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琳瑯睡得朦朧間,似乎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她緩緩掙開眼睛,云兒正站在她床前,見她醒過來,小心扶著她坐起來,輕柔地說道:“小姐醒了?公子剛剛回來,此刻正在房里沐浴更衣,稍后會過來看小姐?!?/br> 琳瑯點了點頭道:“那你也扶我起來吧,我也不能這幅樣子見你家公子?!?/br> 云兒扶著她下床,又給她換了一件湖藍色紗裙,頭發(fā)用一根樣式簡單的珠釵挽起來,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臉上不施粉黛,倒有幾分弱柳扶風的模樣。 琳瑯在圓桌前坐下,云兒端了茶水過來,輕聲說道:“小姐睡了一覺,一定口渴了,喝點茶水潤潤嗓子吧。等公子過來,便可用晚飯了?!?/br> 琳瑯望著窗外,太陽已經(jīng)西沉,她愣了一會神,開口問云兒:“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云兒低聲回答道:“回小姐,現(xiàn)在是酉時。” 琳瑯不再說話,云兒靜靜地站在她身邊,也不做打擾。有個人時時她身邊伺候著,她著實別扭,于是她對云兒說道:“我沒什么事,你先下去歇著吧,不必一直陪著我?!?/br> 云兒低垂著頭,誠懇說道:“公子吩咐了,小姐身子弱,隨時都可能發(fā)病,所以要奴婢寸步不離地守著小姐。如果小姐覺得奴婢有所打擾,奴婢退的遠些就是了?!闭f著就往后退了幾步,幾乎到了門口。 琳瑯沉沉地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嫌棄你,只是我從前從未被這樣貼心照顧,有些不習慣罷了?!?/br> 云兒聽完她的話,臉上一喜道:“我還以為小姐不喜歡奴婢呢,不習慣正常,過幾天小姐慢慢就能適應了?!?/br>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云兒忙走到琳瑯身邊,在她耳邊說:“小姐,是公子來了?!?/br> 云兒的話音剛落,門口就進來一個人。琳瑯抬頭望著朝她走過來的夜君,并細細地打量著他。 他墨綠色的眼眸看似多情實則冷漠,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紅潤飽滿。一身黑色的錦袍,手里拿著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間一根金色腰帶,腰帶上掛著一塊鵝蛋大小的玉佩,腿上一雙黑色靴子,趁得小腿修長筆直。他看起來溫文爾雅,像極了貴族家的富公子。整個人身上散發(fā)出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邪魅的臉龐上露出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成熟。 琳瑯以前并不曾如此細致地觀察過夜君,此刻她覺得夜君的美貌竟不能用語言去形容。與鐘九穩(wěn)重睿智的氣質(zhì)不同,夜君更偏腹黑邪魅。 夜君也正盯著她,走到她身邊,對她勾唇一笑:“寧寧可感覺好些了?” 琳瑯低著頭,手指絞在一起,輕聲說:“除了覺得伐累一些,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適?!?/br> 夜君笑了笑,手里輕搖著手里的折扇。那折扇上似乎也有著熏香的味道,他每搖一下,便隨著淡淡的風飄進鼻間。 琳瑯心下疑惑,沒來得及細想,便脫口問道:“你這里為何有醉花間這種香?” 夜君停下手中的扇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輕笑出聲:“這香還是我親自教你怎么調(diào)制的?!彼D了頓,又拿折扇輕輕地拍了下頭,道:“”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你已經(jīng)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不過我現(xiàn)在用的香,和鐘九調(diào)的并不太一樣,他用的是你改良過的,加了你喜歡的梨花在里面。不過味道差別并不太大,若不是行家細聞,幾乎分辨不出?!?/br> “醉花間居然是你發(fā)明的?”琳瑯滿是質(zhì)疑地問。 “你不信?這真是讓我傷心?!币咕傺b失落地扶著額頭,眼睛卻含著笑,讓琳瑯一時難辨真假。 她右手執(zhí)著小小的茶杯,望著碧綠的茶湯,又開口問道:“這茶該不會也是你發(fā)現(xiàn)的吧?” 夜君對于她的問題,似乎很是愉悅,他道:“這倒不是,這是自己發(fā)現(xiàn)調(diào)制的,我可不敢居功?!?/br>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琳瑯繼續(xù)問道。 夜君并不急著回答,像是思考了一會,才慢悠悠地說道:“你調(diào)制的新茶,我是第一個品嘗的。我記得我曾經(jīng)告訴過你,我們是青梅竹馬?!?/br> 琳瑯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對他的答案極不滿意。夜君不在意她變化的臉色,而是更加閑適地說道:“你是不是本來覺得,這是獨屬于你和鐘九,卻沒想到我全部都知道。你現(xiàn)在肯定特別傷心,特別失落?” 琳瑯將手里的茶杯砰地丟到桌子上,心中煩悶不已。夜君卻笑得更加令人討厭,見她也不再搭理他,便對一旁的云兒說道:“云兒,你去吩咐廚房傳菜吧?!?/br> 云兒諾諾答了聲好,便俯身退出去。 夜君起身去那張八仙桌上,朝香爐里送了幾勺香粉,用手扇了扇飄起的青煙到鼻間,慵懶地說道:“這香的味道確實難得,我用了這香以后,旁的熏香,都用不習慣了。怪不得自從你轉(zhuǎn)世以后,鐘九一直用著。睹物思人,我覺得這法子甚好?!?/br> 琳瑯絲毫不記得從前的事,她也不想與夜君多聊。夜君明明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琳瑯卻總覺得壓迫感十足。她干脆一直保持沉默,免得又被夜君打擊。 過了不久,云兒領著幾個丫鬟,端著各種菜品,一一擺上桌。 琳瑯瞄了幾眼,比中午的餐食更加豐盛。圓圓的桌子上不留一絲空隙,琳瑯奇怪地問云兒:“還有別的人來吃飯嗎?” 云兒一邊擺碗筷,一邊笑著說:“沒有,只有公子和小姐兩個人?!?/br> 琳瑯忽然扯起嘴角笑笑,嘴上沒說話,心里卻在鄙視夜君這樣的行為。只不過兩個人用餐而已,竟然做了這么多飯菜,豈不浪費。 云兒大概看出她心中所想,小聲解釋道:“公子怕不合小姐胃口,便讓廚房多做了些。” 琳瑯回頭看了看夜君,他依然站在那八仙桌旁,鼓搗香爐,她開口問道:“你不是說和我是青梅竹馬?怎么連我的喜好都不知?!?/br> 夜君抬頭看她,眼神透著幾分嘲諷,幾分涼薄,他幽幽說道:“我本來以為了解你所有一切,只是你和鐘九在一起后,我便看不清你了?!?/br> 琳瑯被他說得愣了一愣,然后便轉(zhuǎn)身自顧拿筷子吃飯。 夜君也不在意她的態(tài)度,隨意坐在她的旁邊。只是他并不怎么動筷子,很偶爾才會吃上一口。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會靜靜地喝茶。 琳瑯一頓飯吃下來,并不痛快。有一個不熟悉的人,坐在旁邊,眼睛一直盯著她,她要能吃下去才怪。 終于吃完,丫鬟收了碗筷。琳瑯一邊擦著嘴角,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知道這里曾經(jīng)是前朝丞相的安允之的府邸,怎么竟變成你的了?” 夜君好奇地瞧了她一會,問道:“你怎么猜到的?” 琳瑯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無意聽到云兒說這里是城里最好的地方,要說城里最豪華的府邸,非安府莫屬了?!?/br> 夜君仰起嘴角,十分溫柔地笑:“寧寧還想從前一樣聰明,只憑一句話就猜出自己身在何處。這里前些日子的確是安府,不過現(xiàn)在是我的了?!?/br> 琳瑯抬起頭質(zhì)疑地看著他,夜君繼續(xù)說道:“我本來想要借著安府用一用的,只是安允之的兒子安豐,不識好歹,竟不肯出借。于是我一怒之下,便把他們?nèi)慷細⒘?。?/br> 夜君講這些的時候,一臉的云淡風輕,仿佛在說一件和他不相干的事。 琳瑯被他的行為和態(tài)度,激得起了一身冷汗。她按著桌子起身,顫著手指指著他,咬牙說道:“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他們何其無辜?” 夜君微笑著看她,手里撐開折扇,毫不在意地說道:“這世間哪有什么無辜的人?我讓誰這一刻死,就絕不會讓他下一刻?!?/br> 琳瑯真相一巴掌拍在夜君那張禍人心魄的臉上,他說的話明明十分惡毒,可他的語氣總讓人覺得他是對的。 她的手掌按在桌子上,到底沒辦法揮出去。她首先并沒什么力氣,就算打在他身上,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其次,她不了解夜君,以他狠毒的性質(zhì),說不定還沒等她揮出去手,便被他擰斷了脖子。 她愣愣地緩了很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你真是個瘋子。” 夜君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哈哈哈笑起來,一直笑得眼角掛著淚珠。琳瑯愣愣瞧著他,過了許久,夜君才停下來,伸出手指抹了下淚水,繼續(xù)云淡風輕地說:“我一直都是個瘋子,你從前就這樣說過了。寧寧,我是瘋了,但我有今日,和你也脫不了干系?!?/br> 琳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道:“你不要把自己的惡劣,推到別人身上?!?/br> 夜君笑了一笑,也不再多做解釋。他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皺的衣袍,然后對琳瑯說道:“你身體不好,先好好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br> 他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又轉(zhuǎn)身說道:“鐘九救不了你,我能。你到了這里,我就絕不會讓你死。” “你為什么要把我藏在洛陽城里?”琳瑯問。 夜君笑著說:“我就是想看看鐘九能不能找到你?不過等他找到你,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