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城一中特長班二班的數(shù)學(xué)科代表準備了大半年終于轉(zhuǎn)去美國求學(xué)，逍遙地甩手扔下一個大攤子。

    上一回選課代表是高一剛開學(xué)，彼此都不熟悉，只能讓同學(xué)毛遂自薦。這次高二都開課兩周了，蔣老師決定按單科成績來指認。肖悅瓊常年班級第一，年級第二，不過從來對這些苦差事沒有興趣，但老師明確委任，她也只能應(yīng)了下來。

    蔣老師是一班班主任，王斂涵是一班班長。新科代表跟著老師去辦公室領(lǐng)任務(wù)的時候王斂涵剛好在，回班之后就順口提了一嘴。

    雷一鳴拖長聲音驚訝道：“怎么是她啊？”

    “怎么了？她不是學(xué)習(xí)挺好的？”王斂涵平日里雖然沒怎么刻意關(guān)注過，但對肖悅瓊這個名字挺有印象，畢竟全年級有可能考過自己的就只有這么一號人物。

    高二的一班與二班，作為年級的兩個理科特長班，競爭異常激烈。表面上一團和氣，你好我也好，四海皆兄弟；轉(zhuǎn)過身就在大小考試均分排名上較勁，相互鄙夷，友情比不過紙糊的絹花。兩班精英誰都不服氣誰，這次周測你們班第一，下次月考我們班就反超上來。作為兩班學(xué)之巔峰，王斂涵和肖悅瓊更是被攀比的主力和先鋒。

    “您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點不關(guān)心校園里的八卦大事?！崩滓圾Q老神在在地晃了晃椅子，差點被王斂涵橫來一腳蹬到地上。

    他穩(wěn)住重心，清了清嗓子：“學(xué)習(xí)是好，可她不是一向都不做班干的么？我跟你說啊，這女生還有點奇怪?！?/br>
    整個大課間，王斂涵被同桌絮絮叨叨灌了一耳朵關(guān)于肖悅瓊“奇怪”的傳聞——

    幾乎不與男生說話，就連問問題都找女性老師。

    喜歡打羽毛球，也打得很好，但幾乎不會參與體育課的女生小組賽，也不愛參加班內(nèi)的集體活動。

    問她題目不喜歡當面解答，寫在稿紙上等人下個課間來認領(lǐng)，所以之后別人都不好意思再問她題目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聽說初中時還和別人打過架。

    不喜歡太過親近的肢體接觸，也沒聽說過有什么特別好的朋友。

    “不過她那張臉，嘖嘖，”雷一鳴這樣總結(jié)道，“說是我們高二級花也不過分，性格這么怪，也能成為很多男生的理想型了?！?/br>
    “你說，她該不會有恐男癥吧？不過這也不關(guān)咱們事。喜歡你的女生更多呢！”雷一鳴補充道，王斂涵頗有興趣地抬頭瞥了他一眼，雷一鳴立刻擺出一個賤兮兮的表情，“比如那個高一小學(xué)妹。”

    “哪個高一小學(xué)妹？”

    “面試學(xué)生會那個啊。一米七長得挺漂亮的那個，人家都對你移不開眼了。你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哦那個?！蓖鯏亢c點頭，有了那么一點印象，他從桌洞里把下節(jié)課要用的生物書抽出來，“你省點心吧，我巴不得沒人喜歡?！?/br>
    “多好的條件你都看不上！”雷一鳴痛心疾首，“嘚瑟，你就嘚瑟，我就看你以后找個什么樣的?！?/br>
    王斂涵無端在腦海里回憶了一下僅有過的幾次照面里肖悅瓊的模樣，他也覺得，是真挺好看的。

    二班數(shù)學(xué)科代表上任后，年級第一和第二相遇的時機突然多了起來。肖悅瓊端著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公務(wù)往來好幾次，半路相逢還跟陌生人似的。

    周一課間，王斂涵去辦公室拿下午班會用的工作日志，正巧肖悅瓊在數(shù)新印的作業(yè)卷。蔣老師工位一直奉行著他本人引以為傲的“凌亂美”，王斂涵在抽屜里找了一圈無果，偶然抬頭一撇，才在最遠端的文件架上窺見一個角。

    王斂涵和文件架中間隔著一個肖悅瓊，他沒多想就直接側(cè)身去夠，整個上半身毫無征兆地擠進桌子和女生之間的空隙里，因為重心不穩(wěn)伸手扶住了肖悅瓊右側(cè)的肩胛。

    體溫隔著衣物傳過來，手心搭在女生小巧的肩骨上，只是下一秒，還沒等他站直身子，女生像是受到驚嚇似的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肖悅瓊眉心微蹙著，嘴唇抿得緊緊的，王斂涵毫不懷疑她全身的肌rou大概都繃緊了，像一只被嚇慘了的兔子，毛都炸開了。

    太近了。

    肖悅瓊心中只回蕩著這一個念頭，有那么一秒，她像是整個人被籠罩在王斂涵的懷里，她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抱歉。”王斂涵怔愣了幾秒，突然想起那則關(guān)于肖悅瓊討厭男生的傳聞。

    肖悅瓊察覺到自己反應(yīng)過度了，眼底閃過一絲懊惱，欲蓋彌彰地蹲下身去，埋頭撿著因為方才突然的松手而散落在地面上的卷子。

    她大概是極度不善于找借口，不然不會放任這種尷尬的沉默。王斂涵這樣想著，俯下身去幫忙，意外地從對方探出頭發(fā)的耳尖上窺見一點紅。

    卷子本就不太多，兩人個沒一會兒就收拾干凈了，王斂涵理得齊整之后又從中折疊了一下才伸手遞過去。肖悅瓊接得很謹慎，牢固地捏住卷子的一角，極力避免著任何不必要的觸碰，她抿了抿唇，道了聲：“謝謝。”

    氣氛輕松了不少，王斂涵本想順勢客套地寒暄兩句，話到嘴邊卻突然變了主意，雙眸一彎，半開玩笑似的開口：“這么緊張？你很怕我？”

    肖悅瓊從沒有預(yù)料過和王斂涵搭話的場景，她攥緊了手，忐忑地觀察著，卻也沒從男生的表情中讀出什么有用信息。王斂涵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唇畔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肖悅瓊臉皮薄，沒看幾眼就移開視線，半晌答非所問道：“我不喜歡和別人勾肩搭背?！?/br>
    語氣冷漠又平直，字字昭示著“你很煩”的信息，王斂涵覺得自己大概擁有什么超能力，不然怎么能精確地捕捉到肖悅瓊藏在心里的情緒，比如上一句有些羞惱，而這一句是緊張。但他沒有戳破，只是好心情地彎起唇角，像心里藏了寶藏。

    “記得和我打招呼?！蓖鯏亢瓝P了揚手中的日志本就向外走去。

    “什么？”話題轉(zhuǎn)得太快，肖悅瓊愣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打招呼?！蹦猩D(zhuǎn)身挑了挑眉，“下次路上遇見，記得和我打招呼。”

    肖悅瓊顯然絲毫沒有把對方的要求放在心上，下次見面的時候依舊是目不斜視地走過。反而是王斂涵后來一反常態(tài)地朝人主動揮手，他平白地對肖悅瓊格外關(guān)注起來，幾乎把這件事當做了樂趣，看著對方明明揣度他是故意的，又出于禮貌不得不壓著脾氣回應(yīng)。

    也就只有那種時刻，他才能從肖悅瓊臉上窺見一點惱羞成怒的樣子，生動而鮮活的，絲毫不同于平日里孤高漠然的刻板模樣，令人愉悅而享受的生機勃勃。

    學(xué)校體育課改革，打破傳統(tǒng)模式，男生和女生分別由不同的教師授課，一班二班恰好分到一節(jié)。新學(xué)期的教學(xué)內(nèi)容主要是籃球，男生對這部分內(nèi)容異常熟悉，老師樂得輕松，讓大家自由練習(xí)。

    前兩節(jié)課都是兩班各自為陣，這節(jié)課不知怎么亢奮起來，非要組織一場對抗賽。

    王斂涵的球技相當不錯，而且很久也沒打過帶競技意味的比賽，自然答應(yīng)了。他這次有心要發(fā)揮出水平，和二班他們打個高下。兩個班打球打得難舍難分，其精彩也吸引了很多一班二班的女生過來圍觀，最終還是一班稍稍勝出。王斂涵好久沒有打得這樣暢快，他撩起衣服下擺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露出漂亮結(jié)實的腹肌，惹得一眾女生尖叫。王斂涵也不在意，拍了拍同桌，“我沒帶水，先回教室了?！?/br>
    沒想到剛上到樓梯口，迎面便碰上了肖悅瓊。王斂涵明顯察覺出肖悅瓊不在狀態(tài)，女生神情不太對，剛要下樓梯卻一腳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王斂涵連忙伸手去拉，女生撞進他懷里，對方的臉埋在自己的脖頸處，他搭在對方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圈緊了些，環(huán)住肖悅瓊?cè)犴g的腰肢，下一秒，耳邊猝然飄來一聲悶哼。

    那聲音小極了，小到更像是錯覺。只有短短一個音節(jié)，在他們肢體相接混亂而短暫的兩三秒里，甜軟的，細弱的，像壓抑到極點溢出來的呻吟，一把小勾子似的撩在心上。只是王斂涵還沒來得及確認，她就猛的退開了自己的懷里。

    肖悅瓊額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細汗，呼吸凌亂得不正常。她瞪了王斂涵一眼，轉(zhuǎn)身向下跑去。

    王斂涵追上去的時候肖悅瓊剛從洗手間出來，她洗了臉，動作太過急促，發(fā)絲被水打濕，一縷一縷地掛在額前。肖悅瓊瞥了他一眼，視若無物地準備擦肩而過。

    “你病了么？我送你去醫(yī)院?！蓖鯏亢×伺氖滞螅涞乃缕つwguntang。女生用力的甩開他的手，罕見地流露一點真實的情緒，氣惱又不耐煩地冷聲嗆到：“你很閑？”

    “王斂涵，”肖悅瓊第一次認真地念出這個的名字，她頰邊還帶著點病態(tài)的酡紅，眼里起了霧，三月的桃花都開在眼角，“離我遠一點。”

    不止王斂涵，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