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龍雨摸摸鼻尖，不吭聲。

    奶油這話不假，他不得不承認?？赡苁撬瘟蚝?，他打小就一身蠻力，攥著奶嘴，一般人根本拽不走；等到他能走道了，就跟輛裝甲車似的橫沖直撞。

    不會正兒八經(jīng)打架之前，一招“火箭頭槌”能干翻全小區(qū)所有學(xué)齡前雄性生物。鄰居出來遛狗，狗都躲著他走。岳龍雨家樓棟前那一畝三分地，沒有任何一只犬科動物敢來撒尿標(biāo)記地盤。

    宋柳君被街坊四鄰?fù)对V得煩了，索性把三歲的岳龍雨提溜到跆拳道館去立規(guī)矩。

    奶油緩了半晌，眼淚汪汪的，不想理岳龍雨了。他轉(zhuǎn)向談易，問：“那個，談老師，你現(xiàn)在怎么辦??？”

    不等談易開口提借錢的事，奶油主動伸出援手，“你東西都沒了，我們送你回家吧?！?/br>
    岳龍雨：“我們？”

    奶油：“干嘛你不想送??！”

    岳龍雨一聳肩，說：“我無所謂啊?！?/br>
    有點意外。談易還以為他會堅決反對。她笑笑，說：“不用那么麻煩，借我十塊錢，我打車回去。后天岳龍雨來上課，我把錢還他?！?/br>
    奶油看看岳龍雨，說：“你有錢嗎？現(xiàn)在都手機支付，我沒現(xiàn)金哎?！?/br>
    岳龍雨沒應(yīng)聲，而是瞅著談易，問：“你敢一個人下去？”

    談易：“……”

    剛沒想到這茬，他提起來，談易沒好意思逞強說不怕。

    奶油做了決定，話說得很技巧，“反正我們也要去吃宵夜，下面那條街都吃膩了，到你家附近找個館子吃也一樣，順道的事。”

    他既然這么說，談易也不推辭了，說：“那我請你們吃。剛好……也欠你一頓?！?/br>
    后半句話是對岳龍雨說的。

    岳龍雨不置可否，起身往外走。奶油樂顛顛地去網(wǎng)管那結(jié)賬。

    三個人結(jié)伴下樓，岳龍雨打頭陣，奶油和談易并肩走著。

    “談老師你今年多大啊，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高中生呢?！?/br>
    “我23?！?/br>
    “你也就比我大3歲哎，我能叫你姐嗎？”

    “當(dāng)然可以?！?/br>
    “你是本地人？”

    “嗯?！?/br>
    “那你高中在哪兒念的？”

    “我在天寧讀的高中。”

    “哇靠，學(xué)姐??！我跟岳龍雨都是天寧的?！?/br>
    談易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小馬市就這么點大，市重點高中也就天寧和二中，這片活動區(qū)域離天寧高中近，星光教育里近六成的高中生都是天寧的。

    她腦子里過了遍年份，岳龍雨他們是2015級，應(yīng)該和自己那屆不是同一套老師。也就沒問他們班主任是誰。

    奶油進一步搭腔，“哎，我聽他說，你成績特好，你怎么想起來到這么個地方當(dāng)老師??？”

    一直默不作聲聽著奶油撩妹的岳龍雨忍不住了，回頭橫他一眼，“誰跟你說這些了?！?/br>
    “你不是說她交大的嗎。”奶油振振有詞，“天寧一屆能出倆交大就不錯了，那成績不得好上天啊?！?/br>
    岳龍雨沒好氣道：“考交大就好上天了？他們那屆市狀元，連清華保送都放棄了?！?/br>
    他說的是肖洱，和談易同一屆的數(shù)學(xué)大神，因為她，談易沒能得到全校唯一的那個參加省級數(shù)學(xué)競賽的資格。

    談易不惱，反倒輕笑。

    看來有的人，表面上不屑一顧，背地里連她曾經(jīng)被哪些人打敗過都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

    岳龍雨話一說出口就知道壞了。他沒去看談易的眼神，因為想也知道她肯定在笑自己。

    好死不死的，奶油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你早就知道她跟我們是校友啦？你去查校友錄了？不對啊，你應(yīng)該沒有校友錄，你從哪查的啊？”

    岳龍雨恨不得一個旋風(fēng)腿把他踹到樓上去。

    轉(zhuǎn)過樓梯角，下到空空蕩蕩的一樓，他們看見談易的布包靜靜躺在瓷磚地上。談易快走兩步，蹲下身去撿布包，一打開，教材和本冊都在，卡包和手機沒了。

    意料之中。

    談易扶著樓梯把手慢慢站起身，定了定神，才對他們說：“走吧?！?/br>
    這個動作被岳龍雨看在眼里，他想起談易之前說她自己有體位性低血壓，這病他回去上網(wǎng)搜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簡單來講就是改變慣常動作的時候容易發(fā)暈。

    幾人出門打車，奶油一屁股坐進最寬敞的副駕駛，談易和岳龍雨矮身鉆進后座。

    狹小的空間里，岳龍雨聞到談易身上淡淡的橘子味。

    上課的時候，他就總能聞到這樣酸甜清新的香氣。他分不清是香水還是水果，但不管是哪樣，都只能說明談易很喜歡橘子。

    奶油回頭問談易家地址，聽完后眼睛一亮，說：“這不就在天寧邊上嗎。跟岳龍雨家就隔條馬路?！?/br>
    學(xué)區(qū)房算是談易家所在的職工樓最大的優(yōu)勢了，那附近的其他小區(qū)，近些年陸續(xù)拆了重建，價格都抬得頗高，獨獨留下那幾棟職工樓，一是這里人口太過密集，開發(fā)商實在拆不起；二是這里也不靠海，小地方房價抬死了，也就那樣，很不劃算。

    奶油口中所提到的岳龍雨家，談易心里有數(shù)，應(yīng)該是臨海的盛庭佳苑。

    奶油興致勃勃，說：“岳龍雨，晚上去你家啊?！?/br>
    “行啊?！?/br>
    他們先把談易送到家門口，談易上樓放東西，拿了錢下來，跟他們一起去吃宵夜。

    談易的意思是自己請客，隨便他們吃什么。

    “這片是岳龍雨地盤。”奶油說，“聽他的?！?/br>
    岳龍雨看向談易，重復(fù)她的話：“隨便我吃什么？”

    談易點頭。她帶了足夠的錢，甚至揣了張銀行卡，不怕他獅子大開口。

    岳龍雨說：“那就海鮮唄?！?/br>
    談易松了口氣，只要不是燒烤，什么都好說。她腸胃敏感，對很多食物反應(yīng)過激。但生在海邊，打小吃慣了海味，對海鮮倒是不排斥。

    可誰料到，五分鐘后，岳龍雨帶著他們倆七拐八繞的，殺進一家燈紅酒綠的大排檔。門口的燈牌晃得談易腦殼疼——好滋味海鮮燒烤。往里一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臒九_。

    談易：“……”

    不出所料，岳龍雨揀貴的點，298一份的海鮮呼啦圈要了兩套。點完了，還特地把菜單拍到談易面前，像是想看她rou疼的表情。

    可惜談易又讓他失望了。

    “想喝點什么？”談易筆尖點在菜單上，面不改色，“汽水還是果汁？”

    “整點啤酒哈?！蹦逃驼f，“姐，你別把我當(dāng)小孩子，他是高中生，我都上大學(xué)了?！?/br>
    很好，啤酒她也不能喝。

    談易面帶微笑，默默地給自己勾了瓶豆奶，抬頭問他們：“能喝多少？”

    岳龍雨沒應(yīng)聲，他剛才分明看見談易的筆尖在“橙汁”一項上作了停留，卻沒有選。

    “意思意思就行，先來個一打?！蹦逃皖┮娬勔走x的飲料，一下笑起來，“姐你不能喝酒?。俊?/br>
    談易：“我明天還要上課?！?/br>
    等菜間隙，奶油又執(zhí)著地回到了剛才沒有問完的問題上，“姐，你咋想的啊，為什么要回來工作？該不會——”

    奶油嘿嘿笑笑，小眼睛里閃爍著八卦而不智慧的光芒，“該不會是為了男朋友吧？”

    他還記得岳龍雨跟他說的話，第一次見到談易的那一天，是她剛失戀的日子。

    岳龍雨本來低頭玩著手機，這時候抬眼瞥了談易一眼。

    她本就發(fā)白的臉，被漸漸熱起來的燒烤架烘得發(fā)紅，這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更有生氣。

    談易問：“這里不好嗎？”

    奶油說：“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覺你這樣的，應(yīng)該做那種……公司白領(lǐng)。對了姐，你大學(xué)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啊？”

    談易一訕，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不配合的掩飾情緒，她微微垂眼，說：“不重要。”

    可是岳龍雨知道。

    像這種考上名校的學(xué)生，在天寧高中每年官網(wǎng)都會留存的高考大榜里，一查就查得到。他記憶力好，慣用的是照相機式記憶法，他記得那年的高考大榜。

    肖洱，674，南京大學(xué)，臨床醫(yī)學(xué)

    楊成恭，670，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

    談易，668，上海交通大學(xué)，自然保護與環(huán)境生態(tài)

    ……

    談易排在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