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問著，能回答他疑問的人卻依舊在睡夢中，并沒有為他解答疑惑的意思。

    飯桌上，宿臻突然問道：“爸，昨天宿雪說不能去后山，是后山上出了什么事情嗎？”

    “這事兒你問你爸，他怎么會知道，還不如問我呢！”宿爸爸還在思考，宿mama就強(qiáng)勢插話了，“說起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十月份西橋村這邊連續(xù)下了半個月的雨，后山好多地方都塌了，往山上去，走兩步路就能看到一個坑，山離村子那么近，泥石流一下來，村里人連逃命的機(jī)會都沒有。要不是市里來的專家勘測后說這山不會有泥石流，我都要讓你爸帶著你爺一起搬到市里去了?！?/br>
    西橋村后面有兩座山，一座是長滿羅漢松的矮山丘，另一座山是得翻過矮山丘才能進(jìn)去的深山，村里人常說的后山指的是前者，一個站在山腳下就能看清大半山景的矮山丘。不過宿臻十六歲那年去的后山是后面那個，而且他覺得爺爺所說的后山也是后面那一個。

    至于為什么會這么認(rèn)為！

    大概是直覺吧！

    宿mama解釋的很清楚，也經(jīng)得起推敲，宿臻對此半信半疑，他又試探性的問：“爺爺是什么時候開始生病的，是后山塌了之前還是之后??？”

    這話宿爸爸和宿mama都沒法接。

    先前宿臻在外面，宿爸爸宿mama也沒有在家??！

    他們一個忙著生意場上的事，一個忙著帶孩子讀書，老家的宿爺爺六七十歲的人看上去還跟五十多似的，宿爸宿媽雖然沒時間陪老爺子，但也不是完全不管不顧，他們也想著要給老爺子請個保姆，不過老爺子愣是不肯要，他不要，宿爸宿媽也不能硬塞，只能一個月回來看望幾次。剛好宿爸宿媽這兩個月都比較忙，沒時間回家，誰能想到他會突然病的那么重，連床都下不了呢！

    沒人回答，飯桌上的氣氛也僵了。

    吃完飯之后，宿姜自覺的去洗碗了，宿臻本想要再去宿爺爺房間看看，結(jié)果被宿爸爸?jǐn)r了下來。

    宿爸爸把宿臻帶出了門。

    西橋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安靜的，他們順著門口的小路向前走，院子里追著自己尾巴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黑狗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地跟了上來，圍著宿臻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的汪上兩聲。

    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點(diǎn)燃后用手夾著，也不抽，就看著香煙上的火星漸漸把香煙吞噬，手指輕輕抖動一下，煙灰就被抖落在風(fēng)中。

    宿爸爸看著手中的煙，半天沒說話。

    跟在后面的宿臻心中掛念著還躺在床上的爺爺，看上去有些神不守舍。

    “我和你mama昨天一晚上都沒睡著，覺得有些話還是要和你說清楚的好?！彼薨职謬@了一口氣，臉上是滿滿的疲憊。

    “怎么了？”宿臻望著宿爸爸臉上的黑眼圈，沒有懷疑他的話，只是很疑惑，“是和爺爺?shù)牟∮嘘P(guān)嗎？”

    提到自己的父親，宿爸爸的臉色變得青白，他用手搓了搓臉，啞著嗓子道：“宿臻，你要知道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管你爺爺之前身體有多好，他年紀(jì)也都大了，一場小病也能耗盡他的元?dú)?。他現(xiàn)在這樣子送到醫(yī)院去，遺愿的大夫也都說他是歲數(shù)到了，他們能治病，卻救不了老。要是，要是……”

    他狠了狠心，接著說：“你總要做好準(zhǔn)備的，我知道比起我跟你媽，你跟爺爺關(guān)系更親，這是正常的，你從小就跟著爺爺長大，我和你媽陪你的時間太少。但是，人總是要死的，活著的人卻還得繼續(xù)活下去?！?/br>
    道理宿臻都是懂得，可他也是真的沒有做好會失去爺爺?shù)臏?zhǔn)備。

    他總覺得爺爺應(yīng)該能活的更久，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沒有幾天好活。

    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去，宿臻眨眨眼睛，感到些微費(fèi)力的同時，也感覺到了濕潤。

    大概是霧氣在他的睫毛上凝結(jié)成了水汽，以至于他現(xiàn)在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樣。

    “我想我是明白的，您不必?fù)?dān)心我接受不了的。”他僵硬的笑了笑，臉色比宿爸爸看上去還要蒼白。

    第六章西橋村（五）

    深秋的清晨總是要比往日寒冷的多，尤其是最近正在降溫。

    宿家父子倆穿的衣服都不是很厚，頂著寒風(fēng)在路口站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開始打哆嗦。年輕人火氣足，再加上心里惦記著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覺得冷，宿爸爸都是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正朝著知天命邁進(jìn)，身體素質(zhì)比不上年輕人，說到?jīng)]話說以后，就打算回家，畢竟一直在這兒吹冷風(fēng)，也不是個事兒。

    咳嗽兩聲，宿爸爸的話還沒說出來，宿臻就抬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想帶爺爺去A市的醫(yī)院看病，從西橋村到市里去坐高鐵轉(zhuǎn)道A市，花不了多長時間。我知道您和mama帶著爺爺去市立醫(yī)院看過了，但您也知道我們這邊是小地方，醫(yī)院里設(shè)備沒有人家大城市的好，爺爺在市立醫(yī)院檢查不出病因，也許去了A市就能檢查出來呢？”

    宿臻握著拳，克制不住的激動道。

    他現(xiàn)在的心情很亂，腦海中閃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的，始終存在的，應(yīng)有盡有。最明顯的還是對他父母的看法。

    明明深知宿爸爸宿mama的為人，卻還是忍不住在腦海中臆想出他們不作為的模樣，甚至隱隱有將爺爺病重不起的責(zé)任都推在父母的身上。仿佛就是因為他們留爺爺一個人在村子里，才會發(fā)生現(xiàn)在這樣的事，讓他眼睜睜的看著爺爺離開，沒有絲毫挽救的能力。

    即便他知道將爺爺丟下的人也有他。

    宿爸爸轉(zhuǎn)過身，他知道比起他們這兩個不怎么負(fù)責(zé)任的父母來說，宿臻和老爺子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在聽到宿臻的話時，他也沒有感到意外，仿佛有種理所當(dāng)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