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圣旨
天際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際一時紅。 直須日觀三更后,首送金烏上碧空。 謝遷輕輕起身,給程溁壓好被角,這才去了廚房,在大碗中舀入面粉,加溫水,打入野雞蛋,將里面結(jié)團的面糊細心全打散,靜止片刻。 趁著這會將切好的蔥花、臘腸小丁、鹽、高湯、芝麻油,均勻加入面糊中。 特制的平底鍋倒入素油,待熱后,舀入一大勺面糊,煎至兩面金黃,如此反復做了二十六張雞蛋餅,他家溁兒牙好胃口就好,一頓最少十張雞蛋餅。 端著做好的雞蛋餅、豆?jié){、蒜蓉辣醬等物進來,瞧著這會程溁已醒,正在找東西,瞧著被翻出來的衣物,問道“溁兒這是再找什么?” 嗅著香噴噴的雞蛋餅,程溁鼻頭微微一動,笑得甜甜的露出小虎牙,道“遷表哥還記得七年前在蛇洞里的那對手鐲、戒指,就是里面可以藏銀票、藥粉的竹節(jié)手鐲,還有削鐵如泥玄鐵所鑄的戒指?!?/br> 謝遷騰下手,給程溁喂了口溫熱的豆?jié){,點頭道“溁兒的寶貝,遷表哥都收在這里了?!闭f著便拉出純銀打造的拉桿箱,插入鑰匙解開銀鎖。 程溁蹲著小身子,稀罕的將手鐲戴在腕間,擺弄著道“這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還好沒有丟,人家也是忽然想起來了,幸好遷表哥都給收起來了,要不早就弄沒了。” 謝遷瞧著程溁的小rou手,道“這削鐵如泥的戒指戴在手上的確安全,但這對手鐲戴在腕上有些大吧?” 程溁即刻脫了外衣,露出里面自制的打底吊帶,笑道“是有些大,且比較寬,不如套在上臂做臂釧,穿上衣裳也就遮住了,嘻嘻,不錯很合適!”說著便在臂釧里灌上藥粉,另一個塞進銀票,美滋滋的將臂釧套在上臂。 謝遷瞧著程溁小露香肩,不由得喉嚨間發(fā)癢,道“如此溁兒也多了一份保障,溁兒戴上可真美!” 緩緩的抬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薄薄的繭子扶著臂釧,眸子溢出愛意,附在程溁耳邊,吐氣如蘭,道“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huán)。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br> 程溁也想了一首臂釧的小詩,笑道“山上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br> 不經(jīng)意間謝遷便將程溁擁在懷里,蹭著懷中人的臉頰,道“遷表哥那是怕真的忍不住,才稍微忍耐著釋放點兒愛意,就是怕真的傷了溁兒,才淺嘗輒止,但溁兒卻老是肆無忌憚的在遷表哥跟前脫衣裳,這不是刻意要逼死遷表哥嘛?” 程溁不禁一顫,羞澀道“我哪也沒露好不好,里面有打底裙!”這要是上輩子,這保守的打底裙都能穿上逛街。 謝遷俯下頭,輕咬著玉臂,道“那胳膊不是也露了嗎?且這么白皙,嬌嫩?!边@難道不是在鍛煉他的意志嘛? 程溁揮舞著小拳頭,比劃著道“我告訴你,不要逼我動手,姐生起氣來,自己都怕!咦!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姐還沒揍你呢?” 謝遷偷瞄著程溁一彎腰從吊帶內(nèi)露出的雪肌,道“新的清心丸溁兒還沒有做,遷表哥的藥不能停?!?/br> 程溁紅著臉,嬌聲道“我看也是不能停了……嗚嗚!” 話未落程溁便被堵上了小嘴兒,只感覺唇間多了一股炙熱,隨即速速麻麻的觸感席卷而來,剎那間不知所措的掙扎著。 謝遷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按住她還在掙扎的小腦袋。 瞬間程溁就認慫了,她拒絕不了這份溫柔,便順從的閉著眸子,裝起小鴕鳥,舒服的吸吮著那片柔軟,反正她也聽稀罕謝遷的,哼!本縣主就勉為其難的給他親親唄! 一吻罷,謝遷給程溁重新整理好衣裳,心道若是日后日日夜夜都能看見溁兒該多好,他謝遷就是做夢都會笑醒的。 程溁趁著謝遷還在發(fā)愣,甚是覺得表現(xiàn)自己賢良淑德的時機來了,用小銀勺舀了一勺蒜蓉辣醬,均勻涂在雞蛋餅上,再卷上水靈靈的蔥心,喂給謝遷。 剎那間,謝遷便覺得自己簡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口中雞蛋餅比魚翅還要美味,眸子里也溢出寵溺。 抬手給程溁夾了一份,他知道溁兒愛吃蔥,說是吃了不得病,遂他一直遵著程溁的命令,蔥外面的葉子用來炒菜熗鍋,蔥心夾著吃,只要是程溁說的話,他謝遷每個字都記得。 程溁滿意的點點頭,心道此男甚好,居家旅行必備之佳品,打的了流氓,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聽說聽道的。她程溁的眼光,真是不錯呦! 不出謝遷所料,程溁搭著豆?jié){,一人就吃了十二張雞蛋餅。心道,上次溁兒吃了十一張,看來自己的手藝又進步了。 “你倆還有心思吃朝食,李東陽帶著圣旨早都入了程府,快點去接旨吧!”汪直大步流星而來,推門而入道。 程溁一愣道“啊?都沒有人來通報!” 汪直心中也為程溁不平,抱怨道“哼哼!程家的人可說,早就通知了縣主,就連林淑清、程月仙都被吉王綁了出來。” 程溁嘴角掛著一個冷笑,道“好么!感情就把我落下了,程家這事辦的可真漂亮!” 轉(zhuǎn)過頭,對著謝遷,囑咐道“遷表哥乖乖在家等我,人家去領了圣旨便回來?!笔紫人幌胫x遷跟著自己,一起受程家人冷眼,其次二位長公主瞧著謝遷,就跟蒼蠅見了rou似的,她討厭那種滋味,謝遷是她程溁一人的,不容別的女人覬覦,哪怕是公主也不行。 謝遷嘴角微微勾起,道“好,遷表哥帶溁兒去郊外,烤些野味吃?!?/br> “遷哥兒,還有我,咱們?nèi)艘黄鸪??!蓖x遷道別后,汪直不由得催促,道“時間緊湊,縣主咱們邊走邊說?!?/br> 走出院落,繼續(xù)低聲道“圣人本要處死林淑清、程月仙二人,但沒想到程信竟然拖著病體偷偷去了京城,悄悄見了圣人,順利免了林淑清死罪,程月仙也給其體面,賜毒酒留其全尸。” 頓時,程溁驚得嘴都閉不上了,差異道“又讓這毒婦逃過一劫,我這便宜祖父還真是心中有大愛,替別人養(yǎng)娃兒不算,還給紅杏出墻的妻子求情?!蔽娜藄ao客的世界,她真是理解不了。 汪直冷冷一笑,道“程信回來后,便又病了,直哥哥瞧程信也是捂著耳朵偷鈴鐺,自欺欺人罷了!” 汪直退后一步,跟在程溁身后,低聲叮嚀,道“這里面便是宣旨的正堂,縣主萬事小心。” 賞未進堂,便入耳李東陽宣懿旨之聲。 “傳皇后懿旨 兵部尚書程信之妻林氏淑清無罪釋獄,仍領其位。 但林氏婦行有虧,驕縱無禮,疏悉禮儀,不思敬儀,再三冒犯皇族,此乃大不敬之罪。 即日起,日日誦經(jīng)禮佛,望爾誠心悔過。 欽此!” 程溁聽著這皇后娘娘的懿旨,便知程信的面子不小,朱見深此次是給足了程氏一族的顏面。 程家小斯,朗聲道“溁仙縣主到!” 一進大堂,入門正對著白玉板壁,地面為一水的漢白玉,中間鋪著紅毯。堂內(nèi)左右兩邊配著黑檀木太師椅,以右主、左賓入座,中堂掛著若干字畫,按皇、相、翰林、名人、格言為序的匾額。 墻兩側(cè)的條幅上,為儒家治家修身格言,且滿墻滿壁,皆系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諸如古琴、古劍、古玉等物,雖懸于壁,卻皆與壁相平。 堂中央兩側(cè),擺放對稱的黑檀椅。堂中放著一張黃花梨木大案,案上擺置香爐等物。 但見金陵的大人物,齊聚此富麗堂皇的正堂。吉王坐在首位,兩位長公主帶著面紗坐在稍后。還有一堆穿著飛禽、走獸官服的朝廷命官們,依次序入座。 程溁即刻邁著閨閣的小碎步上前,俯身行禮,道“溁仙拜見吉王殿下、廣德公主、嘉祥公主,李大人、眾位大人,安好?!?/br> 吉王朱見浚瞅著程溁臉色雖蒼白,但精氣神十足,心中倒也安心不少,淡笑道“免禮?!?/br> 廣德公主、嘉祥公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面紗下的臉帶著怨氣,仿佛從未聽見程溁這救命恩人的請安。 站在黃花梨大案前的李東陽,早就聽說了溁仙縣主之傳奇,如今瞧見程溁姍姍而來,不由得眸子一亮,道“溁仙縣主,別來無恙。” 程溁笑不露齒,淡淡道“多謝李大人掛念,溁仙一切安好?!闭f的就跟兩人多熟似的,趕緊的,領了旨,她還要回去搓一頓,慶賀一下。 李東陽雙手接過隨從遞上的圣旨,道“還請溁仙縣主接旨,咱們再敘舊?!?/br> 程溁恭敬的跪在軟墊上,道“多謝李大人抬愛,溁仙接旨。”她們二人有什么好聊得,再給她塊羊脂白玉嘛? 李東陽恭敬的打開圣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從二品縣主程氏溁兒,貴而能儉,深受萬貴妃喜愛。今加封為從一品郡主,賜字為溁仙,今后稱溁仙郡主。 欽賜紅羅畫云氣盤龍錦褾,金龍五色羅十七幅,寶裝玉軸,食邑三千戶。 又因溁仙郡主性資敏慧,率禮不越,為國為民,與朕解憂。 故而特賜涵黎紗水鏈、流煙云影簪、瀠影妙容簪、琉璃星蝶簪、白色拖地煙籠蓮花百水裙、嶗山水蓮棗、音囝水棗燉品…… 欽此!” 程溁恭敬的磕頭,小臉滿是真誠,道“溁仙接旨,謝吾皇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隨后程溁接過圣旨,靠邊站在一旁,心道這次成化帝倒是大方,直接賜了食邑三千戶,以后自己也是資產(chǎn)階級了,終于有種做了富婆的感受嘍! 從一品郡主,真是太好了,以后不用看誰就跪了,一下子就連升兩級,不枉她費了這么多心思討好朱見深、萬貴妃…… 腦子發(fā)懵的程溁,這時但聽李東陽,戾色道“將兩位長公主的親衛(wèi)隊綁上堂來!” 隨后淡淡瞧著,堂上被五花大綁的眾親衛(wèi),繼續(xù)宣旨。 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大明承孝治邦,親衛(wèi)有責,固家穩(wěn)國,然有廣德公主親衛(wèi)隊,衛(wèi)冶、衛(wèi)凌、衛(wèi)凋等人懈怠職責,大不敬宗廟社稷,結(jié)黨懈職,尸位素餐,現(xiàn)處以廣德眾親衛(wèi)、嘉祥眾親衛(wèi),一干人等死刑,三日后午時三刻行刑。 念眾親衛(wèi)其昔日功勛,免去其家人連坐,但法不容情,其親屬永世不得入京,宅內(nèi)家產(chǎn)全部充入國庫,著令即日起程。 欽旨!” 圣旨上的每一個字,都如同砸在程溁心頭。 不禁暗罵憑什么林淑清那罪魁禍首,有了程信那糊涂人的求情,便依舊如此逍遙自在,說什么誦經(jīng)禮佛,那通通都是借口,還不是依舊坐著那程家當家夫人的位子。 而這些親衛(wèi)們卻是無妄之災,朱見深定是將程家的火氣,撒到親衛(wèi)隊身上。 這些承受帝王怒氣的長公主親衛(wèi)們,說到底也有自己牽連的原因在里面,若不是她給程月仙丟在銀鈴馬車上,又灌下媚藥。 程月仙也不會發(fā)狂,精神失常的傷了兩位長公主,眾親衛(wèi)也是受自己牽連。她程溁真的不想牽連無辜,但那可是圣旨??!抗旨可是死罪,這可如何是好? 聽了降罪圣旨隊眾親衛(wèi),陡然間面如死灰,若不是被綁著恐怕早就癱在漢白玉地面上。 被反手捆個結(jié)實的衛(wèi)冶,臉色難看極了,不甘心的大呼,道“冤枉!冤枉!” 衛(wèi)凋一想到家中父母早早西去,獨留meimei在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呼喊道“冤枉!冤枉!” 衛(wèi)凌孤身一人,自幼加入親衛(wèi)隊習武,沒什么牽掛,但也不愿意被如此憋屈死,緊跟著道“冤枉!冤枉……” 隨即又膝行上前幾步,聲嘶力竭的懇求,道“廣德公主、嘉祥公主咱們兄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求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替兄弟們給圣上求求情吧!” 隱約可見嘉祥公主面紗下的臉,毫無波瀾,聲音帶著煩躁,道“刮躁,一群鼠輩!” 廣德公主捂著受傷的小腹,不屑置辯,道“來人吶!拖下去,押入大牢,三日后,菜市口行刑!” 眾親衛(wèi)面露絕望,齊呼道“冤枉!” 不知為何程溁的腿不聽腦子使喚,便上前幾步,一步步踩著鋪著紅毯的漢白玉地面,走到大堂中央。 程溁瞧著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禁目光一凝,挺起胸膛。 哎,算了,jiejie別的本事沒有,但自問口才還是有幾分,既然趕鴨子上架,那就姑且一試吧! 理清思路后,程溁優(yōu)雅的俯身行禮,對著正被拉扯下去的親兵,面露難色道“且慢!吉王殿下、廣德公主、嘉祥公主、李大人、眾位大人,溁仙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br> 朱見浚瞧著程溁這個模樣,便知這小村姑又心軟了,若是別人恐怕他吉王不會有這個耐心,不知為何他對這個新加封的郡主,心中卻抱有一絲期待,遂道“溁仙郡主,但說無妨?!?/br> 程溁再次俯身行禮,道“回吉王殿下,溁仙這些話有些不大好說,若是說的不對,不知可否請眾位貴人見諒?” 朱見浚一愣,這小村姑還知道扯大旗不成,淡笑道“噢?本王倒是有興趣,只要溁仙郡主說的合情合理,本王便替眾位大人允了?!?/br> 程溁趕緊借著由頭順坡下,謝恩道“謝吉王殿下,事情是這樣的,兩位長公主遇刺時,溁仙也在場,尚在程月仙揮刀之前,我便要上前以身為盾,替廣德公主挨下那一刀子的,但卻在這時,溁仙只見眼前一片血紅,眸子中什么也看不見,耳朵里也什么都聽不見?!?/br> 金陵工部右侍郎范理撫著花白的胡子,驚嘆道“??!這便是傳說中的鬼遮眼,溁仙郡主所說的血紅色遮眼,便是最厲的鬼使得手段,老夫幼時便見過一次,如今依舊心有余悸?!?/br> 朱見浚一愣,微微一揮手,假咳道“咳咳!范侍郎暫稍后,且聽溁仙郡主講完?!蹦侨账财婀?,為何程月仙會忽然刺殺公主,這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嘛! 程溁眉頭一皺,誠惶誠恐道“是,吉王殿下。那時被鬼遮眼的我怕極了,便在心中念到何方妖孽膽敢犯我,我溁仙是圣人親封的貴女,求吾皇龍恩庇佑,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后眼前的血紅色便消失了,但身體卻還是動不了。 于此同時,但見罪女程月仙揮著匕首,反手沖著嘉祥公主而來。溁仙心中充斥著滿滿的抱負皇恩之心,這時身子終于可以動了,但奈何程月仙已傷了兩位長公主,此刻只見程月仙還要對著長公主再刺,溁仙便大步上前,雙手握住程月仙猛刺來的匕首?!?/br> 金陵戶部右侍郎黃琛,嚇得抖掉手中的折扇,問道“后來呢?” 瞧著將眾人的情緒皆調(diào)動起來了,程溁便想著再升華一下,是以道“此時溁仙雙手緊緊握住刺來的匕首,但奈何這罪女程月仙,忽然間變得力大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