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大人痛失愛女，本來對韓成懷恨在心，打算在韓王面前參他一本。但韓成聽了府上幾個門客的建議，處理得相當(dāng)不錯。

    叫了千承一同去，親自拜訪司寇府，赤/裸上身負荊請罪，一來自責(zé)未有保護好嬌妻，二來表明始終與司寇站在同一陣營，日后在朝堂定當(dāng)共同進退，一并輔佐韓王。

    柳司寇見他心誠至善，想來與柳女的死沒有干系。況且韓成的能力在眾公子中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日后就算不能登基成王，也能奪個不錯的爵位，前程無量。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何況還是韓成這樣的人才？索性也心胸開闊了一回，認了他這個前女婿為政友。

    再說到張家，張良修養(yǎng)了三四日，已然痊愈如初。只是聽若離聲情并茂重述了一遍當(dāng)日歷程，陷入沉思。

    “真是你親眼所見？”張良不可置信地問，盡管若離從不扯謊，但他還是不敢相信。

    若離急得跺腳，“當(dāng)然是真的啊！四公子把咱們都趕了出來，我偷偷戳開窗戶紙看到的。九公子就直接用嘴帖到傷口上，把毒血全都吸出來，四公子攔都攔不住?！?/br>
    張良垂首——韓非貴為王孫，竟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由于認識的早，他與韓非的關(guān)系確實比尋常人要近一些。何況韓非學(xué)識淵博又見識長遠，友情之外，他還偷偷藏了一份敬畏之心。張良自詡謀略還不錯，但與韓非相比，還是微不足道的。

    在他看來，韓非只是時運不好，韜光養(yǎng)晦了這么些年，只差個一飛沖天的踏板。待到大鯤暢游于浩瀚闊海之際，必定享譽七國。

    “他有大好的前程，怎可一時沖動，為我做這樣的糊涂事！”

    若離的嘴開了合，合了開，小聲嘀咕：“說不定不是一時沖動呢......”

    畢竟他可真真切切聽到了那句“子房就是我的命”，饒是若離關(guān)切張良至此，都不敢說這樣的話。

    張良見他碎碎念，直覺還有什么隱瞞了，于是問：“你說什么？”

    若離一個激靈，“沒有！”然后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頭，“對了，老爺備了杏花白，讓您給九公子帶去?！?/br>
    張良愣了愣，“韓兄現(xiàn)在眼睛還看不見，身子虛弱，怎可飲酒？”

    “老爺說了，這個杏花白有明目的功效，少飲一些是可以的。而且......只要是您送過去，九公子肯定都喜歡。”

    張良一想到韓非失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一番話活活堵在心口，頗為沉悶。

    “罷了，帶上兩壇，走吧?！?/br>
    經(jīng)過這一事，張開地心里確實對韓非有了改觀。畢竟韓非自打從桑?；貋?，終日飲酒作樂，全然沒有年少時那副壯志滿懷的氣魄。他那時便感慨，又一位棟梁淪為無所事事的紈绔。但那日張良中毒，人仰馬翻，所有人都焦慮著等候御醫(yī)，他卻不顧身家性命，替張良把毒血吸出來。這等的膽識與決斷，勝過常人百倍。于是對他多了幾分欣賞，奏章一寫，在韓王面前美言了幾番，大贊他仁義滿懷，是位有膽量有擔(dān)當(dāng)?shù)暮媚袃骸?/br>
    韓王聽了也頗為感動，親自去九公子府探望，還從國庫里取了一顆千年人參，許諾韓非，只要痊愈，定封他一官半職。

    兜轉(zhuǎn)了一圈，韓非倒算是因禍得福。只是他的眼睛，卻還是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

    “哥哥，今天覺得怎么樣？”紅蓮伸手在韓非眼前晃了晃，“能感覺到我的影子嗎？”

    韓非的心態(tài)一直十分輕松，即便眼前一潭漆黑，“啊，能的。比昨天好很多?！?/br>
    “你撒謊?！奔t蓮委屈地嘟著嘴，眼眶微紅，“你每天都說比前一天好，這么久過去了，還是什么都看不見。”

    韓非搖了搖食指，“紅蓮，別太悲觀。姜御醫(yī)說過這種毒不難解，假以時日，我有八成的可能會恢復(fù)?！?/br>
    紅蓮憂心忡忡，“你就不怕你撞上另外的那兩成嗎？”

    說完又覺得自己是烏鴉嘴，趕緊捂住嘴巴。

    “那也無傷大雅。”韓非撐著下巴，氣定神閑地嗅著茶香，仿佛看不見的是別人，“有的人眼盲心不盲，有的人心盲眼不盲。世間萬物，變幻莫測，只用眼睛去看，看不清楚的。”

    紅蓮叉腰一哼，“沒錯，你現(xiàn)在不僅看不清楚，還看不見?！?/br>
    “meimei，我不是這意思。”韓非佩服她的思維，換了個簡單的說法，“正如我看你，若只用眼睛看，只能看到你容貌姣好，顧盼生姿。卻看不到你心地善良，純真無邪。如果兩者只能取一者，你希望我看到你的容貌，還是看到你的內(nèi)心？”

    紅蓮權(quán)衡了一下，“嗯......內(nèi)心吧......”

    韓非唇角一揚，“正是這個道理，看，你也明白了不是？即便日后我再見不到陽光，但我心中裝著朗朗明日，眼前的光輝便沒那么重要了?！?/br>
    紅蓮咬著下唇，揪著她藕粉色的裙子還想說什么，卻被身后一個纖細的聲音打斷。

    “——但子房卻希望，韓兄心中有光輝，眼中仍有明日?！?/br>
    聽到這個聲音，韓非的眉眼一彎，語調(diào)也變得輕快，“子房來了？！”

    紅蓮也循聲望去，欣然一喚：“小良子！”

    然后接到韓非意味深長的咳嗽，小嘴一嘟，不情不愿地改口：“子房哥哥......”

    她之前無拘無束慣了，總是踹若離的屁股，還老是叫張良“小良子”，翻墻爬樹無一不做，一個尊貴的公主幾乎活成了女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