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程勤現(xiàn)身
這一幕同樣將程壎嚇得癱坐在地上,趁人不備鉆進(jìn)了桌下,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忍不住顫抖著的雙腿。 程壎心里明白,如此丑聞下,瞧見這一幕的人,若是沒有足夠的地位與分量,程氏一族定會清理門戶。他程壎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生的庶子,嫡母李瑩親生的程月仙與程圻,一雙兒女均死于非命,又是間接死于其祖母林淑清之手。 為了孝道嫡母李瑩面上絕不會對祖母林淑清動手,但他這個記在李瑩名下的嫡長子,實則庶出的程壎,則處境定然就尷尬了。 自古以來長兄如父,他爹程克勤與嫡母李瑩遠(yuǎn)在京城,他這個在跟前的長兄定會承受李瑩全部的怒火。他程壎已然長成,李瑩的幼子程寬還是紈绔稚子,之前尚有程圻在前擋著他還不明顯,可如今李瑩八成會讓他程壎給程堂讓路。但他程壎究竟該如何做,才能自保呢! 于此同時,林淑清也被程月仙的慘死嚇得一驚,但很快便冷靜下來了。 心道,程月仙本就被圣上口諭賜死,反正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她林淑清如今也是幫著程月仙,提早解脫不是? 程溁驚得閉上了眸子,但還是親眼瞧見程月仙慘死在其親祖母手上,那一劍狠狠貫穿前后心窩。心中不由得怨起那個糊涂祖父,倘若沒有程信的縱容,林淑清也不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猖狂。 她不想再看下去,這里的一切都讓她程溁甚是厭惡。她想謝遷了,她好想那個溫暖的懷抱。遂邁著沉重的步伐繞開眾人,往堂門走。 長公主親衛(wèi)隊的衛(wèi)凌、衛(wèi)凋、衛(wèi)冶等人,早就習(xí)慣了察言觀色。如今眼瞧著唯一會給他們求情的郡主,即將要離開。不顧后面那些按住他們的人,趕緊奮力膝行著上前,懇求道“溁仙郡主!還請您救救兄弟們,咱們不想死!” 被五花大綁的衛(wèi)凌率先掙脫身后侍衛(wèi)的束縛,連連磕著響頭,道“求溁仙郡主救命!求求您了,咱們兄弟就是來世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恩情!” 程溁緊蹙著眉,嘆了口氣,道“哎!這樣吧,本郡主即刻寫份奏本遞上去,替眾親衛(wèi)隊求情,但圣人是否會準(zhǔn)奏本郡主的奏本,那便不好說了,你們看可行嗎?” 衛(wèi)凋衛(wèi)冶一齊磕頭,道“多謝溁仙郡主!” 衛(wèi)凌磕頭后,又膝行上前,道“多謝溁仙郡主,多謝溁仙郡主,此事不管成不成,咱們兄弟都會將您的恩情記在心里!” 李東陽緊緊拎著李東明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上前囑咐道“溁仙郡主當(dāng)真要這么做?您可知這一道奏本遞上去……正所謂天恩難測,說不好連您的郡主之位都不保?!彼蝗绦?,這個善良的姑娘受委屈,遂如此勸慰著。 程溁微微點頭,淡笑著俯身行禮,道“多謝李大人關(guān)心,溁仙明白,但一個郡主的虛位,同這么多人的性命比起來,相較之下孰輕孰重,李大人也明白。” 她有六成把握可說服,有眾多信仰的成化帝,至于剩下的四成,就當(dāng)她程溁為了積德行善拼一把吧! 聽了這話,李東陽心中頓時明朗起來,笑道“一個‘虛位’?哈哈,可不就是虛位!剛好本官也要再上份奏本,如此溁仙郡主便來書房一同寫奏本吧!” 世間又有多少人,為了這個虛名、虛位忙活了一輩子,卻不得善終,這溁仙郡主果,真非同尋常女子可比。 程溁再次俯身行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麻煩李大人了?!?/br> 程溁同正忙的汪直說了一聲,便跟在李東陽的身后,去了隔壁院子的書房,這才有空好好瞧一眼這個程府。 圍廊、小橋、亭閣、隔墻虛實相濟(jì),大氣中透著雅致,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于假山,坳樹杪之間。站在高處俯而視之,但見青溪瀉玉,石磴穿云,白石為欄,環(huán)抱池沼,石橋三港,獸面銜吐。 就算程溁這個不大懂風(fēng)水學(xué)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亭閣為實,主陽;庭院為虛,主陰。這一虛一實而成的前庭和后院,按中軸線有序連綿不斷的推進(jìn),大大增強(qiáng)了本就是風(fēng)水寶地的陰陽合德,更是完全符合一陰一陽之謂道,不愧是金陵城僅次于南故宮的府宅,可真宏偉?。?/br> 但這‘程府’注定與她程溁無緣,隨即便將心一收。 待穿過長廊,二人到了書房,磨好了墨汁,程溁提起筆竟不知寫什么,遂悄悄站在書案后,偷窺著李東陽起草的奏本。 心無旁騖的李東陽提筆入墨,不加思索的寫道“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yuǎn)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源不深而望流之遠(yuǎn),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于明哲乎? 人君當(dāng)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 這樣偷瞧著的程溁,瞬間便有了思路,看來自己要先給成化帝寫個小故事,從中展現(xiàn)出大道理,再徐徐漸進(jìn)的給長公主親衛(wèi)求情,這樣便不會太突兀了。 省得被成化帝瞧著自己抗旨,萬一火氣一上來,再將自己得來不易的郡主之位撤了。若是那般,她也挺心疼的,定會大哭上三天三夜,畢竟被人叫郡主總比叫村姑來得有面子。 隨即程溁提筆入墨,奏本一開始便使了迂回戰(zhàn)術(shù)。其后又展現(xiàn)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寬宏大度得善果等眾多事跡, 再列舉那些重刑法的弊端,例如那重刑法的商鞅變法時,曾明文規(guī)定,一家犯罪,鄰家不告發(fā)者,處以腰斬。商鞅的做法雖領(lǐng)秦國越來越強(qiáng)盛,但最終商鞅卻被處以車裂,后落得五馬分尸示眾。 諸如此類青史留名者,又有幾個是好下場的。 如此再加上十大酷刑剝皮,腰斬,車裂,俱五刑,凌遲,縊首,烹煮,宮刑,刖刑,插針,活埋,鴆毒,棍刑,鋸割,斷椎,灌鉛,彈琵琶,抽腸,騎木驢。 將酷刑形象化,好好的嚇一下成化帝,在程溁上輩子的記憶里,成化帝朱見深從小便受了很多苦,內(nèi)心深處非??仗摚税V迷萬貴妃,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宗教信仰,而且此信仰極其廣泛,佛也信,道也信,民間巫術(shù)也信,貌似成化帝極少有不信的玄學(xué)。 更是在日后,為了犒勞這些助朱見深修行的人,遂大肆的給官做。不管是道士、和尚還是術(shù)士,都可以通過這個途徑加官進(jìn)爵。 是以成化年間絕對是中華歷史上‘妖魔橫行’的年頭。既然成化帝吃玄學(xué)這一套,她程溁為了救人,便只能利用朱見深的信仰了。 李東陽將奏本撞進(jìn)信桶里,不由得關(guān)心的問道“郡主,寫好了嘛,可需要本官幫您潤色一下?” 聽了這話,程溁趕緊將吹干的奏本折好,微微搖頭,心虛的笑道“寫好了,寫好了?!毙牡佬υ?!她這信若是被未來的內(nèi)閣首輔大臣李東陽看了,她程溁就別想在大明混了。 李東陽微微一笑,雙手接過程溁封好的奏本,一齊裝進(jìn)自己的信桶里,隨即從腕間拿出金哨子輕輕一吹。 本是盤旋于高空翱翔于天際的海東青,即刻俯瞰大地,揮舞著強(qiáng)勁矯健的雙翼振翅九霄,猶如有著搏擊長空之勢,伴著旋風(fēng)瞬間而至,落書房窗前。 霎時,程溁驚嘆不已,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瞅著,那全身烏黑沒有一根雜毛的海東青,贊嘆道“李大人,這可是傳說中的海東青?” 李東陽將信桶插在海東青腳上的信環(huán)上,微微點頭道“郡主好見識,此鳥正是從女真人手中得來的海東青?!?/br> 程溁瞧著李東陽的動作,疑惑道“這海東青不會將腳上的信桶弄掉嘛?畢竟它這么威武雄壯?!?/br> 李東陽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道“這是被人自幼便馴化過的海東青,至少比信鴿更牢靠?!?/br> 說著便對著窗前的海東鷹,吹了金口哨四短聲,隨著口哨響起,海東青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陡然變得更加有神。隨后一個飛跑,再次揮動著既矯健,又強(qiáng)勁的雙翼,奔著北方翱翔于天際。 “羽無艷色聲不喧,棄得牢籠翅搏天。吾身一日八萬里,爾等半載路幾千?!背虦粌奢呑蛹右黄疬€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海東青,不由自主的念著詩文,快步追著飛跑的海東青出了院子。她沒看夠,還想再多看幾眼。 李東陽在后面緊追,道“郡主不要跑,注意腳下,小心摔了!”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有哪個綁了三寸金蓮的姑娘,卻還跑得這么快的。 “溁兒!溁兒!溁兒!”消失不見的程勤,從假山后的涼亭上,走出來道。 陡然間,程溁也不追飛跑的海東青了,停下腳步,驚訝道“爹?我們還找您呢!您怎么會在這,您不是被……” 緊隨其后的李東陽上前,作揖道“東陽見過程伯父!” 程溁瞧著她這個便宜爹,連個眼神都不給問安的李東陽,趕緊打著圓場,道“爹這是李東明的大哥李東陽,還來過咱們伏虎村的,剛剛還教溁兒寫奏本咧!” 面無表情程勤眼中仿佛只有程溁,目光呆滯的淡淡道“嗯,溁兒咱們借一步說,爹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溁兒?!?/br> 程溁笑道“好,爹!”轉(zhuǎn)過身對著李東陽,臉上掛著歉意,道“今日真是麻煩李大人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李大人多包涵,溁仙便先告辭啦!” 李東陽再次作揖,道“溁仙郡主輕便?!?/br> 程溁同李東陽話別后,便跟著其父程勤,坐到四面環(huán)水的涼亭里,吹著含著蓮花味兒的香風(fēng),愜意極了。 這才得空還好瞧瞧著她這個便意爹,這一瞅,才發(fā)程勤面無血色,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表情,雙眸也沒有神韻,擔(dān)心道“爹,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氣色怎么會差成這個樣子?” 給程勤倒了杯茶,繼續(xù)問道“爹,喝茶?!?/br> 猛地,程勤面露猙獰,道“快……快……走!” 頓時,程溁一愣,抬起腿,就要跑。 就在這時,但聽一道狠戾的聲音傳來“想跑?晚了!” 瞬間從涼亭外飛身出數(shù)十人,團(tuán)團(tuán)將程溁圍住。 程溁屬于越怕便越能冷靜下來的人,慢慢靠后,將荷包里的藥粉握在手中,趁機(jī)揮撒了出去。 頓時,持刀而來的黑衣人,便倒下一角,猶如給包圍圈撕出一道裂口。 程溁再次回頭瞧著還坐在涼亭,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便意爹,心中雖萬分不舍,但依舊趁機(jī)跑出了涼亭。 她就覺得哪里不對,原來她爹竟被控制了,眼前拽上被控的程勤,一起跑肯定是來不及了,唯獨(dú)自己先跑,回頭找人再救她爹,否則她們父女一個人都跑不了。 本就對程府路不熟的程溁,這會兒更是亂跑,根本找不到那條記憶中,熟悉出程府的路,眼看后面的黑衣人就要追上自己了,程溁慌亂下頭上的珍珠散落一地,就連腕上的蓮花佛珠也跑掉了,本是墜在腳踝的長發(fā),更是隨風(fēng)亂舞。 就在這時不經(jīng)意一瞥,瞧見墻邊草叢里的一個狗洞,這會兒也顧不上勞什子儀態(tài)了,程溁連猶豫的空隙都沒有,就直接鉆了進(jìn)去。 此舉惹得后面緊追不舍的黑衣人,齊齊大笑。 但聽一洪亮的女聲,道“哈哈!就這樣的瘋婆子還是郡主,咱們大當(dāng)家就被這樣的人殺了,可真是窩囊!” 另一肥胖的黑衣人,大笑道“是啊,咱們兄弟今日便殺了這郡主,以慰大當(dāng)家的在天之靈!” 眾山匪齊呼道“殺了郡主,血祭大當(dāng)家的!” 爬過狗洞的程溁一聽,便聽出這女聲是龍王山女匪首火鳳,暗罵一句你妹的,陰魂不散啊! 程溁逃命的腳步不停歇,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依舊全力奔跑。 誰能告訴她,碩大的程府為何一個護(hù)院都沒看見,如今林淑清都這般模樣了,卻還能控制程府不成。 程溁抱怨道“你妹的,前面沒有路了!” 火鳳上前幾步,笑道“郡主!還要不要接著跑?”說著便拉下遮面布,道“溁仙郡主,咱們也是老熟人了,速速束手就擒吧!” 在這群如狼似虎的山匪眼里,孤身一人的程溁,可不就是待宰的羔羊。 程溁抹了把額上的汗,道“這里可是程府,難道你們要在此朝廷功勛之宅,殺了本郡主不成,如此一來你們還能活著走出程府?真是自不量力!” 火鳳慢慢上前湊近程溁,得意的笑道“郡主您可真單純,誰說我們要?dú)⒘四??哦,哈哈!兄弟們隨口一說,郡主別當(dāng)真,咱們從沒想過要?dú)⒘丝ぶ?,而是讓你生不如死!”不待話落,便掏出袖中的朱砂瓶,縱步上前,欲將手中的朱砂瓶,倒在程溁脖子里。 程溁哪里會甘愿受這份罪,悄悄將手上的玄鐵戒指按開機(jī)關(guān),找準(zhǔn)時機(jī)對著火鳳的臉就是一拳頭,又順勢將火鳳手中朱砂瓶,倒在火鳳因大呼著痛,而張開的嘴里。 這時程溁才看清了,這哪里是什么毒藥,分明就是一只蠱蟲,親眼瞧著那碧色蠱蟲從火鳳的口中,猛地便鉆入火鳳的舌尖rou里。 陡然間,火鳳滿臉的猙獰,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都顧不得臉上呼呼冒血大口子,在地上不停的翻滾,令程溁奇怪的是火鳳空張著大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猶如案板上的活魚。 胖山匪蹲下身,低聲問道“火鳳姐!你怎么樣?” 后面一底盤很穩(wěn),矮瘦的黑衣人緩緩上前,用假聲道“那是極難養(yǎng)成的噬魂蠱,無藥可解,也根本引不出體內(nèi),遂中了噬魂蠱的人,便要一輩子都聽其母蠱蟲主人的號令。” 胖山匪不依不饒,道“咱們可以找李子龍要來母蠱蟲,救火鳳姐??!” 矮瘦的黑衣人,摸著腰間的長劍,道“你話太多了!”不待話落,在胖山匪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便猛地對那胖山匪一劍割喉。 胖山匪一只手緊緊捂著噴血脖子,另一只手指著矮瘦的黑衣人,張了張口,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隨即死不瞑目的躺在,痛得不停翻滾的火鳳旁。 矮瘦的黑衣人,目光犀利的瞧著身后蠢蠢欲動的山匪,冷冷道“你們都看見了,我能救你們,便能宰殺你們?!敝钢厣咸芍氖?,冷笑道“他便是不聽話的下場?!?/br> 山匪們即刻被嚇得跪在地上,磕頭道“是,公子,日后您便是我們的頭目!” 不知為何,這矮瘦的黑衣人雖蒙著面,但程溁瞧著這身形,倒是有幾分眼熟,可卻想不起在哪見過。由于此人啞著嗓子說話,遂程溁也聽不出本聲。 但此時程溁已無暇顧及,正悄悄順著水邊溜著走,忙著趁亂逃遁。她家謝遷還等著她回家野餐吶! 矮瘦的黑衣人轉(zhuǎn)過頭,陰狠的掃視著正逃竄跑的程溁,道“溁仙郡主,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