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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金屋春深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年輕人忙趨步上前,高興喚一聲“表舅”,立刻行下禮去。

    這對舅侄實際年齡相差不到十歲, 寒暄片刻, 傅軒將家中情況一一交代過后,笑道:“老家無事可做,這回來江寧是想投靠您,找點生意?!?/br>
    單松友呷一口茶, “生意不好做, 你住在哪里?”

    傅軒滿臉本份相,撓撓后腦勺, “我住隆興客棧?!?/br>
    單松友自頭至足,上下打量他一番,旋即看看外頭,“走,我?guī)愠跃迫ァ!?/br>
    夜色靡麗,聽雨軒門庭若市,內(nèi)廳金碧輝煌,粉妝綠袖,佳人滿庭,琵琶琴瑟,吳儂軟語酥入人心。

    金鳳姐穿大紅杭絹對襟襖,淺黃水紬裙,發(fā)髻簪花,見了來人,忙熱情招呼。

    鶯鶯燕燕三兩成群,結(jié)伴談笑,紗帳燭影間綽綽約約,美人兒如蝴蝶般翩翩起舞。面對這道不盡的奢華,享不盡的笙歌,傅軒又緊張又驚喜,只覺目眩神迷,仿若置身在一片華麗的美夢中。

    廊道滿壁雕花,順著朱紅樓梯拾級而上,但聞非麝非蘭,馨香襲人。

    進(jìn)到小蝶的繡房,只見她和丫鬟正趴在梳妝臺前,湊近燭光,擠頭搭肩,嘻嘻偷笑。單松友躡手躡腳湊過去,一把從她手中搶了,看一眼,立時大笑起來。

    小蝶穿五彩刺金通袖裙,腰間束金鑲寶石鬧妝,發(fā)髻精致,簪金鳳釵,珠花雙插。忙追在后頭,一雙俏目顧盼生嬌,嗔道:“還給我!”

    單松友嬉皮笑臉將所搶之物拿給傅軒看,傅軒先是一愣,仔細(xì)瞧,瞬間面紅耳赤。原來這是半顆小胡桃殼,里頭塑著一出赤身鴛鴦交頸圖。

    “還來!”小蝶足登青緞粉底小靴,沖上前就奪回手里,隨即藏進(jìn)妝臺抽屜下了鎖。

    傅軒看她的樣子極嬌媚,眉似彎月,面襯桃花,心中不禁一熱,生出無限遐想。

    他看得出神,早被小蝶察覺,拿香帕捂嘴兒一笑,直勾勾回看,傅軒羞得滿面深紅,不好意思垂下頭去。

    丫鬟們小步進(jìn)出送來煙茶,請點菜,單松友熟練點菜,還要等朋友,由小蝶伺候躺在軟榻上吸煙。

    傅軒吃了一碗茶,見表舅將小蝶攬在懷中,這里動動那里親親,簡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友人陸續(xù)到齊,滿桌好菜,姑娘們發(fā)髻中珠搖金晃,夾著些娘姨擠滿一屋。

    “擺雙臺”是給姑娘撐場面,也就是吃花酒,兩只方桌拼在一起,客只有六位。有些人會叫別家紅樓的’條子‘,這桌全由聽雨軒的姑娘們作陪,這樣的情況也叫’本堂局‘。

    杜若看著小蝶的眼色坐到傅軒身后,她體態(tài)微胖,穿繡梅滾邊小襖,一雙大眼睛晶瑩閃亮,雙唇輕抿,不笑也似帶笑。

    觥籌交錯間氣氛越濃,其中一個胖子劃拳輸了便要姑娘代酒,單松友不許人代,一邊伸手去攔,一邊直接讓姑娘端酒杯往他嘴里灌,引得一屋人哄堂大笑。

    傅軒見表舅如此吃得開,露出一臉崇拜之色,禁不住滿腔羨慕。

    酒闌燈炧,姑娘們盡了彈唱本事,歌舞,講笑話,十分熱鬧。

    客人離席,丫鬟們各司其職,奉茶,收拾席面。

    mama呈上菜帳單,單松友略微一看,讓記榮升雜糧行的賬,mama連聲答應(yīng),高高興興退出去。

    小蝶熟練裝水煙,單松友與友人吃茶,談生意上的事,傅軒插不了嘴只得干愣在旁邊。

    杜若笑道:“要不,去我屋里坐坐?”

    見表舅只管談生意吸煙不理自己,傅軒猶豫片刻,跟著杜若出了屋。

    mama笑臉盈盈進(jìn)來,命丫鬟們端來數(shù)道時鮮果品,傅軒這才知道姑娘的繡房不是白進(jìn)的,按意思拿出五十兩茶錢。

    杜若早看出傅軒是個生瓜蛋子,主動歪在他懷中,待他不老實,兩只手去按不許動,咯咯笑著只說閑話。一會兒說到游湖,一會兒又說姐妹們穿戴什么好衣裳首飾。

    傅軒被她撩得動心,借酒勁上來,索性壯著膽子去捏她的胸口。杜若粉臉一變,發(fā)急道:“再動我要生氣了!”

    傅軒嚇得連忙道歉,杜若借機(jī)裝得一臉委屈,嬌滴滴地說:“你若真心相求,明日一個人來?!?/br>
    傅軒心中本是惦記小蝶,畢竟她比杜若貌美許多,又礙著表舅的面子不敢多想,老實答應(yīng)。

    膩歪沒多久,娘姨進(jìn)來催促,杜若干撂下傅軒,換一身華麗的衣裳,喜滋滋接個’局票‘出去了。

    屋內(nèi)幾人都在抽煙,弄得烏煙瘴氣,傅軒見表舅吃多了酒,忙問:“我扶您回去?”

    單松友醉意熏熏,拉傅軒坐在身側(cè),認(rèn)真道:“這里的姑娘看看就罷了,待成親賺到大錢再來?!?/br>
    傅軒酒意已消大半,笑著點頭,心中早已失去理智。

    整晚,傅軒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小蝶,偶爾又是杜若。早早起床,出客棧在早餐攤位吃了一碗老鴨湯面,大步去了麗園街。

    此時的聽雨軒大門緊閉,多數(shù)姑娘是方歇下的,掃門口的雜役見有客來,引他從側(cè)門進(jìn)去。

    園子里極安靜,老媽子們脫了厚襖,正從井里打水漿洗衣物,小聲閑聊。

    傅軒已經(jīng)明白自己來得太早,急忙折返出去。回客棧吃茶,看了一會兒書,又去樓下隨意走動,好不容易熬到用過午飯,去金店買了一副金鑲紫瑛耳墜,方又去聽雨軒。

    大廳內(nèi)不見客人,紅襖綠褲的丫鬟們束一式盤頭楂髻,個個臉上搽得雪白,擦桌子,抹板凳,干活麻利。

    傅軒知道還是來早了,掏出茶圍的五十兩銀子,跟著mama上去二樓。

    溫馨的繡房內(nèi)縈繞著好聞的脂粉香,杜若衣裳華美,坐在銅鏡前由娘姨伺候梳頭,笑問:“午飯可吃了?”

    傅軒雙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點頭道:“吃過了?!?/br>
    娘姨幫杜若束好小髻發(fā)式,抹上桂花油,從檀木八寶妝奩中拿出數(shù)只金釵置于發(fā)間。杜若本就生得圓潤,經(jīng)一番打扮,臉上紅撲撲的,更顯雍容富態(tài)。

    傅軒買耳墜花了十兩,本是懷著一腔熱情想給她驚喜,見她粉光脂艷,金釵滿頭,瞬間失去底氣。

    杜若似乎看出些什么,挨去坐下來,肩膀?qū)⑺吷蠑D了一擠,嬉笑著伸手去查他袖口,“你藏著什么好東西?”

    傅軒只得將裝著耳墜的飾物小匣拿出來,杜若回以笑容,其實心里早就清楚,他若有錢小蝶不會拱手相讓,蝦米再小也是rou,當(dāng)打發(fā)無聊吧。

    日時漸短,漫天棉花云靜得一動不動,樹影婆娑,深紅的落日沉沉而下,天地間一片安謐恬淡。

    杜若見傅軒拿出個絹布,立刻搶去打開,里頭是枚老式的金福字戒指,忙戴上,笑道:“呀,這款式不適合我呢!”說完,只把那戒指觸到傅軒鼻子前。

    傅軒的臉一下發(fā)青,又一下發(fā)紅,“不喜歡我去換。”

    杜若坐上他的大腿,似膠如糖般軟軟粘在他身上,裝著不開心地說:“你拿錢來,我自己去換。”

    傅軒生出幾分浮躁,怕掉了底,笑而諾之。

    杜若立時換了副好臉色,勾住他的頭頸,紅唇緩緩印到臉上去,嬌滴滴道:“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的?!?/br>
    傅軒得了便宜,心中歡喜又局促,“算數(shù),當(dāng)然算數(shù)?!?/br>
    杜若膩在他懷中,手指點上他的胸膛,“才發(fā)現(xiàn),相公模樣這般英俊?!?/br>
    傅軒被她勾去魂靈,聞到秀發(fā)間的香味,只覺暈乎乎如在夢中,趁機(jī)捏住她的手腕,親上那張小嘴。

    不到三日,傅軒已被杜若哄去所有銀子,茫然不知所以,連住客棧吃飯的錢都拿不出,只得灰溜溜收拾行囊想投靠表舅。

    見了面,單松友母子臉上皆寫著大大的嫌棄二字,傅軒屏息而坐,手中捏著一把汗。

    單松友斂容端坐,正色道:“這么大個人勸誡一點聽不進(jìn),若不是生意來往要應(yīng)酬,我才不帶你去那千金一擲的地方?!?/br>
    想起父母東借西湊,千叮萬囑,一定要自己在江寧扎穩(wěn)腳步,好帶弟弟們一起發(fā)財。傅軒悔不該當(dāng)初,央求的語氣道:“表舅,你留我在店里打雜吧!”

    單松友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我店里養(yǎng)著六個吃干飯的伙計,正想著轟兩個出去?!?/br>
    單松友的母親穿著厚夾襖,早早就戴著昭君套,一臉鄙夷,“這就讓人給做生意的銀子哄去,到底去了多少?”

    銀子花光,僅碰了一回杜若的嘴,大冷的天,傅軒后背沁出冷汗來,支支吾吾道:“四……四百六十兩?!?/br>
    單松友打鼻子里哼一聲,自己料得沒錯,八竿子遠(yuǎn)的窮親戚,打發(fā)四百多兩就想跟著做生意,真是天大的笑話。

    單松友的母親狠了狠心,厲聲道:“二十歲的人做事沒有計劃分寸,我們可擔(dān)不起管教不嚴(yán)的責(zé)任。”

    她轉(zhuǎn)臉對單松友道:“拿些盤纏,再出錢雇輛馬車將他送回家。”

    琴音悠悠,丫鬟們打了水,邊嬉笑聊天,邊擦拭廊道灰塵。

    李信合是個土財主,素日里吃了不動,養(yǎng)得又白又胖,采蓮見人來,忙上前打簾子請進(jìn)。

    小香斗中換了百合香,果見是知憶在撫琴,她面容嬌美,全神貫注,李信合禁不住歡喜之情,上前將她抱在懷中。

    知憶被嚇了一跳,忙擺過頭去瞧丫鬟。李信合一手抱緊她,另一只手已經(jīng)伸進(jìn)小衣,口中含含糊糊道:“好乖乖,想死你了。”

    才花幾個錢就動手動腳,對于這種吃相難看的粗人,知憶厭惡至極,使上指甲來抓。

    李信合急忙躲,臉上已經(jīng)被刮出一道血痕,大為掃興,氣得將她松開,一陣怒罵,甩衣袖而去。

    知憶忙追到門口,見他一路謾罵,用腳踢水桶,金鳳姐也說了,這種榨不出銀子的人沒必要相留。

    李信合回到客棧,累出一頭虛汗,想起自己這半年花了幾千兩碰都不給碰,越想越氣,又是一陣打雞罵狗在屋里亂發(fā)脾氣。

    客棧小二立在門廊邊細(xì)聽,忙上前相勸:“您可別再砸桌子椅子,壞了叫您賠您不愿意,不叫您賠東家要找我麻煩?!?/br>
    聞言,李信合氣得拿起茶壺往地下砸,氣沖沖道:“滾,哪兒涼快上哪。”

    小二早也聽出他嘀嘀咕咕是為何事,揣度意思,笑臉道:“您打外鄉(xiāng)來,不知這秦淮紅樓規(guī)矩,別說幾千兩,旁人幾萬兩使下去才得姑娘身子。爺要便宜得去南市,相貌好百兩銀子,不好看的幾錢就夠?!?/br>
    李信合一聽,不耐煩推他出去,“去去去,你瞧爺是圖便宜的人嗎?”

    起燈十分,南市張燈結(jié)彩,姑娘們站在大紅燈籠下拉生意,不時采取主動,熱情向過往男子打招呼。

    往里道路越顛簸,剛下馬車,立時就有女子圍過來,李信合細(xì)瞧,個個搔首弄姿,色相凋零,濃沫艷妝遮不住風(fēng)塵俗味。

    本想上馬車就走,卻見一女子頗有姿色,水汪汪的眼睛正含情脈脈看著自己,李信合本就帶著目的而來,自然有些動心。

    女子梳一個懶妝髻,發(fā)光可鑒,身穿大紅色湘裙,外罩京青小襖,對她勾魂一笑,扭身慢慢朝昏暗狹窄的巷子里走。

    李信合忙撥開面前這群半老徐娘,跟在女子身后,摸黑至巷內(nèi)轉(zhuǎn)彎,僅有的兩只紅燈籠光線昏黃。

    這里環(huán)境太差,全是矮密的破瓦房,紙糊的窗,墻壁留著拳頭大的窟窿,專程讓人往里頭瞧,好拉生意。

    “再跑!被老子抓住嘍,活剮了你!”這頭有人追誰幾條巷子,接著是一陣打罵,女子鬼哭狼嚎聲在巷子間回蕩。

    李信合有錢,停下腳步,有點想離開的意思。

    女子似乎也看出苗頭,忙上前來拉手,“冤家,去我屋里坐會兒,我叫紅姑,也不是老虎能吃你?!?/br>
    李信合鬼使神差跟著她進(jìn)房,紅姑見他衣著華貴,裝得十分靦腆,羞羞怯怯奉茶,敬上瓜子,默然歸坐。

    李信合方才沒看清,現(xiàn)在再看,紅姑雙眸傳情,但上了年紀(jì),眼角下魚鱗細(xì)紋不少。

    進(jìn)來位老娘姨忙著裝水煙,李信合搖手道:“我不吃煙?!?/br>
    紅姑見他不說話,生怕留不住,忙與他說笑,李信合看著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shè),已經(jīng)坐不住,拿一大錠銀子放在桌上要走。

    紅姑慌忙起身,“你要做什么?”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br>
    紅姑忙去抱他手臂,“你別走?!?/br>
    這里有股說不出的味兒,李信合嫌臟,想甩開,紅姑哪兒肯松手,急得朝門口大喊:“媽,你快來呀!”

    老娘姨慌著趕過來,也伸手去拉他衣襟,“你不要走,再坐一會兒呀?!?/br>
    李信合人胖但沒力氣,被這兩人拉扯得沒法子,只得回去坐好。