德不能有孕、嘉祥毀容,這可是皇族秘事,關系到皇室顏面,如今這等丑聞定是被很多人知曉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溁仙會不會是瞧著廣德被傷后,才出手救下嘉祥與廣德?會不會別有居心,畢竟溁仙也姓程。 不!溁仙才一個十二歲的村姑,且自幼長在山野,定與普通村姑無異,要不怎會想出?;~塘、大棚蔬菜等農事。一個小村姑哪里會有這份城府,身為帝王他朱見深不得不多疑,不僅要想別人之所想,更要想別人所未想。 這溁仙都挨了心肺一刀,估計也是拼了命護著朕的兩位皇妹了,他怎會懷疑一個民間村姑有這份心機,果真是民間的娃兒多質樸。 聽說溁仙都傷成這般模樣,竟還尊著他朱見深的圣旨,為萬萬百姓雩祀。 真是苦了這有忠義之心的小村姑了,聽說這孩子還是貞兒的親戚,果然有幾分貞兒風采,不過還是別告訴貞兒了,貞兒同他夸了不知幾次這小村姑心靈手巧,倘若得知此事會難過吧! 水光瀲艷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天街小雨潤如酥,金陵朝雨浥輕塵。 南直隸,金陵,有了溁仙縣主雩祀,連下月余傾盆暴雨,農田不再干涸,河水也重新沒過水位線,就連早已干涸的井水也冒出甘甜的水來,整個金陵城也褪去了悶熱,一片欣欣向榮。 唯獨一同住進程府的嘉祥公主與廣德公主心情甚是乏戾,這二位長公主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每個近身伺候的丫鬟皆被罰了,輕則掌嘴,重則挨板子,無一例外。 就連吉王朱見浚勸慰都被沒給面子,依然被茶壺砍了出來。 程溁才懶得上前招惹兩只母老虎,還有敵友未明的程家,遂在不遠處的程府隔壁租下了個小院子,為什是小院子,因為她節(jié)省??! 汪直重新回來龍王山整頓,她又要“養(yǎng)傷”遂又離不開金陵城,小院子就她和謝遷兩人住,沒必要弄得太大。 需要大掃除的新家,灰塵太多,謝遷擔心引發(fā)程溁遺傳的肺病,是以硬是將有吃飽就睡的習慣程溁,從被窩里挖出來,趕出去散步。 謝遷知道依程溁的性子定是走不出方圓十丈,此處為了防止再次有哪個不長眼的刺客,里里外外都有士兵站崗放哨,安全的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遂謝遷放心的將程溁趕出去溜達。 程溁的確如謝遷所料沒走出方圓十丈,剛出門走了兩丈就想著打道回府,但剛巧散步到了程府后門,猛地眸子被什么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東西晃到,低頭這一細看,青石路上零星散落著珍珠首飾。 程溁本著勤儉節(jié)約的方針,將地上散落的珍珠耳環(huán)等物一一收在帕子里,一邊走一邊撿,不知不覺可就走遠了。 跟著散落的珍珠竟到了荒無人煙之處,一個個矮矮的小土包,白骨處處、雜草叢生。本是夏末的天氣,這里卻是冷颼颼的風呼呼地刮著,吹得樹葉紛紛落下。 扭曲的枝條異常茂盛,將天空中的陽光遮得嚴嚴實實。 烏鴉的叫聲,時不時的伴著陰風襲來,再往里瞧去,幾只野狗躥了出來。 腳下很多的小土包被老鼠拱出了一個個的洞,再被月余的暴雨一淋一沖,大都露出棺木,有些棺木爛了,陪葬的雜物撒得到處都是。鼓起勇氣墊著腳尖,再往山里一瞧,里面更是皚皚的尸骨滿山。 程溁不由得毛骨悚然,快步想要走出去,卻被什么絆了一跤,摔在一個草席上,撫著摔痛的膝蓋,透過破爛不堪的草席一看,竟有十幾個被毀容,且身穿宮女規(guī)制衣裙的妙齡女子。 “嗞!”一下程溁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嚇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畫面實在瘆人的很,她快是受不了。 陡然,一名草席覆蓋下的宮女,猛地攥住程溁正待逃離的雙腳。 程溁嚇得不禁手腳發(fā)麻,扶著胳膊上得雞皮疙瘩,壯著膽子往下瞧,透過此女滿臉的傷痕,貌似有些眼熟,辨認了好一會兒。 咦!這不是嘉祥公主的大宮女凝然嘛!她見過一次,挺本分的姑娘,沒同其她丫鬟、宮女似的給她使過臉色。 “救……救……救我……”凝然艱難的說完這幾個字,便暈死了過去。 程溁是親眼見過鬼的,若是自己沒救人,凝然化作厲鬼來找自己尋仇可咋辦? 哎!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姐也算是個好人吧! 鼓起了勇氣將大宮女凝然背了起來,拼著一股勁,一口氣背到了醫(yī)館后門,剛好月前挨棍刑的坐堂大夫花正在曬藥材。 一身白色長衫繡著玉色的芍藥花,手腕處松松挽起,靜靜地站在那里,如玉的手指撥弄著藥材,端的是豐姿奇秀,神韻獨超,猶如身上玉色的芍藥一般高貴清華。 不知為何程溁卻仿佛瞧見一支巨大的白芍藥花站在那里,以兩片大葉子為手在撥弄藥材,迷茫的眨了眨眸子,瞬間眼前的大芍藥花又變回了坐堂大夫花。 救星!程溁水汪汪的杏眸不由得直放光,笑道“花大夫您在啊,真是太好了,您看看這個jiejie怎么樣了?” 花接過程溁背上的凝然,帶去了廂房,道“來,溁仙縣主交給我吧!” 程溁紅潤的小臉溢出汗水,抹了把汗,便快速的如一條小尾巴跟了進去,瞧著花大夫給凝然施針灸,又給涂抹了一些墨綠的藥汁,熟練的包扎好。 花淡淡一笑,問道“縣主,不覺得這姑娘是個麻煩嘛?” 程溁早忘了之前在亂葬崗的驚魂未定了,感慨道“這不是趕巧嘛,哪能遇上還不救,好歹也是一條人命??!” “縣主大善,就如同月前那日救我一命?!被ㄔ掞L一轉,瞧著程溁,輕蹙眉道“不過,不知縣主信不信我,本人略懂玄學的一些皮毛,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聽了這話程溁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拱手道“原來花大夫還是大師啊,失敬,失敬!有何不當說的,別看我是個縣主,但您也瞧見了,就算連個公主的丫鬟也會使臉色給我看。如此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人物,是以您不要有壓力,直說便好?!?/br> 不過給她使臉色的丫鬟們,都被她調去貼身伺候二位長公主了,如今活不活著都不好說。 她程溁沒招沒惹那些丫鬟們,憑什么對她說酸話,還給她甩臉子。別說什么堂堂縣主和小丫鬟計較跌份,她程溁才不聽那一套,對她好的人、壞的人,她全都記在心里了,她程溁記恩,也同樣記仇的很。 花淡淡一笑,道“縣主是有大福氣之人,但大福意味著大劫,沒有劫數(shù),福至常人也不自知?!?/br> 程溁微微點頭,感慨道“花大夫說的是,不經(jīng)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從未卑微過的人,又如何會知,幸福是如此的來之不易吶!” 花欲言又止,道“縣主雖福星高照,但印堂發(fā)黑,恐怕近日會有劫數(shù)而至。” 程溁皺褶小臉,擔心道“請問花大夫,我要如個才能避開此劫?” 花如玉的手指微微一動,道“此劫來源于金陵正東,同縣主是累世的夙怨,欲要避開此劫,唯有尋得星宿轉世之人的庇護?!?/br> 如今程溁實在猜不出這壞人是誰,林淑清和程月仙都被吉王抓進暗牢,只待欽差李東陽親審,她哪里還有敵人,遂疑惑道“可化解此劫數(shù)的人是誰?” 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程溁瞧著對面之人衣袍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玉色芍藥,道“難不成此人是花大夫?” 花微微搖頭,道“非也,非也!是星宿轉世……” “轟隆,轟隆??!”空中響起陣陣悶雷,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隨即花快速出了房門,站在院子里望著天色,又掐指一算,焦急道“縣主,快快回家,這一路誰與您說話也不要停留,到家三日之內,絕不要再出來?!?/br> 程溁瞧著花的面色,也察覺出事態(tài)緊急,連連點頭道“好!我這就回去,多謝了花大夫,您真是個好人,我給您銀子都是對您的不尊重,這樣吧,我手上還有幾顆百年人參,您方便時來我租的小院子拿,反正我是不打算出屋子了,呵呵!” 說著二人便快步到了醫(yī)館正門。 花站在醫(yī)館門口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囑咐道“縣主,定要記得,這一路萬萬腳步不能停,哪里也都不能去,直接回家,切忌,切忌!” 程溁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好的,花大夫,就算這次路上有金子,我都不撿啦!”即刻便蹬著小腿兒,一溜煙的跑得沒影了。 花瞧著程溁因離去而漸小的背影,緊蹙著眉,轉身回了廂房,對著昏迷的凝然,道“醒了便不要裝睡了,剛剛的話都聽到了吧!” 凝然刷的一下睜開眼睛,道“多謝花大夫救命之恩,凝然感之不盡?!彼@身傷還能活下來,便證明花的醫(yī)術絕不亞于華佗在世。 花恢復了以往的冷面,淡淡道“我不過是盡了一個醫(yī)者的本分,救你的人,是溁仙縣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