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因?yàn)樗K究......舍不得。 阿九走過來,對陸寒眸中的赤紅避而不見,頷首說道:“主子,是十三的藥下重了?!?/br> 陸寒毫無所動,只是靜默地站在雪中。 雪絮又開始漫舞,落在肩頭融化,大氅潤上一層晶亮的水珠。 他瞳眸微縮,握在身側(cè)的拳已是青筋畢顯。 顧之澄體弱畏寒,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總要大病一場的,又怎能再抵抗得了那般重的藥。 “十三跟我這么些年也辛苦了,讓她回北地養(yǎng)老吧?!?/br> 十三是他手底下最忠誠的暗衛(wèi),亦是無心之失,他不能讓她償命,免得寒了其他暗衛(wèi)的心。 阿九走了,陸寒仍舊站在殿外看雪。 可空洞仿佛能吞噬整個(gè)世界,只有陸寒知道,他也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但他明白,原來他對顧之澄的感情,遠(yuǎn)比他自以為的深厚。 以往的克制隱忍,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十三很快就過來辭行,一樹殷紅的寒梅之下,她素來冷酷無情的臉龐也似是染上了一絲艷色。 她說:“主子,清心殿那位......是女兒身。” 陸寒睨了十三一眼,瞳仁放大,眸中的血□□盡。 這是十三第一回 看到陸寒如此失態(tài)的樣子,看到他跌跌撞撞的沖進(jìn)清心殿,她的心,也越發(fā)的比這凜冬還要冷了。 清心殿里的其他人已經(jīng)被陸寒屏退,他毫無顧忌地抱上那具已經(jīng)冰冷僵硬的身軀。 他朝思暮想,卻一直引以為恥的。 望著懷里那絕色傾城卻已香消玉殞的小人兒,陸寒這才明白,他一直以來的克制和恥辱,有多可笑。 顧之澄,你個(gè)小騙子,騙得我好慘。 修長的指尖擒住她尖細(xì)的下巴,陸寒的心已被扎得不成樣子,千瘡百孔。 抱著她,輕若無物,臉也才他巴掌大,原來她已削瘦成這個(gè)樣子。 而他,自從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心意后,一直都不敢正眼瞧她,好久都未曾這樣仔細(xì)的打量她了。 原來這顆心,還能痛。 陸寒驀然捂住胸口,一口濁血噴了出來。 他原以為,他想要的是這江山。 現(xiàn)在才知道,無她在,坐擁江山萬里,又有何用? 偏他還固步自封,守著那可笑的禮義廉恥,讓她受苦了這么多年。 陸寒微涼的指肚撫上她精致的臉頰,沁涼,且刺心。 顧之澄......小騙子...... 透過窗牖還能看到殿外的紅墻白雪琉璃瓦,掩映著玉樹瓊枝,片片玲瓏,明明很美,卻四處透著凄苦空涼之意。 陸寒知道,至此,江山無限,卻再無她。 他看什么,都是一場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20評論發(fā)紅包哈~~謝謝支持~ 一次性發(fā)了兩章,爽不爽,嘿嘿。 第3章 第 3 章 冷。 好冷。 顧之澄在龍榻上蜷縮成一團(tuán),齒間仍然止不住的輕顫著,手腳冰涼到幾乎感覺不到其存在。 耳畔響起程御醫(yī)熟悉的聲音,她病得模模糊糊的時(shí)候聽得再多不過。 “太好了,皇上的燒退了?!?/br> 顧之澄緩緩睜開眼,入目是大紅羅圈金帳幔,挑著金線龍紋樣,富貴堂皇。 她有些怔然,腦中混沌更甚。 她不是......被陸寒藥死了么...... 莫不成又從鬼門關(guān)踏回來了? “程御醫(yī)......我——”顧之澄艱難的側(cè)過頭,想吩咐程御醫(yī)幾句,可卻突然頓住了。 程御醫(yī),怎年輕了十歲似的,眼角那些褶子不見了,須子也短了一大截。 “陛下有何吩咐?”程御醫(yī)瞇了瞇眼,見到顧之澄有了精神,心也放下不少。 “咳。”顧之澄咳了一聲,抱著衾被,嗅著被褥間熏著的淡淡果香味,嘶啞著嗓子問道:“朕昏迷多久了……” “三日。”程御醫(yī)頷首答道,“陛下萬福,這病來得又兇又急,幸得菩薩保佑,才能躲過這一劫吶?!?/br> 田總管見顧之澄醒了,早吩咐侍女端來了熬好的藥,細(xì)著嗓子問道:“陛下,趕緊趁熱將藥喝了吧?這病才能早些好。” 翡翠給顧之澄墊了個(gè)軟枕在身后,她這才得以半躺起來,依舊是面色蒼白的虛弱模樣。 田總管和翡翠瞧上去模樣都年輕了不少,但顧之澄來不及細(xì)想,因?yàn)槟X仁兒實(shí)在疼。 直到她抬手時(shí),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她的手,何時(shí)這般小了? “翡翠,快取銅鏡來!”顧之澄急聲道,嘶啞的嗓音里帶了些顫音。 翡翠不明所以,但她素來最聽顧之澄的話,盡管心中疑惑,明明陛下不喜照鏡的,但還是取了銅鏡過來。 顧之澄急急翻開那柄舞鳳狻猊紋鏡,望見那張還未長開卻已隱約可瞥見未來絕色的容顏,精致的小臉愈發(fā)顯得煞白,毫無血色。 她......她這是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小時(shí)候么? 多年來跟陸寒學(xué),讓顧之澄即便遭此大變,臉上也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放下銅鏡,重新放回衾被里的手悄悄掐了掐腿側(cè)。 疼,不是做夢。 顧之澄斂下眸子,濃長的眼睫撲簌了幾下,再抬起時(shí),烏黑瞳仁里聚著些不知名的微光。 她自幼體弱多病,登基以來,更是因?yàn)槿找筩ao勞而大病小病從不間斷,昏迷數(shù)日的境況有過許多回,迷迷糊糊醒來常是這樣的場景。 也不知這次昏迷是哪一年的哪一回...... 顧之澄盯著龍榻帳幔上的龍爪看了好半天,才淡聲又問道:“朕......為何昏迷?” 程御醫(yī)捋了捋胡須,嗟嘆道:“陛下初初登基,即位大典的禮節(jié)冗雜繁多,您又吹了一整日的冷風(fēng),許是勞累過度,寒邪入體所至。” 顧之澄斂下眸,纖細(xì)的手指頭宛如沁涼的玉,撫過衾被上精致繁復(fù)的金線,輕輕顫著。 她還活著,還回到了十年前,她剛登基的時(shí)候。 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真好。 活著的感覺。 真好。 聽程御醫(yī)一說,顧之澄就已經(jīng)明白自己身處何年何月,何等境地。 此時(shí)還是十年前的臘月,離即位大典剛過去四天,而距離她的生辰......依舊還有十天。 顧之澄有些恍惚,也不知關(guān)于上一世的記憶,是真,還是只是她的一場幻夢。 但死亡帶來窒息感還真實(shí)得讓她渾身止不住的輕顫,心尖的涼意蔓延到五臟六腑,讓人無力抗拒,也無法動彈。 她再也不愿意體會一次這樣的死亡了。 上一世,她已經(jīng)為了父皇母后,為了對得起列祖列宗而拼命努力,且死過一回了。 那這一次,她能不能自私一些,為自己而活...... 她也喜歡漂亮精致的衣裳首飾,也喜歡爽口鮮香的飯菜,也喜歡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日子...... 顧之澄咬唇沉思,正覺腦子亂得很,又聽得外頭一聲尖細(xì)嘹亮的喊聲—— “太后娘娘駕到!” 顧之澄心頭涌上些莫名的情緒,垂下眼瞼,手心漸漸漫起一層濡濕。 她的母后很愛她,她也很愛她的母后。 可世上,總有許多事情不是愛就能解決的。 比如太后對她的殷切希望和重重寄語,她再如何努力,也達(dá)不到太后的希望。 顧之澄還記得上一世,母后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失望,越來越冷淡,與她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澄兒,我的澄兒,你終于醒了!你這身體呀,總是讓哀家擔(dān)心!” 因?yàn)橹?,太后的步子比平時(shí)急一些,身上穿著的大紅色織金緞寸蟒妝花裙走動間裙擺翻飛,勾勒出華麗的弧度。 太后走到顧之澄龍榻邊,溫柔纖細(xì)的手撫到她的額頂探了探溫度,這才松口氣:“總算退了燒,再喝兩天藥,就能大好了?!?/br> 太后生得美,雖已年過三十依舊膚色白里透紅,一雙纖長微翹的丹鳳眼溫柔且有神,關(guān)心她的聲音也是婉轉(zhuǎn)多嬌,煞是好聽。 顧之澄看得分明,太后眼睛里關(guān)切是真的,擔(dān)憂也是真的。 只是后來,這些熱切都慢慢退散了去。 顧之澄垂下眸,遮住眼里潤上的水色,不敢去回憶太后失望時(shí)如同針扎在她心上的眼神,只是輕聲喊道:“母后,您來了?!?/br> 太后蹙了蹙眉,憂心道:“嗓子怎都燒啞了?” 不等顧之澄回答,她又松了口氣:“想必將養(yǎng)幾日便能好,澄兒明日上朝時(shí),少開口說話便是了?!?/br> 顧之澄長睫輕顫,咬了咬唇:“兒臣頭疼腦熱,只怕還要歇息幾日才能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