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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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晉陽長公主就站立在城墻上,望眼欲穿。在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gè)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沈瑛。 晉陽緊緊抓住沈瑛的手,“小成終于要回來了?!?/br> 沈瑛也是難得的欣喜,“長公主,這里風(fēng)大,要不,我們還是進(jìn)去等吧?!?/br> 晉陽慈愛地看著沈瑛,“這些日子,要不是有你陪著,我都不知道怎么過呢。” 沈瑛有些不好意思,“長公主說笑了,吳成不在,替他照顧您,是應(yīng)該的。” 晉陽輕輕地把沈瑛的碎發(fā)別到腦后,“你啊,這次小成回來,你們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到時(shí)候,你就該改口了?!?/br> 沈瑛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大周的軍隊(duì)終于來了??墒?,晉陽在隊(duì)伍里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沈瑛也沒有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晉陽有些疑惑,“小瑛,你看到小成了嗎?” 沈瑛搖搖頭,“我也沒有看到?!?/br> 晉陽沒有放棄,沈瑛也沒有放棄,努力在人群中尋找那個(gè)人的身影。 可是,直到所有的人都進(jìn)了城,她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吳成的身影。 晉陽心中有些莫名的感覺,“小成呢?他去哪了?” 沈瑛安慰道,“長公主,您別擔(dān)心,說不定,他沒有跟大軍一起,我先送您回吳府吧。” 周元寧終于回到自己的重華宮,佩秋一早就準(zhǔn)備好了換洗的衣裳,服侍周元寧換下戎裝。 佩秋心疼地說,“殿下,您都瘦了?!?/br> 周元寧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嗎?” 佩秋道,“您自己沒感覺,奴婢可是察覺出來了?!?/br> 周元寧又問,“畢竟是北疆,吃食比不上宮里的?!?/br> 佩秋道,“剛才,柳公公來咱們重華宮傳話,讓您走一趟文淵閣?!?/br> 周元寧扶正自己的發(fā)冠,“急嗎?” 佩秋道,“柳公公沒有說,不過,奴婢看他的樣子,殿下還是早點(diǎn)去的好?!?/br> 周元寧道,“那就讓他們準(zhǔn)備吧,孤去一趟?!?/br> 文淵閣內(nèi),皇帝的神情嚴(yán)肅。 皇帝開口問,“寧兒,你信上說的,可是真的?” 周元寧有些驚訝,難道,父皇還沒有把吳成的事告訴姑姑嗎? 時(shí)隔那么久了,可是當(dāng)皇帝提及這件事的時(shí)候,周元寧還是有些哽咽,“是。” 皇帝嘆了口氣,“誒,朕的皇妹,只得了這么一個(gè)兒子啊。” 周元寧道,“父皇還沒告訴姑姑嗎?” 皇帝道,“朕怕晉陽想不開,總想著,還有一線希望?!?/br> 周元寧道,“姑姑是大周的公主,不會(huì)這樣脆弱的?!?/br> 皇帝又問,“吳成呢?送哪去了?” 周元寧道,“兒臣把吳成送到大宗正院,他畢竟也是皇親國戚,那里也是去得的。” 皇帝道,“也好,晉陽那里,還是你去一趟吧,慢慢告訴她,別讓她太傷心了?!?/br> 周元寧得了旨意,她并沒有著急去吳國公府,而是先回了一趟重華宮。 佩秋好奇,“殿下,您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周元寧道,“去尋件素凈的衣裳吧?!?/br> 佩秋不解,可是還是按照周元寧的吩咐,從柜子里找出一件月白的衫子,替周元寧換上。 佩秋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周元寧道,“你跟著孤去一趟吳府吧?!?/br> 一路上,周元寧的臉色暗得可怕,佩秋也覺得心中惴惴的,可她又不敢問,只能陪著周元寧。 周元寧這次來是過了明路的,還沒到吳府,吳家的下人就迎了過來,一臉諂媚地說,“殿下,小的來帶路吧?!?/br> 在吳家下人的帶領(lǐng)下,周元寧從吳家大門入了吳府。吳家從吳國公到下面的小輩,都齊齊等著。 周元寧不愿與吳府人糾纏,只是簡(jiǎn)單地說了兩句,便說,“晉陽姑姑呢?” 吳國公忙推自己的二弟出來,吳彬不情愿地說,“她在自己的院子里?!?/br> 周元寧道,“孤要去看看?!?/br> 吳家人不敢怠慢,忙領(lǐng)著周元寧去了晉陽長公主的院子。 晉陽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看到了周元寧的身影,可是,在周元寧的身后,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 晉陽顧不得行禮,忙上前,“太子,小成呢?怎么沒和您一起來?” 周元寧扶著晉陽,“姑姑,咱們進(jìn)去說吧?!?/br> 晉陽的心猛得一抖,又瞥見周元寧身上的這身衣服,心中更是不安,“小成是不是受傷了?傷哪里了?是不是傷到臉了,才不敢回來見我?” 周元寧沒有回答,只是攙著晉陽進(jìn)了屋子。 晉陽看見周元寧這樣,眼中聚滿了淚水,“小成是不是出事了?” 等進(jìn)了屋子,屋子內(nèi)只剩下自己人,周元寧才開口,“姑姑,您先聽孤說?!?/br> 晉陽一下子癱坐在榻上,握緊周元寧的雙手,“太子,您跟我說,小成他,他還活著嗎?” 周元寧沉默了,在晉陽的注視下,周元寧搖了搖頭。 晉陽雖然隱隱察覺出了事,可是,真的從周元寧的口中得到了消息,她還是受不了。 晉陽滿臉都是淚,不停地問周元寧,“小成,他怎么沒了的?” 周元寧也哽咽了,“他是為了孤,才死在北狄人的刀下?!?/br> 晉陽哭得更厲害了,幾欲昏厥,她的侍女也在一旁安慰,“長公主,節(jié)哀??!” 好不容易,晉陽止住了哭泣,“什么時(shí)候的事?為什么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 周元寧道,“孤一早就給父皇遞了奏折,父皇就是擔(dān)心姑姑,怕姑姑胡思亂想,這才瞞著?!?/br> 晉陽的眼圈通紅,“幫我謝謝皇兄?!?/br> 晉陽抓著周元寧問,“小成,他的身子,現(xiàn)在在哪里?我想,我想見見他?!?/br> 周元寧道,“孤做主,送到大宗正院去了,吳成是為了孤,孤也不能再做什么了,他的身后事,是孤唯一能做的?!?/br> 晉陽拼命地?fù)u頭,“好孩子,姑姑不怪你,小成,他肯定是心甘情愿的。” 周元寧低下了頭。 晉陽撫摸著周元寧的頭發(fā),“帶姑姑去看看吧。” 周元寧道,“姑姑,您還是別去了,吳成走了很久了,難保......” 晉陽明白周元寧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受不了,以前,那樣的少年,會(huì)變成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 晉陽笑著說,“我不怕。小成他無論變成什么樣子,都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他走的時(shí)候,我沒有在他身邊,現(xiàn)在在不去看他,我怕他過奈何橋的時(shí)候,會(huì)怪我?!?/br> 周元寧點(diǎn)點(diǎn)頭,“好,孤這就去安排?!?/br> 晉陽道,“好啊,我去換身衣裳,咱們現(xiàn)在就去吧。” 近了,更近了。 終于到了現(xiàn)在這一步,晉陽卻停住了自己的雙腳。 晉陽終于往前走了一步,一步,又一步。 開棺。 晉陽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雖然早就想到,可是,吳成變成這個(gè)樣子,這樣的不堪,那還是自己的兒子嗎? 周元寧忙扶著晉陽,“姑姑,還是回去吧?!?/br> 晉陽借著周元寧的力,慢慢地直起身來,“小成!小成!” 晉陽還想上前,可是,棺木已經(jīng)在她眼前關(guān)上了。晉陽只能趴在棺木上放聲大哭。這一刻,她已經(jīng)忘記了她的公主身份,此刻,她只是一個(gè)失去兒子的母親,再尊貴,也救不回自己的兒子! 晉陽的年紀(jì)畢竟大了,根本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周元寧擔(dān)心晉陽的身子,也擔(dān)心她回到吳府的處境,便做主,把晉陽接進(jìn)了宮,讓她住在未出閣時(shí)居住的宮殿。 文淵閣內(nèi),皇帝靜靜聽著周元寧的回話。 周元寧道,“兒臣沒有請(qǐng)示父皇,就把姑姑接進(jìn)來了,還請(qǐng)父皇恕罪?!?/br> 皇帝道,“皇妹未出閣的時(shí)候,也住在那里,你安排得很好?!?/br> 周元寧道,“多謝父皇?!?/br> 周元寧頓了頓,又道,“兒臣還有個(gè)不情之請(qǐng)?!?/br> 皇帝道,“是吳成的爵位吧?!?/br> 周元寧道,“吳成他是為了兒臣,才,是兒臣對(duì)不起他,也對(duì)不起姑姑?!?/br> 皇帝從龍椅上起身,走到周元寧的面前,用力按了按周元寧的肩膀,“寧兒,永遠(yuǎn)不要說對(duì)不起?!?/br> 周元寧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不明白他話里的含義。 皇帝背過身去,“寧兒啊,這個(gè)龍椅,這個(gè)皇冠,都是用白骨累積起來的,你的位子,也是一樣的?!?/br> 皇帝又說,“能感受到身上的擔(dān)子,才能不斷地鞭策自己,你是如此,朕,也是這樣。” 周元寧看著自己的父親,是啊,就算父皇是嫡長子,可是,他能登上這個(gè)位子,能坐穩(wěn)這個(gè)位子,也是付出了很多,失去了很多。 自己也是一樣啊。 周元寧道,“兒臣明白,可是,心里,還是覺得對(duì)不起他們?!?/br> 皇帝道,“晉陽是明事理的,她不會(huì)怪你的?!?/br> 周元寧道,“是,姑姑還寬慰兒臣?!?/br> 皇帝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吳成既然去了,朕會(huì)給他體面?;钪娜耍惨畔隆!?/br> 周元寧道,“兒臣明白?!?/br> 皇帝道,“明日,你去上朝吧。沈維倫的奏折,朕都看過了,李家,這件事,朕,大周都不會(huì)放過!” 周元寧離了文淵閣,不想坐轎,所以,只讓小內(nèi)監(jiān)在后頭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身邊,只剩下佩秋和云來。 佩秋在周元寧身旁提著燈籠,她的嗓子也有些啞了,“殿下。” 周元寧道,“怎么了?” 佩秋道,“奴婢也傷心?!?/br> 周元寧道,“是為了吳成嗎?” 佩秋點(diǎn)點(diǎn)頭,“吳公子是個(gè)好人。” 周元寧悠悠的說,“可是好人的命,總是不長啊?!?/br> 佩秋道,“殿下,那天,奴婢能去送送吳公子嗎?” 周元寧道,“你想去,就跟著吧?!?/br> 佩秋道,“奴婢謝謝殿下?!?/br> 周元寧道,“多個(gè)人送送他,他應(yīng)該也是高興的?!?/br> 第二日正好是大朝,皇帝感吳成忠義,追封了吳成為忠義伯,并隨葬皇陵。 旨意一出,吳家人不樂意了。吳國公站了出來,“陛下,您追封吳成是好事,可是吳成畢竟是吳家的人啊,怎么能葬入皇陵?” 吳彬也站了出來,“是啊,吳成他畢竟是微臣的兒子,微臣夫妻還是希望他葬入?yún)羌业淖鎵??!?/br> 皇帝大怒,“吳成的身體里,也留著一半的皇族血統(tǒng),晉陽親自來求朕,怎么,你們不樂意?” 見皇帝發(fā)火了,吳家人不敢再多言,只有吳彬還在堅(jiān)持,“陛下,長公主已經(jīng)下嫁,就是吳家的媳婦,吳成也姓吳,微臣是他的父親......” 吳彬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景略就搶在他前頭,“吳大人,長公主就算下嫁,那也是公主之尊,怎么,您敢不聽公主的?” 四王八公,不現(xiàn)在是四王七公了,他們雖然暗地里看不上公主,可是,明面上,這樣的話,卻不敢當(dāng)著皇帝的面講。 吳彬一時(shí)說不出話,只好聽從了皇帝的安排。 吳成的事,不過是一道開胃小菜,接下來的消息,更是如晴天霹靂一般,打在了在場(chǎng)的每個(gè)人身上。 “李家通敵叛國?” “怎么可能?” “他都是國公了,還要什么???” “國公?更進(jìn)一步,莫不是?” “大皇子也摻和進(jìn)去了?” “不會(huì)吧?” “不可能吧?” ...... 因?yàn)槭谴蟪」賯円捕嫉烬R了,皇帝一說出這個(gè)消息,有些人按耐不住,在后頭就講開了。 柳良海見情形不對(duì),忙讓小內(nèi)監(jiān)去維持秩序,好一會(huì),才安靜下來。 皇帝把查到的東西一樣樣擺在天下人的面前,有物證,也有人證,證據(jù)確鑿! 李國公也想不出什么,為自己分辨,只能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是被冤枉的!” 皇帝把那些東西都擲到了李國公的面前,“這些東西,都是偽造的嗎?” 李國公顫抖著,不敢去看。 攀附李家的那些臣子看到李國公這樣,更加不敢說話,就怕自己也被牽扯進(jìn)去。 皇帝道,“李家,除爵!” 李國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 皇帝冷笑一聲,“既做得出,就該想到后果!” 李國公的頭都嗑青了,“微臣真的是冤枉的!陛下明鑒啊!” 皇帝道,“明鑒?朕就是沒看清你的樣子,才痛失自己的侄子,朕的皇妹,才痛失愛子,你還要朕如何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