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對方妥協(xié)道，又陷入痛苦的回憶，抽泣幾聲道，“星期五那天早晨，我和她吵了一架，她說自己已經(jīng)受夠了這一切，所以她突然闖出門，我沒有預料到——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她和我拉扯，然后一輛小型轎車疾馳而來，將她撞到在地上，那么多血……血甚至濺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莉莉，她今年才十五歲，為什么……”

    迪克驚訝了一瞬，他很快克制了這種情緒，在案件綜述上，莉莉石普麗分明是死于胸口的一刀，而不是什么車禍。

    “確認一下，”韋德說，“夫人，請問你的女兒是叫莉莉石普麗嗎？”

    對方比他們還訝異了：“是的?！?/br>
    “好的，”迪克鎮(zhèn)定道，“然后呢？”

    “肇事轎車到現(xiàn)在還沒捉到，但莉莉的尸體也不能就這樣放著，所以我把她送到了殯儀館?！笔整惙蛉私K于忍不住讓眼淚再次決堤，“然后工作人員告訴我，她的尸體走掉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我當然希望莉莉活過來，但怎么可能呢？他們居然弄丟了她的遺體——”

    問不出更多訊息，韋德安慰了她好幾句，終于讓她不再哭泣，然后走到迪克身邊，對方正拿著文件細看。

    韋德低聲說：“怎么回事？不是說死于匕首嗎？”

    “復活，重生，”迪克沉著臉說，“警察在尸體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字跡，是兇手留下來的?！?/br>
    猶豫片刻，韋德說：“你有沒有注意到上次的新聞？兄弟會的那個富豪布爾雷薩。有尸檢得出結(jié)論，對方已經(jīng)死亡了有一星期了，沒人能解釋為什么他還能出現(xiàn)在兄弟會現(xiàn)場，攻擊在場的賓客。說不定，真的有什么邪惡力量，讓死人復活?！?/br>
    迪克暫時沒有說話。

    韋德努力思索，為他提供了更多訊息：“那天在世貿(mào)大廈的時候，你沖出去了，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我在通風管道里發(fā)現(xiàn)了疑似復活的人，只是行為方式毫無理智，不過狂笑是兩者的通性。我后來想了想，覺得他們可能是同一造物。而現(xiàn)在莉莉復活，很可能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br>
    迪克“嗯”了一聲說：“康斯坦丁告訴我們，天使之刃可以殺死沒有靈魂的造物。如果溫切斯特兄弟真的拿走了匕首，很可能反而是對方在正當防衛(wèi)?！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向坐在沙發(fā)上失魂落魄的石普麗夫人，俯身溫和道：“夫人，你能告訴我們莉莉送去的是哪家殯儀館嗎？”

    “當然，”對方說，韋德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好像整個人突然變了，怨恨之情幾乎遮掩不住，而且這股怨氣是沖著他們而來，“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夠了?！?/br>
    他還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看見迪克突然倒下去。他立刻意識到茶里放了東西，但已經(jīng)晚了。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只能看見對方朝他越來越近，韋德想去摸大衣里的手.槍，但還沒來得及將手放進口袋，他就眼前一黑，沉重跌倒在地上，世界變得黑暗。

    ……

    韋德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在路上。她走的很慢，一瘸一拐，像是受了傷，臉上布滿青紫的傷痕，手臂高腫。

    “我背你好了，”他穿著警服，俯身摸了摸她的頭，“你身體不是很舒服，對不對？”

    “我可以，”她倔強道，“謝謝你，警官。”

    韋德很擔心她，但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還是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們走過一條街道，小女孩期盼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到冰淇淋店處，韋德只一眼就知道她的渴望。

    “在這里等我，”他說，快步走向甜品店，買了香草味的甜筒，放到她手里，“吃吧。”

    她看上去想拒絕，但實在抵不過小孩子的天性，試探性的咬了一口，然后立刻捂住嘴：“好冷。難道甜東西，也會冷嗎？”

    “人生總是這樣，”韋德說，“等你長大就會理解了。”

    “我真不想回家，求求你，”她說，“mama只會抽大.麻，爸爸喝醉酒了會打我，有時候會拉著我的頭發(fā)往墻上撞，mama也會掐我。我受不了，我會死的，求你，布萊克警官。你是個好人，特別特別好的人。所以求你不要送我回家，我會死的?！?/br>
    韋德就像個旁觀者，他不能阻止自己說出他曾經(jīng)說出的話，他想大叫，想一拳打到過去的自己的臉上，想聲嘶力竭，但他就像被困在一個透明玻璃里，像在看一場注定結(jié)局的影片，他根本不能改變什么，畫面里的人穿過他的身體，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我知道。但我還是得送你回去，因為外面的世界會更加不好。等你再長大一點，就離開那個家，怎么樣？”

    小女孩的眼神灰敗下去，當聽到韋德的最后一句話，眼神亮了亮：“要是他們不準我走怎么辦？”

    “到時候就是成年了，警察不會允許他們打擾你的?！?/br>
    “你保證？”

    “我保證，”韋德說，“你會很幸福的。”

    “你是個騙子?！迸杂^的韋德對自己大喊，自暴自棄，頹廢痛苦，聲嘶力竭，“徹頭徹底，全都是你的錯?！?/br>
    但她沒能等到她長大離開家……沒能等到，她的人生就這樣戛然而止于十三歲的夏天，全因為韋德做出的錯誤決定。

    他得到的消息是，那天下午回去，對方就因為醉酒的父親和磕了大.麻的母親持續(xù)三小時的毆打，徹底停止了呼吸，韋德能見到的只是冰冷的尸體。他的一切保證，一切誓言，全都成了完完全全的笑話。是他送對方回家，在門口的時候，這個身量瘦小的女孩踮起腳尖抱住他說：“謝謝你，警官?！彼隽耸裁茨?？他把這個孩子送回了地獄，送向了死亡。

    他忘不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如果有什么懲罰的話，韋德愿意接受。他愿意為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孩承受痛苦。

    ……

    “醒來，”是迪克的聲音，模糊又朦朧的，卻像一道光，刺透了韋德的夢境，趕跑了所有痛苦，“醒過來！”

    這聲音突然把他從溺水般令人窒息的夢境中拉了出來，他艱難的睜開眼睛，大口呼吸，迪克正在他旁邊，和他肩靠肩，面露一絲焦急，見他終于醒過來，松了一口氣。

    “這是哪里？”他問，依舊有點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