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澄新奇地看著桌上擺滿了的菜肴，其實這些菜大多御膳房也都做過，不過是沒有這么雅致的名字罷了。

    宋思雨似乎還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指著正中間的幾樣菜說道：“這幾樣是我新研究出來的菜式，可要我為二位介紹一番？”

    “不用?！?/br>
    顧之澄還未張口，就聽到陸寒冷淡的拒絕。

    她有些訝然地抬起眸子，只見陸寒還是那副輕淡疏離的神色，似乎并不覺得他的拒絕有多讓人難堪。

    但是......

    顧之澄悄悄瞥了宋思雨一眼，看到她已經(jīng)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好像有些難過。

    顧之澄還想再說什么，卻見宋思雨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外走了，蓮步邁得有些急，婉轉(zhuǎn)的嗓音似乎也帶了些不大分明的顫音，“那二位有何事再招呼便是。”

    “......”宋思雨重新將門合攏以后，顧之澄又偷偷瞄了陸寒一眼。

    她發(fā)現(xiàn)陸寒這個人，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兇冷，原來不止是對她，即便是對著這么嬌滴滴的美人兒，他也是絲毫不近人情的。

    聽掌柜的介紹一下新菜，又有何妨。

    顧之澄回想起宋思雨剛剛轉(zhuǎn)身過來關(guān)門時那不小心被她瞧見的通紅眼眶，默了默，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小叔叔方才為何不愿聽宋掌柜介紹？”

    “煩?！标懞渲?，彎腰從玉筒里抽出兩雙玉箸，特意用干凈帕子重新擦了一番，遞給顧之澄。

    原是這樣。

    顧之澄恍然接過玉箸，又生出了幾分好奇，也不知陸寒煩那宋思雨什么，她定要好生了解，防范于未然，免得又踏了上一世的老路。

    于是顧之澄輕咳一聲，眼睛眨了兩下，也不去夾琳瑯滿目的菜肴，反而是眸子晶亮好奇地盯著陸寒問道：“小叔叔，你煩她什么？”

    “......”雕漆紅木四方桌旁，陸寒不自在地側(cè)了側(cè)身子，通身凜冽冷峻的氣質(zhì)仿佛輕淡了幾分，斜瞥了顧之澄一眼回道，“陛下年紀(jì)輕，以后便懂了?！?/br>
    陸寒看得明白，就顧之澄這張臉，長開后也不知會禍害多少少男少女。

    顧之澄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到陸寒俊臉上縈繞著的冷淡神色，也不敢再問，規(guī)規(guī)矩矩安安靜靜吃起飯來。

    沒了宋思雨的介紹，所以這些飯菜顧之澄了解不到其中藏著的許多趣味，但她吃得嘴里，仍舊是美味珍饈。

    只是總覺得與宮里的味道不大一樣，但這些不一樣具體是因為什么，因為沒有宋思雨在旁介紹，所以也都不得而知了。

    雅間內(nèi)靜默無聲，只有兩人相顧無言的細小碗筷磕碰聲。

    因為陸寒在，顧之澄并沒有什么胃口，而且她頭先抓的那一把白玉簽子實在太多，再加上她還是小孩的身體胃口不大，所以每樣菜都只夾了幾口，她便已經(jīng)大飽了。

    陸寒見顧之澄放下了玉箸，也跟著放下了玉箸，稍稍皺眉問道：“不喜歡吃？”

    “朕已經(jīng)吃飽了......”顧之澄伸手偷偷拍了拍桌底下已經(jīng)鼓鼓囊囊的小肚子，有些可惜地看著滿桌子的菜肴。

    還有這么多，全浪費了。

    陸寒順著她的目光落在滿桌精致的菜肴上，明白了她的心思，“陛下若是喜歡，微臣可以吩咐人將這些送到宮里去?！?/br>
    顧之澄眼睛亮了亮，“好啊，母后若是嘗了，定會......”

    話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

    她只想到母后喜愛品嘗美食，卻忘了母后還在氣頭上，即便她帶回去，母后也定不會理她的。

    陸寒若有所思，起身的同時微微抿了抿唇，原本想揉一揉顧之澄風(fēng)帽上那兩只招搖著的兔耳朵，以示安慰。

    卻想到君臣有別，終究不妥，于是只好換了一種方式，“陛下可吃飽了？若不急著回宮，微臣可以陪陛下去清河坊市逛一逛?！?/br>
    原只是看小孩子可憐，十歲生辰一人孤苦伶仃在殿中坐著，所以生了惻隱之心帶出來吃一頓好的。

    陸寒也沒意識到，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心軟善良，不僅陪吃，還放著一堆政務(wù)未處理就繼續(xù)陪逛陪玩。

    作者有話要說：　　反應(yīng)過來的陸寒：？？？這是我嗎？？？

    被哄的小孩顧之澄：qaq

    第12章 第 12 章

    清河坊市是澄都里最繁華熱鬧的一個坊市，也是最靠近皇宮的坊市。

    顧之澄偶爾聽宮人們提起過幾回，聽聞坊市中有許多店鋪賣的都是她從未見識過的新奇玩意兒，一直非常好奇，卻又沒機會出宮游玩。

    聽得陸寒的提議，她心動不已。

    可一想到若是和陸寒同游，似乎又覺得索然無味，只覺腿軟手抖，恨不能速速回宮躲起來，離陸寒遠一些。

    糾結(jié)之下，顧之澄還是咬了咬唇，拒絕道：“朕今日有些累了，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br>
    宮外雖好玩，以后她這條小命保下來了，出了皇宮之后自然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如今還是離陸寒遠一些，免得旁生枝節(jié)。

    陸寒不疑有他，只是護送顧之澄上了馬車，復(fù)又踏上了回宮的道路。

    一路上，亦是靜默無聲，只有馬車內(nèi)熏著的清泠香氣揉碎在起起伏伏的路途中。

    顧之澄估摸著快到皇宮的時候，陸寒突然撩開馬車簾子的一角，細看了眼，而后側(cè)眸對她說道：“陛下，外頭便是清河坊市，您若是倦了不想逛，可以坐在車上瞧一會兒，看上了哪樣臣再遣人去買?！?/br>
    “......”顧之澄心里似小貓在撓，最終還是抵不住簾子外頭那些熙熙攘攘吆喝聲的誘惑，挑開了簾子往外看去。

    剛挑開簾子，入目的便是一個花燈鋪子，里頭各式各樣造型的花燈，讓人直看花了眼，兔兒燈、走馬燈、石榴燈，糊著剔透的燈紙，皆是形狀各異，顏色鮮艷，栩栩如生。

    顧之澄收回目光，看向一側(cè)坐著的陸寒，小聲試探了一句，“朕喜歡這個。”

    小姑娘家最喜歡這些閃閃發(fā)亮又精致美麗的花燈，提一盞花燈映著自己，總覺得自個的影兒都好看了不少。

    顧之澄內(nèi)里的芯子還是小姑娘，而且上一世太后怕她玩物喪志，是不許她玩這些的，所以她只消一眼，就抵擋不了這些熠熠生輝的花燈，軟著聲音跟陸寒求了一句。

    陸寒并未懷疑什么，點了點頭，淡聲道：“陛下盡管挑選，隨后微臣便會讓人將這些都送去清心殿?！?/br>
    顧之澄抿了抿唇，眸子彎成一道小月牙又倏然恢復(fù)了原狀，充滿新奇地又挑開簾子繼續(xù)打量著經(jīng)過的每一家店鋪。

    清河坊市果然熱鬧非凡，旅店、餅鋪、兩三層的酒樓比比皆是，其他鋪子也繁華熱鬧，看得人眼花繚亂。

    各種金銀器漆器店，成衣鋪子、字畫鋪子、還有賣傘的、賣書的、賣紙的、賣古董的、賣綢緞的，應(yīng)有盡有，目不暇接。

    等到了皇宮腳下，顧之澄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對陸寒說過多少回的“想要”了。

    陸寒親自護送著顧之澄回了清心殿，語氣悠然，“陛下稍等片刻，方才挑選的那些小物件微臣會遣人送過來?！?/br>
    “嗯......”顧之澄點點頭，進了宮里，剛剛在興頭上時采買的歡樂好像一剎那全消散了去，又有淡淡的郁悶煩憂籠上心頭。

    陸寒瞥了瞥顧之澄愁緒不展的小臉，淡聲問道，“陛下可還有事？”

    顧之澄微怔片刻，想到母后失望微慍的眼神，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叔叔，是不是過完生辰，我就要每日學(xué)習(xí)六藝了？”

    “自然?！标懞⑽㈩h首，從善如流地回道，“陛下請安心，微臣會為您安排好每日課程，再給您過目?！?/br>
    雖然顧之澄一口一個小叔叔想與陸寒拉近距離，甚至偶爾連“朕”都不稱，而是自稱“我”。

    就是盼著陸寒日后想殺她的時候，還能顧念著“叔侄”情誼，手下留情，放她一條生路。

    但陸寒卻始終和她說話并不親近，語氣客氣而疏離，注意著君臣之別。

    起碼在顧之澄面前，撇得干干凈凈，裝得一點兒謀朝篡位的心思都沒有。

    顧之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未滿十歲之前，不過是看書習(xí)字，父皇指點著或是她自個兒讀些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基礎(chǔ)書籍，不過成童禮后，就要開始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六藝了，禮樂射御書數(shù)哪一門都不能落下，才能成為一位德才兼?zhèn)淙艿暮没实邸?/br>
    上一世，陸寒并沒有阻礙她學(xué)習(xí)，無論是給她安排的老師還是每日的課程都尋不出他一點兒狹隘的心思在里頭。

    當(dāng)然，這也與太后絞盡腦汁的從中安排脫不了干系。

    顧之澄有些頭疼，不知若是陸寒刻意給她安排些很差勁的老師，會不會惹得母后越發(fā)火大，再也哄不好的那種。

    沒辦法，顧之澄只能在陸寒這兒想想辦法了。

    她垂下眸子，醞釀了一下情緒，再抬起眸子時，里頭滿是極為逼真的對學(xué)習(xí)知識的渴望，“小叔叔，不知你給朕安排的老師是誰？朕很期待。”

    說完，顧之澄眨了下眼，想讓陸寒注意到，她眸子里迫不及待。

    陸寒低眸看著顧之澄一雙澄澈晶亮的眸子里翻涌著的小情緒，將她的小算盤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她是在悄悄算計著，他卻不覺反感，也許是因她眸子格外純粹澄澈，所以即便是在裝模作樣，他也覺得甚是有趣。

    陸寒微抿了抿唇，眸底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朝中賢良之師諸多，微臣還在仔細斟酌。陛下若有中意的，可直接告訴微臣。”

    顧之澄睜得圓圓似黑葡萄的眼睛里掠過一抹得逞的驚喜，然后摩挲著下巴，開始認(rèn)真思索起來。

    思忖片刻，顧之澄試探著說道：“朕甚喜歡翰林國史編修嚴(yán)豫的字，不如就讓他來教朕書法吧？”

    說罷，顧之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陸寒眨也不眨，漆黑的瞳眸里映著他清峻的眉眼。

    陸寒淡淡的眼風(fēng)掃過她眸底暗藏著的緊張，狀似跟著思忖片刻，才淡聲回道：“嚴(yán)豫之字雄秀獨出，格力天縱，亦有三分圣人風(fēng)骨，若陛下能得其幾分真?zhèn)鳎厝皇菢O好。”

    顧之澄沒料到陸寒這般好說話，寥寥幾語，竟然就同意了她拜嚴(yán)豫為師。

    不過嚴(yán)豫這個老師，也是上一世太后精挑細選幫顧之澄挑選出來的，無論是從書法本身還是他的品行來衡量，都是上上乘，所以陸寒即便是想拒絕，估摸著也尋不到什么理由來。

    顧之澄沉吟片刻，又繼續(xù)說道，“小叔叔，聽聞大將軍聞一海能百步穿楊，射藝了得，于亂軍之中射中敵軍將領(lǐng)首級，朕甚欽佩。不如就請聞大將軍來教朕射藝？”

    “如陛下所愿?！标懞⑽炊嘌?，只是頷首垂眸，語氣幽然，“陛下可還有屬意的老師？”

    陸寒的嗓音低沉冷冽，聽得顧之澄突然悄悄哆嗦了一下，心中一片寒意四起。

    她剛剛竟然一時忘懷，跟陸寒提了諸多要求......？

    顧之澄心中后怕，如今已經(jīng)有了兩個上一世她母后挑中的老師，想必讓母后知道，也能氣消了些。

    顧之澄不敢再提過多的要求，見好就收，連忙搖了搖頭，眸底沁出討好的笑意，“再沒有了，勞煩小叔叔替朕cao心這些?！?/br>
    “這是微臣的本分，亦是榮幸?！标懞Y貌疏離又客氣的表了一波忠心，適時退下。

    只是轉(zhuǎn)身以后，原本平靜無瀾的眸底泛起了絲絲蘊含著深意的漣漪。

    這小孩，看似懵懂天真，怯懦好哄，實則心里頭主意多著呢。

    眼光亦是狠辣獨到，滿朝文武，竟被這小孩選中了兩位最適合的，偏偏還讓他心甘情愿去請這兩位老師。

    陸寒深深的瞳眸中掠過一縷深意，看來以后，還是得多防著點，莫要被外表欺瞞。

    ......

    翌日。

    顧之澄依舊沒去上朝，陸寒也破天荒沒來御書房尋她，只是遣人遞了張名單過來。

    清單上是陸寒的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