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在房間里又寫了一些字，眼皮像裹了膠一樣，怎么也睜不開。大約昨天夜里睡得不好，今日才困倦至極。她連手中的毛筆都沒來得及放下，便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去。

    殘陽如血，昏黃的陽光灑滿大地。采薇進(jìn)來房間，便看見琳瑯趴伏在桌子上，手里還緊緊捏著毛筆，半邊臉頰壓在桌子上已經(jīng)變了形，微張著嘴，走近了還能聽見輕輕的呼聲。陽光打在琳瑯的身上，暈出一道溫暖的光圈。

    采薇撿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字，和桌子上的那些規(guī)整在一起。采薇不由笑了笑，這丫頭今日雖頑皮了些，倒是沒說謊。如她所說，的確寫了不少字呢。琳瑯向來在讀書習(xí)字上還算乖巧聽話，只是小孩子心性，有時候難免貪玩了些，不過她交代的功課從來不曾落下。

    采薇瞧了眼外面已經(jīng)落山的太陽，曲起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琳瑯從睡夢中驚醒。她慢慢抬起頭，放下手里的毛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采薇看著她臉上粘著的墨，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笑著道：“真是用功，字都寫到臉上去了?！?/br>
    琳瑯摸了摸臉，剛睡醒的嗓音綿軟，“娘親，天要黑了嗎？”

    采薇摸了摸琳瑯的臉，笑道：“嗯，已經(jīng)是傍晚了，該吃飯了，你想吃什么？娘親給你做。”

    琳瑯仰起頭，手掌拖著臉想了半天，最后道：“就吃娘親最拿手的湯面好了?！?/br>
    采薇點(diǎn)頭答應(yīng)，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忽又回頭道：“你快些去洗把臉，像只小臟貓，沒一點(diǎn)女孩家的樣子?！?/br>
    琳瑯俏皮地吐吐舌頭，道：“知道了，知道了?！?/br>
    琳瑯洗了臉，又換了一件鵝黃短衫，腰間系了一根乳白腰帶，顯得腰細(xì)腿長，格外明艷動人。

    她下了樓，正是吃飯的時辰，店里坐了不少人。見小連子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她便挽起袖子，幫忙跑堂打下手。小連子見著她，沖她呵呵呵地笑，“琳瑯meimei，你來的真及時，我都忙不過來了?！?/br>
    琳瑯拍拍小連子的肩膀，“那時自然，我畢竟是號稱及時雨的嘛?！?/br>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店里的人終于少了些，琳瑯滿頭大汗的坐在桌子前直喘氣。有人來住店，她也實(shí)在懶得動，便指使小連子帶人上了樓。

    琳瑯正神游來著，采薇端著一碗面過來。琳瑯餓得眼睛都直了，看見這么一碗清湯白面，上面點(diǎn)綴著碧綠的蔥花，口水都要流了下來。

    她痛痛快快地吃完面，采薇收了碗筷到廚房忙碌。琳瑯雙手捧著臉坐在柜臺前，已經(jīng)入夜，各家商戶門前都點(diǎn)起了紅燈籠，更夫已經(jīng)開始咚咚的打更。

    幽若收拾完廚房，一邊解了身上的圍裙，一邊皺著眉道：“最近廚房了是不是有了老鼠，總覺得少了些吃食?！?/br>
    琳瑯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說話。小連子從樓上下來，接話：“幽若姑姑，也許不是老鼠呢。我值夜時，似乎聽見廚房里似乎有說話的聲音，可不像是老鼠。夜深人靜的，我心里害怕，便不敢去看?！?/br>
    琳瑯哈哈哈笑了幾聲，對小連子說：“膽小鬼，難道還有妖怪不成？”

    小連子被一個小姑娘嘲笑，臉?biāo)查g就紅了，嘴上辯道：“我不是膽小鬼，我聽得真真的，的確像是說話的聲音。采薇姑姑，你說我們棧不會是招鬼了吧？”

    “你別不是做了噩夢吧？是不是夢里有小鬼和你說話，你便覺得夢成了真？”琳瑯繼續(xù)笑他。

    “不要胡說，哪里有什么鬼怪，不要自己嚇唬自己。定時那些老鼠出來作怪，否則為何只會少些吃食？”

    采薇走向柜臺，拿起柜臺里的團(tuán)扇，隨意地扇了扇，說道：“小連子，明日里你去買些鼠藥回來，不能白白糟蹋糧食。”說完又吩咐小連子收拾下桌椅板凳，準(zhǔn)備打烊。

    琳瑯一邊幫著小連子整理桌椅，一邊對采薇道：“娘，你累了一天，快些去歇息吧，我和小連子一會就收拾好了?！?/br>
    采薇捶了捶腰，嘆氣道：“是累得我腰酸背疼的，你們也快些收，別忘了門窗鎖好?！闭f完就捏著腰上了樓。

    采薇剛上了樓，琳瑯神秘兮兮地瞧著小連子。小連子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小心翼翼地問：“琳瑯meimei，你為何這般看我啊？”

    “你果真聽見廚房里有說話的聲音？”琳瑯小聲問。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沒有騙人。這幾日夜里，廚房里總能聽見窸窸窣窣，像極了說話的聲音?！毙∵B子怕琳瑯不信，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自己說得是真的。

    琳瑯不說話，只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小連子悄悄走到她身邊，問道：“你是不是相信我說的了？”

    琳瑯拍了下桌子，蹭地站起來，嚇得小連子一驚?！澳镉H都說了，你不要胡說，根本沒什么鬼怪，是你自己嚇唬自己罷了?！?/br>
    “哎，我就知道你不肯信我?！毙∵B子哀聲嘆氣道。

    “行了，既然你這樣害怕，今天你便不用值夜了，好好上樓休息吧?！绷宅樌事曢_口。

    “這不可以，采薇姑姑知道要罵人了?！?/br>
    “干脆我替你得了?！绷宅樑闹馗?，信誓旦旦的。如果不是穿了身女兒裝，還真以為是哪家的公子，竟這般豪爽。

    “也不行，你一個女兒家，又小小年紀(jì)的，我可不放心?！毙∵B子拒絕道。

    “我的膽子比你大多了，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br>
    兩人正爭論著，采薇竟從樓上探出頭，對他們說道：“今日不用值夜了，早些打烊，上樓歇著吧。記得把門窗關(guān)好，一點(diǎn)小事，爭論個沒完?！闭f完就扭著柔軟的身段回了房。

    樓下兩個小的，聽完興奮地叫了一聲，迅速關(guān)門熄燈上樓。

    半夜里，忽然起了一陣陰風(fēng)，明明是夏季，小連子卻覺得有些冷。他從床上下來，去關(guān)開著的窗戶。嘴里嘟嘟囔囔：“怎么忽然變了天？”

    他走到窗前，外面月朗星稀，安靜如水，遠(yuǎn)處的樹連片葉子都不曾動，更別提有什么風(fēng)了。他正納悶，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他披著衣服走到門口，大著膽子透過門縫，往外面一瞧。這一瞧不要緊，外面的東西幾乎嚇得他三魂七魄都要沒了。

    一個披頭散發(fā)，身著白袍的人從門前輕輕飄過，竟沒有腿，他幾乎可以想象那東西的面孔一定是青面獠牙，吐著血紅的舌頭，只待看見活物，便一口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