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你的銀錢呢?”顧之澄有些不甘心,咬咬唇又問道。 “買馬匹,買干糧,沒了?!遍偳疬B倒是肯一五一十地回答她。 這趕急路遠路是最費馬匹的,顧朝的馬匹都并不便宜。 顧之澄輕輕蹙了蹙眉,有些不大相信,“你堂堂蠻羌族的首領(lǐng),難道連多余買rou包子的銀錢都沒有么?” 顧之澄和陸寒出宮,可是見著什么喜歡的都能買,從來不用擔心銀子不夠花的事情。 如今一下子窘迫起來,頓時有些不大習慣。 閭丘連腳步微頓,而后睨了她一眼,眸中有些難以深辨的沉重,“我們蠻羌族,不比你們顧朝。蠻羌族窮山惡水,什么都缺,練出一把子好力氣能騎馬打獵養(yǎng)家糊口就已是頂好的了,自然缺銀錢缺得很?!?/br> “......”顧之澄默默瞥了眼閭丘連故作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又道,“我記得你們蠻羌族每年來朝貢,朝廷都會給你們一筆銀錢的?!?/br> “自然每年都花得精光?!遍偳疬B又拍了拍胸前布袋里裝的十幾個干餅,“今年的銀錢,在這兒,還有你待會要騎的馬上頭?!?/br> “......”顧之澄無奈地睨了那幾個干巴巴的干餅一眼。 得,原來這么難吃的干餅,還是她花自個兒的銀錢買的。 兩人就這么快走到城門口時,卻發(fā)現(xiàn)城門口已經(jīng)比他們剛剛進來時又多了五成的官兵把守,還有人在張貼著朱紅色的通緝令,上頭的畫像則有些朦朧。 大抵瞧起來,每一個蠻羌族人都長那個模樣,顧之澄是區(qū)分不出有何特征的。 可惜卻不像閭丘連,畢竟閭丘連比那畫像倒是要好看許多。 閭丘連已經(jīng)停住了腳步,站在巷尾遙遙望著那些官兵,神色凝重。 顧之澄瞥了瞥他的神色,軟聲軟語道:“你的容貌與打扮一瞧便是外族人,這可如何是好?” 閭丘連一路南下時并沒遇到這么多的盤查和困難,沒想到如今擄著顧之澄北上,倒是在第一個城池這兒就遇上了麻煩。 閭丘連瞧著顧之澄的神色,倒似乎是在真心實意替他著想。 沒想到她還真的挺關(guān)心他的安危,閭丘連心中微微一動,卻突然抬起手,將顧之澄頭頂簪著的那支羊脂白玉簪拔了下來。 顧之澄一頭青絲如瀑,頓時松散開來,柔順似綢緞般發(fā)亮。 烏發(fā)如云襯著她精致的小臉,尖細的下巴,愈發(fā)如冰肌玉膚,不可方物。 閭丘連眸色漸濃,不顧顧之澄的低聲驚呼,又突然掏出了他刀柄上鑲滿了寶石的匕首,對準了自己。 顧之澄杏眸圓睜,趕緊拍他的胳膊,“你這是要做什么?快放下來,再走投無路也不能抹脖子來逃避呀......!” 閭丘連的手臂上全是盤虬的肌rou,拍的顧之澄軟軟的手心發(fā)疼。 可她還是要拍,為了博取閭丘連的好感。 閭丘連胳膊紋絲不動,只是側(cè)過眸子,那雙明亮又銳利的眼睛里映著顧之澄小小的臉,仿佛又燎著什么,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 顧之澄眨了下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當然是呀,我不關(guān)心你,還能是關(guān)心誰?” “是我將你擄來做人質(zhì)的......你為何要關(guān)心我......?”閭丘連瞳眸微縮,略帶深意地看著顧之澄。 這樣深濃的眸色和懷疑,顧之澄在陸寒那里見得慣了,自然可以從善如流地應(yīng)對。 她彎了彎杏眸,晶亮純粹之中多了幾抹乖巧和軟糯動人,抿著唇說道:“雖然你擄了我,但是你待我卻是極好的,且一點兒都沒有傷害我。我知道,你雖瞧著兇狠,但實際上是個很溫柔的人?!?/br> 說完這話,顧之澄想到上一世閭丘連失了智紅了眼想要栽在她身上的模樣,突然有些想吐。 不過閭丘連倒是仿佛深受感動,眸中微光閃爍,沉默許久,他才沉著聲音道:“你想錯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的人......我們蠻羌族的勇士,只知勇悍,不知溫柔為何物?!?/br> 顧之澄眨了下眼,也沒有反駁他,只是吐了吐舌頭,目光又落向不遠處正在細細盤查著進出城百姓的官兵們,秀眉輕輕蹙起,滿是擔憂的神色。 閭丘連淡淡瞥她一眼,將匕首抵到自個兒的下巴處,將蓄著的須子全割了下來。 對于蠻羌族的人來說,這下巴的須子是極為重要的信仰,可如今,為了蠻羌族的存活,他只能犧牲自己的信仰。 閭丘連眸中露出壯士斷腕般的凝重,而后一刀一刀,將須子全刮了個干干凈凈。 顧之澄有些訝然地看著他,又見他毫不遲疑地將匕首柄上的寶石一顆一顆摳了下來。 而后,閭丘連又提著她的領(lǐng)子,往城門相反的方向走。 顧之澄的小短腿有些難以跟上閭丘連的大長腿,只能撲騰著踉蹌跟上,然后弱弱的抗議道:“你......你能不能讓我自己走?!” 她說話的時候下頜繃得緊緊的,線條流暢而完美,宛如一只倔強昂著小腦袋的小雞仔。 閭丘連瞥她一眼,隨口道:“不行,你走得太慢了。” “......”顧之澄欲哭無淚,只能小跑著才能跟上閭丘連的大步流星,比月色還要清澈純美的眸子里蘊著楚楚動人的可憐。 偶爾與三兩行人擦肩而過,皆對閭丘連投過去鄙夷的目光。 這樣好看的小娘子,竟被欺負成這般,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實在人神共憤! 若不是看閭丘連實在魁梧,掂量著自個兒打不過,許多熱血心性的少年郎早就英雄救美沖上去了。 閭丘連倒也發(fā)現(xiàn)了顧之澄的美貌太過引人矚目,便松了她的衣領(lǐng),反手用巴掌蓋住她的小臉,只露出那雙盈盈動人的眸子來。 這樣一來,雖越發(fā)惹得路過匆匆的行人回頭多看幾眼,但總算沒有人因為垂涎顧之澄的美色而露出貪婪的神情了。 “......”只有顧之澄越來越難受了,“你......不如你還是提著我的衣領(lǐng)吧?” 閭丘連睨了她一眼,兇巴巴又惡狠狠地警告道:“少廢話!給你買rou包子吃!” 顧之澄立刻安靜如雞,乖巧地跟著閭丘連的身后,屏氣凝神,等待著她的大rou包。 只是沒想到,閭丘連先去的不是rou包鋪子,而是當鋪。 他將從自個兒刀柄上扣下來的寶石全賣了,換了一筆不菲的銀錢。 顧之澄轉(zhuǎn)了轉(zhuǎn)黑碌碌的眼珠子,靈秀可愛,也跟著踮起腳尖,將自個兒的羊脂白玉簪通過木格子遞給了當鋪的伙計。 “這個......你瞧瞧多少錢?也當了。”顧之澄嗓音輕飄飄的,又甜又糯,落入閭丘連的耳朵里,卻讓他眉頭狠狠皺起來。 “你這是做什么?”閭丘連剜了她一眼,“嫌我養(yǎng)不活你?” “......沒。”顧之澄弱弱地低下頭,摳了摳當鋪柜臺上的吉祥雕紋,不敢反駁。 那當鋪伙計見兩人起了爭執(zhí),有些不舍地看著那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疑惑問道:“怎么回事呀?你們這簪子還當不當了?” 閭丘連深深看了顧之澄一眼,而后道:“當。” 那伙計一喜,拿著那簪子興奮得手掌輕顫,“這樣好的羊脂白玉,我在當鋪待了這么多年,可從未見過這么好的玉色,這么好的手藝,這......怕是澄都里頂尖人家里頭出來的吧?” 看這兩人目前正缺銀錢,他若是能以極低的價錢拿下這么好的羊脂白玉簪子,定能被掌柜的夸獎賞識。 ...... 不久后,顧之澄和閭丘連從那當鋪里出來,只見顧之澄嘟著淡粉色的唇瓣,滿不樂意道:“我那羊脂白玉簪怎可能只當如此低的價錢?” “我們急著用錢,他們一眼就能瞧出來,這當鋪里的價錢高低,全靠人心而已?!遍偳疬B倒是看得透徹,也不愿意和那當鋪里的伙計多糾纏,所以拿了銀錢便爽快的出來了。 “不過我們?nèi)缃竦挂灿绣X了,不如先去吃頓好的?”提起吃,顧之澄晶亮的眸子又似綻著點點的光。 閭丘連瞥她一眼,“等回了蠻羌族,再帶你吃好的,如今還是先換身衣裳,買了rou包子,就速速出城吧?!?/br> “好叭......”顧之澄受制于人,只好乖巧地點點頭。 這懂事又委屈的樣子,又讓閭丘連于心不忍,去旁邊的食肆里給她打包了幾個醬肘子,帶著路上吃。 兩人皆買了一身顧朝百姓穿的青布衣,閭丘連刮了臉上的須子,再穿上青衣布鞋,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更顯干凈利落精神,倒完全不似蠻羌族的蠻人了。 至于顧之澄......則換上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回 裙裝。 雖只是簡單的素釵布裙,卻難掩她國色生香的容貌,只得讓閭丘連又給她扣了個帷帽,這才遮住了那雙美得像月色的眸子。 只是露在外面削瘦雪白的下頜,依舊勾.人。 又買了熱騰騰的rou包給顧之澄吃著,兩人這才慢慢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顧之澄餓極了,還沒走到城門邊,rou包子就已經(jīng)全吃完了。 滿手油星子的她心里咯噔一聲,這才想到一個rou包子都沒有給閭丘連留。 完了,只怕是原本討好閭丘連的計劃要功虧一簣了。 可是閭丘連卻似乎瞧出來了她對于吃光了rou包子的愧疚,淡淡瞥她一眼,無謂道:“吃光了就趕緊將手擦干凈,女孩子家這么臟,你好意思么?” “包子我都吃完了......”顧之澄吸了吸鼻子,想著勇于認錯是最好的品質(zhì),說不定閭丘連一感動,又折回去給她買方才她看了好幾眼舍不得走的桂花栗子糕。 可閭丘連卻只是神色淡淡道:“那包子我不愛吃,本就是全給你買的。若是我想吃,自然會給自己買。” 顧之澄這才放心地拍拍吃飽了的小肚子,偷偷觀察了閭丘連并沒有感動到去給她買桂花栗子糕后,這才遺憾地跟在閭丘連后頭,排在了出城的隊伍中。 嚴陣以待把守著城門的官兵們正在一個個盤查出城百姓的身份文書。 顧之澄頓時慌了,悄悄拍了拍閭丘連的后背道:“怎么辦?我沒有身份文書,你不是顧朝子民,應(yīng)當也沒有吧?” 閭丘連大掌伸過來,給她遞了張薄紙過來。 顧之澄一瞧,上頭白紙黑紙,可不是一份身份文書么?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顧之澄目瞪口呆地看著上頭的清楚地寫著姓名戶籍等一系列證明相關(guān)身份的信息,唯獨名字不是她的。 閭丘連刻意壓低了洪亮的聲音道:“隨手偷的?!?/br> 他不僅替顧之澄偷了一份,自個兒也偷了一份,原以為萬無一失,可沒想到在出城時還是被盤查的官兵攔住了。 原因無它,實在是閭丘連的身形太過高大,極為顯眼,站在一群顧朝百姓中宛如鶴立雞群,讓城門前一列官兵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身上來。 為首的官兵翻了翻從朝中傳下來的指令,再比對著閭丘連的身高,神色凝重。 這身量是一樣的,只是長相卻不一樣。 至于這男子身邊所站的人戴著帷帽,身量似乎也比當今天子是差不離的。 ...... 顧之澄站在閭丘連旁邊,大氣都不敢出,而閭丘連則眸色深濃地望著這一群人,仿佛在醞釀著什么。 顧之澄向來對殺意很敏銳,她連忙動作幅度小小的扯了扯閭丘連的衣衫一角,耳語道:“你說過不許殺人的?!?/br> 閭丘連回眸瞥她一眼,驀然抬手,將她的帷帽掀起一個角來。 顧之澄的臉只露出來一瞬,但那無邊的美貌卻驚得驚鴻一瞥的官兵們眼睛都直了。 閭丘連冷冷道:“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可是......咱們天子,可是如此絕色的美人兒?” 官兵們皆木然地搖搖頭,甚至連身份文書都未再細查,就已經(jīng)心思恍惚地放顧之澄和閭丘連離開了。 待兩人都走遠了,他們還在細想......這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何處出了這樣驚人麗色的美人兒,他們竟都一無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