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安從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跟他們說自己是出來找靈感寫文章的。他態(tài)度誠懇，一邊聽一邊記筆記，偶爾還會提出自己的一些疑惑，讓已經(jīng)把這些故事講了無數(shù)遍的老人們感到無比的滿足。

    很快莫長安就成了他們心中的寶貝，要知道，他們自家的孩子都不樂意聽他們說這些故事。

    穿過好幾條巷子，又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了一片比較荒涼的區(qū)域。這邊很多院子都已經(jīng)生了蛛網(wǎng)，看起來很久沒住人了。

    “那個爺爺一個人住在這邊嗎？”莫長安問。

    “哪能啊，干他們這一行的，就得尋個安靜的地方，不然練習(xí)的時候容易吵到別人。他和他的幾個徒弟都在這住，偶爾接點周邊農(nóng)村節(jié)日、祭祀時的活兒?！?/br>
    “哦哦?！?/br>
    這會兒天已經(jīng)黑了大半了，如果不是邊上還有這么多老人，莫長安自己一個人都不敢來這種地方。

    “走這邊。”

    穿過老城區(qū)，他們來到了一塊全是沙子的空地，然后莫長安被拉住了。周圍昏暗的一片，只有空地的中間一個大爐子，爐子里有點點紅光，隱約能見到個人影。

    “別過去了，我們站在這里就行?！?/br>
    “老王，老王，我們來了，你們準(zhǔn)備好了沒？”

    “來了來了，別嚷嚷，沒聾呢?！鄙砗髠鱽硪粋€沙啞的聲音。

    因為離得比較近，莫長安能看到老人的模樣。

    那是一名比莫長安還高一點的駝背老人，體格壯實，頭上、臉上好多燙傷的痕跡，甚至看起來有些面目猙獰。但想起之前那些老人們描述的景象，莫長安并沒有害怕，反而對接下來的場景十分期待。

    “我徒弟已經(jīng)出師了，以后就是年輕人的事了，今天就是他出師之后的第一場表演，你們偷著樂吧?！?/br>
    “恭喜恭喜，終于退休了啊。”

    “早讓你把東西都交給徒弟了，七老八十了還當(dāng)跟年輕一樣呢？”

    “我倒是想交，他技術(shù)不到家我能放手嗎？”

    “大山被你壓這么久了，你也不怕人家對你有怨言?！?/br>
    “有什么怨言？”老人眼睛一瞪，胡子一翹道：“勞資從小把他當(dāng)兒子養(yǎng)，把技藝都傳給他，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喊他過來跪著他一句話都不會說？”

    “是是是，那是人家孝順?，F(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不能用以前的規(guī)矩要求他們。”

    “以前什么規(guī)矩？天地君親師，雖然我排在最末，那也是他跪得的?，F(xiàn)在都從國外學(xué)的些什么玩意？浮躁，不負(fù)責(zé)任，大山要敢跟他們學(xué)我打斷他的腿?！?/br>
    “是是是，你讓大山開始吧，這還有個小朋友等著看呢?！崩先藷o意跟他爭辯，便轉(zhuǎn)移了話題。

    “哼！”老人面無表情，盯著空地中間的大爐子喊了一聲：“大山，開始了?！?/br>
    “好嘞，師父！”

    莫長安在這邊就看到了一團亮亮的東西緩緩挪動，緊接著飛快地一揚，炫麗的火花迸濺出來，一重高過一重。

    莫長安終于看清了爐子旁邊的男人的模樣，一名裸著上身，滿是肌rou的壯漢。隨著他兩手的一動一撞，就有火花飛出，除了顏色不同，就像煙花一般，綻放在夜空。

    莫長安總算知道老人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了，這種技藝不可能一學(xué)就能做好，總會被飛濺的鐵水傷到自己。

    那次聽說這邊有個打鐵花的老藝人之后，莫長安回去查了許多資料。打鐵花這種表演，要許多人一起來才會更壯觀。

    但聽其他老人說，從他們認(rèn)識這名姓王的老人以來，他前前后后共收了9個徒弟。主動上來拜師的有，被父母送過來的也有，但最后只有大山堅持了下來，他是老王在路邊撿來收養(yǎng)的乞丐。

    不知道什么時候，名為大山的男人停止了表演，火星逐漸熄滅了。

    “聽說你想要把打鐵花寫成文章發(fā)表在報紙上？”王姓老人突然問道。

    “?。苦??！蹦L安先是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點了點頭?！坝羞@個想法，今天有點晚了，我明天白天過來，您可以和我說說您以前的故事嗎？”

    “可以?！?/br>
    ——

    “我從七歲開始就跟著師父學(xué)習(xí)打鐵花了，那時候可跟現(xiàn)在不一樣，好多人排著隊想拜師。最后師父還是一眼就從人群中挑中了我，后來他跟我說，他一看我就知道我是能吃苦的料。”

    “我還有兩個師兄，師父這一輩子就收了我們這三個徒弟，帶著我們到處賣藝。我們那時候跟現(xiàn)在怎么能比？師父說什么就是什么，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才有了現(xiàn)在的技術(shù)?！?/br>
    “你以為我想對大山那孩子這么兇嗎？我也不想，但是干我們這一行是有風(fēng)險的。我現(xiàn)在還在，還能幫他看著，要是我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