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晏昭語罷,看向了云臨顓,那一刻,他突然嚴(yán)肅起來,“云臨顓、朕命你即刻帶領(lǐng)十萬大軍,去九青郡與叛黨云清遠(yuǎn)正面交鋒,凱旋而歸之后,再押著他來見朕。” 果然、果然是父親——聽到這話的云浮月后退了一步,表弟他、他怎么能夠這么心狠?!怎么能讓十四歲的越坤做這種決定!不行,她不能讓弟弟去。 “皇上,臣妾覺得……”云浮月正想說什么,突然被晏昭打斷,他不由分說拉過她,然后便看著云臨顓笑,“朕和你jiejie,便在梁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云臨顓聽到這話,心中又冷冷一笑,他看著晏昭,半晌未答。 不錯,面前這個人還是那個心狠手辣、手段陰毒又卑鄙的晏昭。 如今,他是讓自己在jiejie和父親之間,做個選擇。若是他選了jiejie,那么父親就要被他押到京城,到那時,父親自然不可能再有活路。 但若是他選擇了父親,那么jiejie…… 不過,晏昭難道就有這么信他?居然給了自己十萬大軍…… “臣遵旨!” 自己哪有拒絕的權(quán)利呢?畢竟、jiejie就在這個卑鄙之人的手中! 看到云浮月還想說什么,云臨顓搖了搖頭,“姐,沒事的。孰是孰非,我分得清。” 說完,不等云浮月再說什么,云臨顓便抱拳道:“皇上,既然您旨意已下,那么臣這便領(lǐng)軍殺過去了?!?/br> 晏昭的表情高深莫測,“去吧?!?/br> “越坤!”云浮月在云臨顓身后喊他,她想把他叫回來,再和晏昭好好商量,但是……弟弟卻沒有回應(yīng)。 弟弟他……應(yīng)該也很難做吧,他是不是怕自己為難,所以現(xiàn)在才這樣落荒而逃? 想到這,云浮月轉(zhuǎn)過臉來,有幾分陌生地看著晏昭,“表弟,這是你故意為之,對不對?” “他實在是制衡舅父的一枚好棋,朕焉能不用?”晏昭說著,低垂眉眼,看著青瓷之中清亮的茶水。 他聲若珠玉,溫潤好聽,“不過……表姐想一想,若是他并不為難、求之不得呢?那表姐是不是該謝謝朕呢?” 云浮月沒明白,她冷聲反問道:“什么?” 晏昭笑了笑,終于又抬起眸眼,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云臨顓這般為難,不過是覺得朕挾持著表姐,要他在表姐與舅父之間做個選擇。不過表姐可曾想過,你疼愛著他,他卻未必領(lǐng)你的情,或許……他會帶著十萬大軍,再次叛出呢?到時,你還會覺得他是你的好弟弟?” “他……”云浮月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弟弟和自己不一樣,弟弟是父親疼著長大的,而且……若父親勝了,他登基為帝,那么云臨顓就是太子了。還有一點,剛剛晏昭居然給了他十萬兵權(quán)…… 這么一來,若是弟弟再次叛亂,盡管十萬大兵未必都聽他的,可是,他們也很難再回梁京了吧,這對大梁而言,不可謂不是一個打擊。 “表弟,莫非……你給了我兄弟這么多將士,不過是為了試試他?”云浮月有幾分吃驚,她看向晏昭,“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你怎么會做?” “朕自然會做?!标陶牙淅湟恍?,“為了讓表姐看清世間丑惡的人心,朕什么都會做?!?/br> 說著,他的眉眼突然溫柔下來,“表姐,這個世上,你能信任的人,只有朕。明白么?” 晏昭鮮少這樣溫聲軟語對自己說話,本來,云浮月是該感到欣喜的,但是這一刻,她能感受到的只有困惑。 “表弟,我是相信你的?!痹聘≡伦陉陶焉磉?,她語氣也軟下來,“我一直都信你。但是,我也信弟弟?!?/br> “呵?!标陶训穆曇艋謴?fù)了冷冽,他看著云浮月,狠聲道:“除了朕,誰都會騙你,他云臨顓也是!”突然,晏昭又陰柔一笑,“表姐還是不明白啊……” 云浮月已經(jīng)明白晏昭說得是什么意思了,但是她無法認(rèn)同。對自己而言,弟弟和表弟同樣重要,于是,云浮月沒再說什么,只低下頭,去吃剛剛云臨顓給自己剝的荔枝。 “表姐不高興。”晏昭懶洋洋說了一句,但是那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之中好似蟄伏著什么,讓人遍體生寒,“表姐如今……竟因他,而同朕置氣?!?/br> “臣妾是覺得荒謬?!痹聘≡碌溃骸盎噬暇篂榱艘患淮_定的事情,賭上了整個大梁?!?/br> 她話音剛落,突然,手上傳來了冰涼的觸感,原來是晏昭撫上了她的手。 晏昭拉著她的手,一雙眸子堅韌又執(zhí)著。半晌,他沉聲道:“庭歡只是想讓表姐知道,別人都不能信?!?/br> “可他是我弟弟……” “親弟弟也不能信?!标陶焉焓州p柔地摸著云浮月的臉頰,還為她整理垂下的鬢角,口氣是從未聽過的溫柔,“阿姐,朕不在乎大梁,朕只想告訴阿姐,你疼愛著的云臨顓,一定會背叛你。而這個世上,只有朕永遠(yuǎn)護(hù)你。所以……不許再對別人好,也不許再相信別人?!?/br> 他說著,修長的手指叩在云浮月的脖頸后,然后,他緩緩湊近了云浮月。 云浮月看到晏昭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禁呼吸有些急/促,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便有幾分想躲,但晏昭的手指在她身后用著力,如此一來,她無處可逃。 而且……她是喜歡晏昭的,或許,自己也不想推開他吧…… 突然,晏昭輕輕吻了一下云浮月的嘴唇,而后,他低喃了一句,“這個世上,只有朕愛著表姐。除了朕,不會再有別人了?!?/br> 他看到云浮月微怔地模樣,不由得輕笑一下,然后繼續(xù)俯在她的耳旁低語,“就算云臨顓反了又怎么樣?就算整個大梁都失了又能怎么樣?對朕而言,哪怕是地獄,只要表姐陪著庭歡一起沉淪,那……便是極樂之界。” 第55章 聽到這些話, 云浮月本還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她又聽到了那句“這個世上,只有朕愛著表姐……” 表弟這是在說喜歡自己嗎?霎時, 一股熱流暖洋洋地涌在了心口,她抬眼, 看著晏昭俊秀的面龐,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那一瞬間, 她覺得晏昭好像真的成了一個朗月清風(fēng)的如玉君子,溫文儒雅、柔情繾綣。 云浮月咬了咬唇,她順勢伏在晏昭的肩頭, 聲音悶悶的, “表弟, 我說過會永遠(yuǎn)陪著你的?!?/br> 她說得是真心話, 曾經(jīng)的自己想留下來陪他是為了贖罪, 但是現(xiàn)在,她是真的想永遠(yuǎn)和表弟在一起,哪怕山河傾覆,乾坤輪轉(zhuǎn)。 可是聽到這話的晏昭卻落寞地垂下眼瞼來。 原來表姐為了活命, 竟然這樣怕他嗎?怕到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些話來? 想到這里,晏昭冷冷地笑了笑,他的手輕柔地拂過云浮月的長發(fā),音色陰柔,仿佛冰冷又滑膩的毒蛇, “朕無所謂表姐是否真心,總之,朕若死了……一定會讓表姐殉葬,你我二人生同衾、死同xue?!?/br> 剎那間,剛剛胸口的那股暖流消失了。云浮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晏昭,她的神情似乎是有些驚異。 頓了頓,云浮月終于艱難開口,“表弟剛剛不還說喜、喜歡我?”她聽錯了嗎?難道沒有這回事?不然晏昭怎么說殺她就要殺。 “表姐喜歡朕么?”晏昭沒有回答,反而懶洋洋地問云浮月。 這種事情……怎么表弟如此堂而皇之就問出來了?云浮月心頭一跳,晏昭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當(dāng)一個女兒家啊?隨隨便便這么問…… 她這邊正暗自斟酌,突然,晏昭冷笑著打斷了她的思緒,“罷了,表姐不必說,朕無所謂是何種結(jié)果?!?/br> 完了、聽這個語氣,表弟又生氣了……唉,表弟總是這樣,一點點不順?biāo)煨囊饩妥兞四樕?。不過想一想,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肯定希望自己能有所回應(yīng)吧…… 而且,如果她喜歡表弟,卻一直不說,那就晏昭這性子,估計到了下輩子也察覺不到。 這么想著,云浮月坐直了身子,她看著晏昭,雖然有點緊張但還是努力鄭重其事道:“臣妾喜歡皇上!很、很喜歡!” “是么?!北M管云浮月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但是晏昭并不相信的模樣,他的手慢慢悠悠劃過云浮月的臉頰,“是害怕吧?朕覺得,表姐……該是很怕朕才是……” 看到晏昭淡漠的眉眼,云浮月突然又覺得有些心疼,她嘆口氣,微微低了低頭,輕聲喃喃,“臣妾曾經(jīng)很怕皇上,但是現(xiàn)在……” 她咬了咬唇,突然像下定什么決心一般又抬起頭來,少女眸色楚楚,容色艷美,聲如嬌嫩的黃鸝,“臣妾喜歡皇上,而且,不是jiejie對弟弟的那種……” 聽到這話,晏昭頓了頓,眸色閃過震驚,似乎是根本沒有預(yù)料到的模樣,但很快,他又自嘲地笑起來。 表姐一定是在騙他,畢竟……親生母親尚且對自己棄如敝履,又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心悅于他呢? “是真是假,表姐心知肚明。”晏昭冷冷一笑,“這些事不提也罷。如今……就等著看你那好弟弟會帶來什么消息。” 看晏昭完全不相信的模樣,云浮月嘆了口氣。是啊,晏昭這種人,哪怕真的喜歡自己,那種感情也一定和常人不一樣吧……而且,表弟也一定不會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歡他。 其實她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她喜歡的,究竟是晏昭偶然間流露出來的那些不經(jīng)意的溫柔,還是他整個人…… 看到云浮月流露出微微悲傷的表情,晏昭只覺得自己的心也痛了一下,那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該說讓表姐殉葬的話……其實,他如今覺得,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這個人能好好活著。 他突然伸出手去,擦拭云浮月并不存在的眼淚,“表姐,別哭?!?/br> 云浮月驚異地看向他,“皇上,臣妾未曾哭過?!?/br> 沒有嗎?可是,他剛剛分明看到一滴淚水從云浮月眸中流出…… “皇上……”云浮月突然開口,她音色輕柔,指尖也帶著暖洋洋的溫度,拭去了晏昭眼角的薄淚。 哦,原來是自己落淚了啊。 可是怎么會呢?又沒有什么傷心之事。 晏昭面無表情,似乎連眼珠都不曾轉(zhuǎn)動,但云浮月卻覺得心疼極了,她雙手環(huán)住晏昭,輕聲堅定道:“我不會騙表弟,我這輩子對表弟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br> 晏昭沒有回答,他微微垂首,看向云浮月柔和的側(cè)顏。如果剖開人心,人不會即刻死去的話……他還真的想剖開表姐的心看一看,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在騙自己。 可是怎么辦,哪怕這個女人現(xiàn)在是在騙自己,他也……不忍心殺了呢。 * 半個月后,九青郡。 屋內(nèi)茶香裊裊,云清遠(yuǎn)動作嫻熟地煮著茶,他手下動作不停,語氣也淡淡的,“坤兒應(yīng)該知道吧,新葉需得炒透了,才能煮出這種滋味兒?!?/br> 云臨顓在他對面坐著,他低著頭,沒有說話。 “人這一生,不正如茶葉?嫩葉離枝后,便不得不承受種種苦痛。翻炒之時,受盡火煎之刑,待泡入沸水之中,由卷至舒、沉沉浮浮,更是另一番痛苦了。”云清遠(yuǎn)說著,開始沏茶,他將云臨顓面前的瓷杯倒?jié)M,語氣依舊漫不經(jīng)心,“唯有這樣的茶葉,才能煮出如此回甘生香的好茶,坤兒嘗嘗?” 聽到這話,云臨顓還是沒有動,他甚至沒有抬起頭。 云清遠(yuǎn)恍若未覺,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先是聞了聞,然后便喟嘆道:“嗯、好茶。果然是好茶?。 ?/br> 說著,他呷了一口,然后便滿意地點頭,似乎那茶果真令人回味無窮。 也就是這個時候,云臨顓開了口,他聲音極小,“為什么?” “嗯?” “父親為什么叫我來這里?”云臨顓依舊未曾抬頭,他沒有什么情緒地開口,“畢竟,如今我們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見,不是么?” 云清遠(yuǎn)似乎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樣說,于是他放下茶杯,眉目略微冷冽看向云臨顓,“怎么?一個云浮月還不夠?就連越坤也要背叛為父嗎?” 云臨顓沒有說話,他低頭握緊了拳,似乎在痛苦地抉擇著什么。 看到他這樣,云清遠(yuǎn)冷哼一聲,“坤兒,你可不能讓為父失望。那云浮月不過是個女子,隨了夫家雖然愚蠢,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料到,但是你可是在云家的男兒!” “父親一口一個云浮月,”云臨顓突然抬起頭來,那雙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云清遠(yuǎn),“似乎父親忘了……云浮月,也是你的女兒?!?/br> “女兒?”云臨顓不由得冷笑,“我可沒有她這樣吃里扒外的女兒!既然云浮月當(dāng)初選擇了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便等于已經(jīng)走上了死路!故此,來日老夫取她性命之時,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云臨顓略微閉了閉眼,他搖搖頭,“父親為何覺得晏昭就一定會輸?” 這話好像什么天大的笑話,頓時,云清遠(yuǎn)笑得酣暢淋漓,“晏昭派你來降我?那對我而言,當(dāng)真是如虎添翼??!畢竟,坤兒一直最聽為父的話,不是么?” “是?!痹婆R顓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過去一直是?!?/br> “什么意思?過去是?那坤兒的意思是,以后就不聽了?難道、你還真打算和你那個不成器的jiejie學(xué)?!”云臨顓狠狠一拍桌子,“為父這么苦心經(jīng)營,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成王敗寇,等功成之后,這天下還不是你的?” 這番話的每一個字都充斥著巨大的誘惑力,但是云臨顓的面色卻毫無波瀾,他繼續(xù)平靜道:“那我jiejie怎么辦?!?/br> “什么jiejie?!她叛出家門,哪有資格姓云?!”云清遠(yuǎn)惡狠狠盯著云臨顓,恨鐵不成鋼一般搖頭,“你怎么不明白?為了成人上之人,死個把人算什么?另外,她既然和你親近,那因你被殺,也算死得其所了,怎會怪罪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