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想到這里,容如玠抬腳走了出去,外面惡戰(zhàn)一觸即發(fā),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守住晏昭的天下,守住云浮月的港灣。 很快,屋外的廝殺就開始了,云清遠(yuǎn)眉目沉沉地看了半晌,然后他冷哼一聲,又坐了回去,還為自己倒了杯茶。 “云大人不愧是云大人,這個時候也不見驚慌?!标陶牙湫?,“朕甚是敬佩?!?/br> “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反正你喝下了我的毒藥,而那斷腸散的解藥,唯我一人有?!彼恼Z氣漫不經(jīng)心,說話之時甚至還呷了口茶,“不過,現(xiàn)在想想……陛下是故意飲下那杯茶的吧?就為了蒙蔽老臣?” “不錯。若不如此,舅父又怎會落入我的圈套,在這個時節(jié)便特意來京城尋我呢?”晏昭陰冷地看著云清遠(yuǎn),惡狠狠道。 聽到這句話,云浮月心中一疼,表弟居然又喝了父親地毒藥……她竟然、竟然毫無所覺……父親真是個陰毒的人啊,這么想著,云浮月又看向了云清遠(yuǎn)。 云清遠(yuǎn)此刻看起來依然是十分自得,好像全然沒有聽到屋外的廝殺聲,“陛下聰慧,可惜算錯了一步。你怎么著也沒想到老臣會率先來這云府,而不是梁宮吧?臣想,陛下本來應(yīng)該還想著……讓云浮月來云府,能避開老夫,可對么?” 這一次,晏昭沒有說話,他的薄唇抿得很緊,似乎是被說穿了心事。 云浮月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原來,弟弟同意自己回云府,是為了自己著想嗎?這么想著,云浮月忍不住心中一熱,也向晏昭看去…… 突然,也就在那一刻,她腦中好像閃過什么東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浮月忍不住驚呼一聲,又看向云清遠(yuǎn),“難道……是你?!是你傷了弟弟,然后借此故意引我來云府?” “音音還不算太笨。”云清遠(yuǎn)聽到這話又哈哈大笑起來,“為父還以為這么多年來教出了一個愚不可及的東西,現(xiàn)在看來……我的女兒,還有兩分聰明。” “什么?可是、可是弟弟不也是你的兒子?你如何下得去手?!父親這么做,未免、未免也太陰毒了吧?”云浮月大驚失色,她知道自己對于云清遠(yuǎn)而言是一個工具,但是云臨顓不一樣,他從小就是被父親疼著長大的,故此……云清遠(yuǎn)怎么會突然這么對弟弟?! 她還想說什么,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后就像是被誰突然扯住了。 云浮月回頭去看,就看到云臨顓落寞的面容,他對著云浮月輕輕搖了搖頭,“罷了jiejie,不必再說了?!?/br> 看到云臨顓難過的神情,云清遠(yuǎn)一絲愧疚也無,反而繼續(xù)道:“哼、為了成就霸業(yè),受點傷算什么?而且……老臣不過傷了一下親生兒子,算什么陰毒?!” 說著,他又抬眼看向面色陰沉的晏昭,他笑了笑,“畢竟——比起你夫君弒父,已經(jīng)是心慈手軟了。” “什么?”云浮月皺眉,剛剛父親說表弟弒父?!那么先皇…… 的確,這一世,先皇似乎死得比她記憶中早了不少,難道是表弟他真的—— “父皇荒yin好色,死在了娥美人宮中,怎么能說是庭歡弒父呢?”晏昭唇邊含著一抹森然笑意,他看著云臨顓的眼睛,低聲道:“舅父知道,那娥美人……是舅父的人呢?!?/br> “她曾經(jīng)的確是?!痹魄暹h(yuǎn)不甘示弱,也惡狠狠看向晏昭,“但是后來,那賤人不也倒戈向了你么?” 聽到這話,晏昭懶洋洋地回應(yīng)道:“這……庭歡就不清楚了,舅父可不能血口噴人啊?!?/br> “血口噴人?”云清遠(yuǎn)冷笑著反問,頓時,他看向晏昭的眸光中惡意更甚,但是很快,云清遠(yuǎn)又滿意地笑了笑,“無所謂了,斷腸散三日后會發(fā)作,到時候……你便只能化作一把枯骨。” 晏昭也笑,“無妨,只要死前能帶上舅父,那此生……庭歡便不虛此行?!?/br> “這……這不行?!痹聘≡峦蝗怀雎暎抗庾谱瓶粗陶?,“上一次,是我太糊涂,沒有護(hù)好你,這一次,我不能再看到表弟出什么事了!” 說著,云浮月看向云清遠(yuǎn),“父親,這或許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親了,你欠我一條命,知道嗎?” “什么?”云清遠(yuǎn)皺眉,厭惡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上輩子,你欠我一條命?!痹聘≡露ǘㄗ⒁曋魄暹h(yuǎn),“這里沒有外人,我不妨直說,其實……我死過一回,上一世,我是被父親殺死的?!?/br> 她說完這句話,四周突然寂靜了下去,每個人看著她的神情都變?yōu)榱算等弧?/br> 云浮月不是沒有心理準(zhǔn)備,其實這件事她本來并不想說,但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就算是死,也要救表弟。 畢竟,父親到底是欠著她的,而欠了別人的東西,一定是要還的,就像她之于表弟。 于是,云浮月繼續(xù)平靜地開了口,“父親已經(jīng)欠過我一條命了,我不求別的,只希望父親交出解藥,不傷弟弟性命。之后……云浮月的命,就是父親的了,日后,要殺要剮,就是四分五裂,也不要緊?!?/br> “云浮月!”晏昭聽著這話,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她的手,“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這樣的反應(yīng)在她意料之中,云浮月笑了笑繼續(xù)道:“你們或許都以為我在胡說,但是……上輩子,我真的活到了二十歲,最后……最后是父親拿長劍劃破了我的脖頸,還替我合上了眼睛?!?/br> 說到這里,她壓低了聲音道:“因為……我死不瞑目。我沒想到,上一世是父親一直在騙我、騙我給表弟下/毒,我也沒想到,最后殺了我的,是你云清遠(yuǎn)?!?/br> 晏昭怔怔注視著云浮月,原來……表姐也是,和他一樣? “從小到大,你可曾把我當(dāng)作你的女兒?沒有,你只會利用我。”云浮月沒有發(fā)覺晏昭的異樣,她繼續(xù)說著,還對著云清遠(yuǎn)冷冷一笑,“就算是你生了我,上一世我也都還清了。重活一世,我不求別的,只希望父親不要再殺庭歡,因為自始至終,他什么也沒有做錯?!?/br> “什么……” 云清遠(yuǎn)覺得這一切都荒唐無比,他想嗤笑一聲,但是眼前卻浮現(xiàn)出很多陌生而又血腥的景象。 最后一個片段,是云浮月躺在地上,她脖頸被劃破,卻還努力啟唇想說什么…… 那一刻,云清遠(yuǎn)想起很多往昔之時,年幼的云浮月新得了糖葫蘆,她自己吃了一半,還特意為他留了一半,“爹,這個酸酸甜甜的,比家里廚子做得好,爹也嘗嘗!” 院里的杏子熟了,他下朝回來,就看到自己的女兒正在樹上對他招手,“爹,杏子可甜了,女兒給你摘……” 瞬間,那些記憶中的女兒都不見了,眼前只有這一個,冷冰冰躺在地上,一絲生氣也沒有……最后,是他伸出手,合上了那雙自己無比熟悉的眼睛。 突然,云臨顓的聲音將云清遠(yuǎn)又拉回了現(xiàn)實,只見他拉著云浮月不肯松手,“jiejie,你不要胡言亂語了,也別做傻事!” 云清遠(yuǎn)回過神來,就看云浮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自己身旁,她的神情帶著幾分詭異的平靜,“父親,如今有我做人質(zhì),你不會有事的。我只希望父親能把解藥給表弟。” “不必!”晏昭冷笑一下,他也站在云清遠(yuǎn)身旁,而且還拿著劍抵著云清遠(yuǎn)的脖子,“朕不需要什么解藥,朕只希望云清遠(yuǎn)死?!?/br> 晏昭握著劍的手在劇烈的顫抖,他原本還以為……上一世云清遠(yuǎn)殺了自己,能好好對表姐,他絕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如此卑鄙…… 他是死是活無所謂,總之這一世,表姐必須活著! “你們都出去,我和浮月有幾句話說?!蓖蝗?,云清遠(yuǎn)平靜地開了口。 “呵,你怎配和她說話?”晏昭的劍刃抵住云清遠(yuǎn)的脖頸,頓時就割開了他的皮rou,流出猩紅的血液。 “表弟,別沖動?!痹聘≡驴吹侥且蠹t的顏色,卻平靜地有幾分不真實,她釋然地笑了笑,“你們出去吧,我也很想和父親談?wù)?。?/br> “有何好談?”晏昭冷笑著,那一瞬間,他簡直難以抑制想殺云清遠(yuǎn)的怒火,于是手下忍不住又加了幾分力度,想結(jié)果了云清遠(yuǎn)。 “表哥,放手吧?!?/br> 云臨顓看著這一幕,不禁嘆了口氣,“父親是真小人,他若只是說談,那么久不會傷害jiejie。”他說著,拉住晏昭,“其實……也該讓他們談?wù)?,畢竟……這么多年了,父親太對不起jiejie了。” 晏昭頓了頓,他看向云浮月。 云浮月則對著他點了點頭,“沒事的。” “也好?!标陶颜f著,陰柔一笑,“舅父若是殺了浮月,朕就殺了越坤,如此后繼無人,皇位又有何用?” 語罷,他拿過云清遠(yuǎn)腰間的長劍,最后陰沉沉地看了云清遠(yuǎn)一眼,然后,他便同云臨顓一道走了出去。 * 半個時辰后,云浮月打開房門,屋外混戰(zhàn)已經(jīng)平息,到處都是血rou橫飛的可怕景象。 聞著鼻端傳來的血腥味,云浮月的目光卻好像有幾分麻木,她眼珠微動,四下搜尋著晏昭,終于,她看見晏昭一身是血的走過來。 晏昭神情譏諷,且?guī)е屓瞬缓醯年幚?,“舅父真是可笑至極,自己躲在屋內(nèi),卻放任手下赴死……朕一直等你,卻不見表姐出來,無奈閑來無事,只好過去多殺了幾個人。”說到這里,晏昭皺起眉頭,打量起云浮月,“表姐該是無事吧?” 云浮月的臉上似乎是有些淚痕,但聲音卻很平靜,“我沒有事,庭歡,這是解藥?!?/br> 晏昭未接,反而是捏緊了手中的劍,“你哭了?是他又說了什么?呵、云清遠(yuǎn)可還在里面?” “他死了。”云浮月說著,似乎是為了強忍住淚水,她別過頭去,“觸柱而亡,已是無力回天……” 聽到這句話,晏昭冷哼一聲,“罪有應(yīng)得罷了?!?/br> 不過看到云浮月這樣,他還是走上前去把她圈在懷中,“死了就死了,他若不死,大梁又怎會有一日安寧?” 是啊……父親終其一生,都只能是個亂臣賊子了……當(dāng)初他行錯一步,如今便永生永世都在史書上無力翻身了……權(quán)利,皇位,那些東西又能有什么用呢?若是人死了,便什么都沒了。 晏昭剛剛說得是對的,只有父親死了,這天下才算是真的太平了。 只不過,剛剛父親說得那些話…… 看到云浮月的眼圈又泛紅了,晏昭只覺得自己的心也疼起來,他趕緊小心地為她擦眼角的淚水,“好了,浮月,都沒事了,我們回宮。” “嗯?!痹聘≡麻]上眼睛,輕輕靠在晏昭肩側(cè),輕聲道:“沒事了,回家吧?!?/br> * 成元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叛黨云清遠(yuǎn)死,手下亂郡郡守均臣服于天子,天子仁德,皆免其死罪,流放嶺南。 據(jù)后《梁實錄》載:帝少時,暴戾嗜殺,幸得賢后勸輔,遂三十稅一、輕徭役,平水患,清吏治,挽大梁于將傾,定成元中興之象,終成一代明君。 成元三十七年,后薨于昭德宮,帝悲,同年亦逝。 帝崩后,禮部定其謚號為文武廣德功神光睿大仁皇帝,后世稱為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